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去看鲁迅先步挨造反派打倒去。”朱武向吴用使了个眼­色­，又向阎婆惜挥挥手，“再见、再见，生意好啊。”

宋江和朱武走后，阎婆惜对吴用说：“你看铺子啊，我去看下子他们两个反革命，在路上搞点什么鬼。”说着也锁抽屉出门去了。

安小全问：“鲁迅先生不是在解放前就去世了的呀，怎么又给造反派打倒了呢。”

吴用说：“地包天是个三八货来的，你莫理她。”

安小全笑道：“刘少奇在毛主席茶杯里放毒药也给她扯得出来。”

吴用哼了一声，“她讲她学毛著，我怕她在洗尿裤啵，这个哈X，等她回来了你看我小耍她嘛。”

有顾客上门了，俩人各做各的事。

过了好久，阎婆惜才拿了一节甘蔗，边啃边进门市部。

吴用问：“发现他们两个搞什么反革命活动没有？”

阎婆惜说：“发现了，开会俩个人装死装蔫，一出门就哈哈大笑，笑啊，有得他们笑的。”

吴用道：“那你还不快点去指挥部报告敌情。”

阎婆惜说：“攒多点先，老娘难跑。”

吴用开始作弄起她来，“你一天要吃好多东西，长得这么肥，身体好哦。”

阎婆惜坐下来，一副得意的样子，“你再拿一把甘蔗来，你看我吃得完没嘛。”

吴用道：“我仔，猴驼才喜欢你哦，睡在你身上和睡弹弓床一样。”

阎婆惜拿甘蔗渣向吴用砸去，“死鄙仔，回去睡你的三个老婆嘛。”

吴用说：“她们尽老了，全部缩水了，还有什么耍法。”

阎婆惜笑道：“我不信，老三也缩水了。”

吴用说：“缩了，不信你去检查嘛，我哄你你是狗。”

阎婆惜又用甘蔗渣砸吴用，“你才是狗啵，你屋里三条姆狗，就你一条老公狗。”

吴用道：“狗有狗的耍法，从前有一对人，两公婆都肥，同房耍起来连不爽快，老婆喊老公从背后耍，老公问你从哪学来的，老婆讲我还不是看见狗踩飞。”

阎婆惜骂道：“你这个臭嘴巴，和女人家的X一样。”

吴用得寸进尺，“真的没有，有个主人请客人吃饭，客人一脸大胡子，酒杯空了，仆人半天不帮倒酒，主人骂他为什么不倒酒，仆人讲他又没得嘴巴，客人把嘴巴张开讲，这不是嘴巴是你妈的X呀。”

阎婆惜忍不住扑哧一笑，把手里的甘蔗渣一起砸向吴用，“短命鬼，挨刀鬼，打靶鬼！”

吴用站起来拍着身子，“报纸讲要文斗不要武斗，你哪紧动手动脚的啦。”

阎婆惜骂道：“动死你这个邋遢鬼。”

吴用举手说：“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大眼鼓，把地扫下子，做事、做事。”

阎婆惜拿了毛巾去洗脸、洗手。

安小全不声不响把一地甘蔗渣扫­干­净。

阎婆惜洗完脸从厨房里出来，“哎，老狐狸不嚼牙巴了呀。”

吴用正要修表，抬起头说：“紧要我讲，哪有那么多东西来讲呢。”

阎婆惜用湿毛巾擦着衣胸前说：“我打个谜子给你猜嘛，你讲圆就圆，你讲扁就扁，就在你妈妈的肚脐眼，下去一点点，你讲是什么？”

这种谜语，出自女人的口，让安小全感到吃惊。

吴用说：“这种谜子，在我们乡下，三岁娃仔就晓得信，我打一个给你猜嘛。一条黄龙下山岗，钻进洞里吐白浆，摇头摆尾跑出来，两岸茅草尽遭殃，你讲是什么？”

阎婆惜用毛巾打了他一下，“你成天就想那号东西，屋里有三个了还不够你耍。”

吴用道：“宋徽宗有三宫六院了还要挖地道去找李师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阎婆惜说：“你还想高处走，低处流，等下了班我回去告诉你屋里那三条姆狗，抓起你来扯麻雀。”

吴用道：“他们扯不要紧，你莫来扯就得了。”

阎婆惜不停地用毛巾抽打吴用，“短命鬼、打靶鬼、挨刀鬼！”

吴用双手抱头大叫：“有人调戏男青年！”

安小全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阎婆惜笑道：“和你上班呢，硬是好耍，有得笑。他妈的回到屋里头，猴驼成天板起那个棺材脸，三枪打不出个闷屁，喊他帮洗一件衣服，他一件衣服和你擦完一条肥皂去，气得你吐血。”

吴用笑道：“猴驼给你扯就扯矮了，你要照顾他点，留点力气好踩飞。”

阎婆惜又笑着打了吴用一下，“你妈的你屋里那三条姆狗把你扯­干­了，你还有力气。”

吴用笑道：“我没得力气，那我们去后头搞一码。”

阎婆惜骂道：“放你妈的屁！”

吴用笑道：“好臭。”

阎婆惜一点无所谓，“我和你去搞一码，你死嘛，老娘不剪了你的去！”

吴用道：“我仔，你也想学吕洞宾，又来一个母夜叉，投降，投降。”说完就坐下来开始修表。

阎婆惜也坐到她的位置上，开始嗑起瓜子来。一时闲得无聊，又找安小全嚼牙巴，“大眼鼓，你哪成天不讲话呢，这样子哪讨得到老婆呢。”

安小全在修表，顺嘴答道：“我不是在听你讲。”可心里在说，我有说话的地方吗。

阎婆惜道：“光听我们讲有屁用，我和你妈妈是一个村子里头的啵。你妈出嫁那天，我还去吃过喜酒。你老子有一次骑马进城买药，路过娘山，看见三个道士佬在一家屋里头给病人驱魔赶鬼。你老子就对主人家讲，莫浪费时间了，快点给病人吃药吧，不然就没得命了。那三个道士佬讲你老子破了他们的法术，一齐来打他，一刀把你老子脸上划了个口子，他脸上那块疤就是这样来的……”

安小全想不到从阎婆惜口里也听得到父亲的故事，忙问：“后来呢？”

阎婆惜说：“后来，后来你老子亮出功夫，把那三个道士佬打得飞逃，又开药把病人救活了，那个病人现在还住在娘山，不信你去问嘛。”

安小全说：“那他们又讲我爸是土匪来的。”

阎婆惜说：“什么土匪不土匪，我还晓不得信，有一天你屋里的衣车头出了毛病，你老子拿进城来给他的朋友陆裁缝修。那时陆裁缝住在娘山后面的赤头岗，四围尽是松树，就三户人家，鬼都打得死人。你老子一去，陆裁缝的老婆就讲，安医师你来得好，老陆病了，快点帮他看下子。”

安小全问：“得了什么病？”

阎婆惜说：“什么病，挨吓起的病，那个陆裁缝坐起单车进城买针线，回来天黑了，路过娘山的时候，遇着个女娃仔在哭，陆裁缝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讲走路不小心，脚挨扭着了，喊陆裁缝救她。陆裁缝好心搭她回去，刚上车走没几远，女娃仔讲，大哥，我好像认得你，你回头给我看下子。陆裁缝一回头，看见车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一脸雪白、舌子好长的女鬼，他大喊一声，从车子上跌下来，挨吓死去了，新买的一架三枪牌单车也不见了。

你老子听了讲，有这号事情，今晚夜我去看下子。天一平黑，你老子借了一架单车，慢慢向娘山踩去，结果又遇着昨天那个女妹仔在哭，一问，也讲是脚挨扭伤了。你老子讲，那我送你回去嘛，俩个人一上了车，妹仔在车后装鬼装怪，你老子手里藏里一面镜子，看得清楚，从车上一跳下来，把女鬼摔下地，女鬼拿刀来戳你老子，给你老子一脚踢了去，问她陆裁缝的单车呢，女鬼讲藏在岩洞里面，你老子不但捉了鬼，还把陆裁缝的单车也找了回来。”

通过阎婆惜讲故事，安小全发现和父亲讲述的家史基本上是相符的，所以更有理由相信父亲不是坏人。

文革中一些跳出来兴风作浪的人，大多数是野心家，他们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跟着他们打砸抢抄抓，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阎婆惜没有文化，没有头脑，跟着造反派做蠢事还得意洋洋，像文革这样的政治运动，左得不能再左，她还大讲安医师的奇闻轶事，可见其人之悲哀。

这时吴用Сhā嘴说：“大眼鼓你老子厉害，传说讲你老子已经挨拉去打靶场准备杀头了的，你老子临刑前献出一个跌打方子，当场打断一条狗脚，马上帮敷起药，狗脚一下子就接好了。所以政府觉得他是个有用的人，就免了他的死罪。你老子功夫又狠，住在观音阁，一个五雷掌打到娘山上，比动雷还响。”

安小全心里好笑，我家什么时候住过观音阁呢，你说住在娘山下还差不多，因为在娘山发生的事，让他终身难忘。

安小全家住在娘山下时，母亲在山边开辟了一个菜园子，养了不少­鸡­。但有几个晚上老丢­鸡­，安医师以为有小偷，就在夜里准备抓贼。那天晚上，园子里­鸡­又叫了，安医师拿了一根木柴，从屋里冲出去，用电筒一照，才知道是从山上溜下来的一条大蟒蛇在偷­鸡­。安医师艺高人胆大，冲上去几­棒­就把蟒蛇打死了。第二天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餐蛇­肉­。

为生活计，安小全还在娘山下的清风桥边，卖过大碗茶和草鞋呢。童年的回忆，有欢乐也有痛苦，但留给安小全印象深刻的，还是师傅们不畏邪恶的­精­神和幽默的斗争技巧，这给后来当了总经理的安小全处理棘手问题受益无穷，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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