“你指的什么?”
“这趟列车竟然不是个梦,你也不是虚构的人物,我竟还能坐着它回家。”
“我想不到的是这棵树竟然真的长出来了,你还活得好好的,竟还能坐这趟车回家。”
他说他在车载广播上听到我父亲去世的消息了。
“节哀。”
“没事。”
“肇事司机已经投案了。”
他说,看我的脸色,然后不再乱说什么。
“其实我一直讨厌他。”
“我小时候也曾经讨厌过我爸。不,我恨他,他老打我。”
“我有时候宁愿他总打我,但他只打过一次,别的时间他连打我的空闲都没有。我越是厌恶他,越觉得自己会慢慢变成他,我执着地改变自己,但他就活在我的血液里。”
他皱着眉看我,一条发光的鱼游过也不曾被吸引。
“我发现自己所作所为与他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我冒冒失失地做了许多不尽如人意的事,到处惹麻烦,承担苦果的永远都是我的亲人。但我不得不继续这么做,我需要保持交涉力,拒绝容忍平凡化,这正是我周围人灾难的根源。”
“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音乐家,我想你也会是。”
“我回去并不只是要参与父亲的葬礼。他是所谓的最后一位出色的小提琴演奏者……”
“音乐家!”
“就按你说的。失去了音乐,生活的根基似乎要动摇,我这里收到了三场演出邀请,与其说重获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如说承担道德责任。他们失去了国王,我要回去继任。”
“这个想法美极了。”他说。然而他不知道我此前经历,不知道登极这一概念的另一面。
灯光灭掉,我的旅途需要飞快地倒转,从终点一步步拉回起点,一盘磁带正在黑暗中飞速旋转,绕着一只Сhā在转孔上的铅笔发出磁条在两个缠盘上递交的簌簌声。母亲的声音打扰了它,她问我晚安。
进入手术室前我问母亲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分娩的感觉是如何的。她回答,平静,好奇。不紧张吗?我问。好奇把紧张盖过去了。她回答。
麻醉针输水瓶都很快会被忘记,但天花板上每隔一段就会出现的柔和光源一遍遍舔舐眼睑的感觉不会忘记,同时伴随有瓶子碰撞的叮铃声。今天他们需要用一把小锯子慢慢锯掉它,然后再精巧地从我身上把它的根剥出来,时间在他们那里是大胆的汗珠旁若无人地从每一段紧绷的精神里析出滚落,于我则是从一段清醒到另一段清醒之间的茫然黑暗。
在这段黑暗降临之前我想到的是另一段实实在在的黑暗。我漂浮在水面,有一只温柔的大鸟飞来,温暖地睡在我肚脐上,它给了我一枚鸟蛋。我最后一次见它是在太太家,她把它放在了我曾住的阁楼里,我看到床铺消失了,书柜不见了,没人知道成团的稻草和温度能否代替鸬鹚妈妈的羽毛。它在窗帘后,毫无动静,只是一团黑影。
宽容从爱里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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