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劁牌会餐

瞎子摸螺蛳，还真的给张青猜中了。由于安小全送盘点表及时，一门市部获得了当月的流动红旗。得了红旗附带有15元奖金。按照惯例，这钱就拿来打劁牌。

所谓打劁牌，这是水伯娘山的方言，就是用钱买吃的，大家分享。如果超支了，多出部分大家再平摊。门市部人少就划得来，人多的门市部一般就二一添作五，分钱了事。

打劁牌还要具备两个条件，那就是门市部必须有个好吃鬼，爱挑头，也煮得出一锅好口味。张青爱当花头鸭子，喜欢跑腿；宋江烧菜的手艺在全社出了名。俩个人丁丁配当当，合适得很。

这次得了奖金，宋江在交接班时，乘两班人都在，和大家商量吃什么。

吴用第一个建议，“主任，弄餐白斩­鸡­来吃嘛。”

张青马上反对，“莫扯淡，一只­鸡­才几点­肉­，叉一轮就没得了，啃盘子送酒呀。”

阮大郎调和道：“那就黄闷­鸡­嘛，加点木耳不是多了。”

公孙胜这回也不甘落后，说：“不一定要吃­鸡­的呀，买两个老鸭回来炖白果几爽神。”

刘唐借题发挥，“老鸭炖白果下不得酒的，瞄得准不喝酒回去碰丁拐哪有力气。”

宋江耐不得那个烦,点名道:“到底吃什么，妖本佬你讲。”

石秀扯着裤带，哈哈一笑，“老弟你讲。”

安小全也笑了，说：“我晓不得。”如今他跟石师傅关系很融洽了，不再像刚来时对他望而生畏。

张青道：“问那么多搓X，电喇叭你自己去买，你弄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宋江说：“莫来，众口难调，等下老狐狸要牛鞭，你又要牛­肉­巴，老子和你们扯不清楚。”

阮大郎又说：“那就各人点一个菜，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宋江道：“我仔，九个人九盘菜，累死老子去，做起事来鬼都不来帮忙，我神气。”

吴用说：“你现在有徒弟了，洗菜的事就喊我们老弟做，你只管炒不是得了。”

大家一听，欢呼起来，“对对对，就这么定了。”

宋江忙反驳道：“他在屋里头吃妈妈饭的，懂什么鬼。”

刘唐激将道：“老弟，这一回就露一手给你师傅看。”

安小全“哦”了一声，又赢得众师傅的满堂喝彩。

宋江被逼上梁山，说：“算了，敲个狗来吃，一锅煮，省得累。”

张青一听，拍着柜台叫道：“对对对，吃狗­肉­，电喇叭你聪明。”

公孙胜说：“什么天了，还吃狗­肉­。”

吴用道：“五皇六月，天气暑热，自身难保，还讲那些。等下吃了狗­肉­，闷头­鸡­没得被窝顶，把床板顶穿了难搞。”

大家一阵大笑。

一扯到鸟门的话题，公孙胜就嘴笨，他“你、你”了两声，就算反击了。

这时石秀说：“吃狗­肉­，老蔸巴吃得动没有。”

阮大郎马上声明，“你们吃什么我无所谓，老杆子喝米汤喊码，图个热闹吧。”

吴用奉承道：“老蔸巴风格高，好讲话的。”

刘唐出主意道：“狗下水就留给老蔸巴，电喇叭你和我煮烂点。”

吴用道：“对，一举两得。没有，一举三得，瞄得准的下酒菜也有了。”

宋江道：“那就这么定了啵。”

门市部突然静得出奇，似乎掉根绣花针在地上也听得见。

宋江一看钟，惊呼道：“啊，12点了，下班、下班，扯X谈，又去了老子半个钟头。”

刘唐大叫道：“狗­肉­、狗­肉­，就这么定了！”

“对，狗­肉­！”大家也附和着，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一讲到吃，张青就浑身是劲，中午回去一扔了饭碗，就往菜市跑。他也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不但买了一条|­乳­狗，还买了一只璇­鸡­，并叫安小全来帮忙，就在门市部后面的天井里动起手来。

从门市部小门进去,是一段通道,走出通道便霍然开朗到了天井,抬头能看到一片蓝天白云,屋檐下架着锅碗瓢盆,一大堆木柴,算是阮大郎家的厨房了。

过了天井,还可以往里走,又是一段长通道,只不过第一进通道靠左边,第二进通道靠右边罢了。前面一进是阮大郎的房间,二儿子阮小五陪父亲,里面一进房间住着阮小二,走到尽头就是厕所了。阮大郎的妻子早殁了,有三个儿子,阮小七在外地念大学呢。

只见张青熟练地把|­乳­狗头朝下往墙上的竹钉上一卦，拿了一根木材，对准狗鼻子就是一­棒­，|­乳­狗闷叫一声就死了。他又“刷刷”地磨了几下菜刀，一刀就把­鸡­也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天杀你，地杀你，不是我杀你。”

这时当班的公孙胜、石秀、刘唐也先后跑进来观看。

阮大郎坐在他的房门口，一边抽水烟一边说：“瞄得准就是准，名不虚传。”

刘唐道：“瞄不准，半夜三更，黑灯瞎火，怎么戳得进去呢。”

张青做得高兴，说：“戳不进去晓不得划火柴。”

刘唐故意问：“等下火屎掉到上面了呢？”

张青道：“那就打K司喽。”

石秀听了哈哈大笑，扯着裤腰带出去了。

安小全半懂不懂地听着师傅们的­性­黑话，只管在一旁不作声、不作气地烧开水。

张青把|­乳­狗开膛破肚的时候，那腥味安小全实在是受不了，居然把中午吃的饭菜吐了个天昏地暗。

张青一点也无所谓，说：“你这个哈仔，胃口这么浅，明天有仔有女了，要你把屎把尿，我看你怎么搞。”

阮大郎道：“怎么搞，老鼠打洞，自有门道。”

安小全不好意思，赶紧铲柴炭来扫秽物。

张青用稻草烧了狗毛，叫安小全洗­干­净狗身，就动手砍起­肉­块来。

阮大郎一边抽烟，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民国二十六年的时候，日本鬼打中国，南京国术馆迁去昆明，路过我们水伯娘山，武术界的同仁在大三元酒家请客，为他们接风洗尘，大家喊馆长露一手，馆长拿了一百枚铜钱，一叠放在地面上，手起刀落，百枚铜钱全部分成两半。

“大三元的老板也喊他的大师傅露一手，大师傅问馆长几岁了，馆长说四十七啦，大师傅一刀砍下一块|­乳­猪­肉­，当场一称，四十七两，分毫不差，俩个人你佩服我，我佩服你，互相还敬了酒呢。“

张青道：“那你老蔸巴看我的，狗­肉­砍起块块一样大。”

阮大郎笑道：“所以喊你瞄得准呢。”

张青受到了称赞，做起事来更加欢快。

到了下午四点钟，狗也砍好了，­鸡­也杀好了，青菜也洗好了，张青说：“老弟，去喊你师傅来弄菜。”

“来了、来了，莫在喊冤。”宋江是个极讲信誉的人，说了四点钟到，一秒不差，比军人还守时。在这一点上，安小全像死了他师傅，有其师必有其徒。

“香料买了没有？”宋江问。

张青一拍手道：“哟嗬，忘记了。”

宋江道：“我就猜死你没买。”

张青喊道：“快点，快点，老弟，去买香料回来。”

宋江道：“我从屋里拿来了，还买什么。”

张青道：“对啦，不然怎么会喊你弄菜呢。”

阮大郎道：“我们主任呢，介大方。”

张青道：“吃得亏，拢得堆嘛。”

宋江果然好手艺，一锅狗­肉­让他煮得满街香。上门来修钟表、修钢笔的顾客，街上行人忍不住都要赞扬两句。

安小全在一旁观看师傅煮狗­肉­，不停的咽口水，刚才他吐空了肚子，香味刺激着他的食欲，不由让他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件事儿。六0年粮食紧张，城里人家家户户都想办法自己养点­鸡­鸭，开荒种菜度饥年，真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安小全的母亲，也用一件毛线衣，换了一对尼克斯兔子来养。不久兔子怀孕了，临产的那一天晚上，因为天冷，母亲把兔子放在一个箩筐里，垫了稻草，一直候着它生产。

等到半夜两点钟，兔子还没一点动静。母亲熬不住，就去睡了。谁知刚一睡着，兔子就生了一窝崽，一共11只。由于箩筐太小，小兔子都让兔子娘踩死了。第二天母亲起来，后悔不已。那11只小兔子肥噜噜的，身上没有一根毛，灰紫­色­的皮肤，眼睛还睁不开，丢了实在可惜。母亲就用油酥了给父亲下酒。那香味就跟现在师傅煮狗­肉­一样。

吴用本来是下午六点来接班的，今天五点半就跑来了。六点一到，大家就七手八脚的关门大吉，对外只说是开会、盘点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