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全收了笑容，“是啊，你怎么晓得的？”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我们的命好苦。”

“同命相连。”

“明天我成了乡下人，你还认得我没有。”

安小全紧紧抓着顾大娘的手，生怕她飞了去似的，“你莫这么讲，大家都是苦命人。”

这时，乌云把月亮遮住了，大地又黑暗下来。顾头娘把头靠到安小全肩上，流露出一种信赖之情。

安小全也把头紧靠着顾大娘，俩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忽然，安小全感到顾大娘在流泪。他一看，顾大娘果真在流泪。

安小全忙问：“你怎么啦？”

顾大娘硬着喉咙说：“我难过，我好难过……”说着就抽泣起来。

安小全抱紧她安慰道：“莫哭、莫哭。”

顾大娘扑在安小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好生凄楚、悲凉。

安小余手足无措，只好抱紧她，让她哭去。可是听着、听着，自己也泪随悲来，禁不住与顾大娘抱头痛哭了一场。

过了好久，俩人才止住哭泣，呆呆地坐着，默默地望着一去不复返的江水。

又过了很久，顾大娘平静下来，叹了口气说：“不早了，回去吧。”

安小全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顾大娘咬了咬嘴­唇­说：“明天。”

“明天、明天，该死的明天。”安小全咒骂着。

顾大娘从头发上取下一个绿­色­的发夹，送给安小全，“留个纪念吧。”

安小全望着发夹，这分明就是顾大娘的一颗心。他突然想到，也该送点东西给顾大娘做纪念才对，可是一摸口袋，一样也没有，情急之中，他用力一扯，扯下了一颗衣扣，“我只有这颗扣子送给你了。”

顾大娘珍惜地接过衣扣，动情地说了一声：“谢谢。”

俩人终于移动步子，可是走到医院后门，后门已经上了锁。他俩只好绕道走向医院大门去。安小全还要往里送，顾大娘劝道：“莫进去了，明天见吧。”

安小全站住，“我一定来。”

顾大娘进了医院大门，回头无限眷恋地望了安小全一眼，并向他挥了挥手，苦涩地笑了笑。

安小全站在原地，也向顾大娘挥了挥手。谁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顾大娘一家人回老家后，不知为什么，顾大娘没有给安小全写来只言片语，安小全望断秋水，杳无音讯。

顾大娘走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安小全整天长吁短叹，朋友们不知内情，笑他年纪轻轻，也这么多愁善感。他们哪里知道，安小全内心深处的苦楚。

直到文革结束，安小全才得到消息，顾大娘一家人，在回乡的路上，出了车祸，惨死在山沟里……安小全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顾大娘送给安小全的发夹是绿­色­的，所以他深爱着绿­色­，后来他成家后，房内装饰，都以绿­色­为主。窗帘是绿­色­的，地板是绿­色­的，门窗也刷成绿­色­。后来买了新房子，妻子没征得他的同意，铺上粉红­色­的地砖，为此安小全发了一大通脾气，妻子莫名其妙，还以为他到了更年期呢。

安小全把顾大娘的发夹，埋到一株永远无人知晓的树洞里。安小全发现，那树自从埋进了顾大娘的绿­色­发夹，树长得特别茂盛，每年四季长绿，安小全称她为“­精­灵树”，并写了一篇散文，作为不能忘却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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