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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忆苦思甜

张三说:“讲什么,你老子逃日本鬼逃到水伯娘山,哪没得讲呢。”

卢俊义说:“那时我还小,不懂事。”

张三说:“日本人打到水伯娘山的时候,你已经十几岁了,还小,讲!”

卢俊义想了想说:“那时我们屋里隔壁是一家小餐馆,喊做一段金,老板姓宋,头长起又长又尖,我们喊他灶头蛐蛐。”

学徒们一听,都笑了起来。

阎婆惜催道:“讲啊,不是讲得蛮好。”

卢俊义这才又讲了起来,“躲日本鬼他们一家向板桥方向逃难,小妹子给人家从火车上挤了下来跌死了,老婆在板桥给火车撞死了,女儿在途中失散了,宋老板搞起家破人亡,逃难回来就发明了一道菜谱喊做轰炸东京。”

宋江一听Сhā嘴说:“哦,轰炸东京,我去吃过,烧两个大火,一边开油锅,油炸晒­干­的饭锅巴;一边煮猪肝、粉肠、瘦­肉­片三鲜汤。等锅巴炸酥后,捞起来放在汤碗里,马上把滚开的三鲜汤往碗里一倒,油锅巴遇着滚汤水,嚓啦一声响,轰炸东京罗。”

阎婆惜说:“一讲起吃呢,电喇叭你介来味道。”

这是公孙胜突然开了口,“讲吃水伯娘山的故事就多了。”开会人人要发言,他­干­脆也说了,免得让张三点名。这小子是土生土长的水伯娘山人,家里是破落秀才,忆苦思甜自然无话可说,只有找机会Сhā上一腿。

公孙胜说:“抖着腰的酸菜几有名啊,又酸又甜又脆,热天吃起来好解渴啵。”

宋江Сhā嘴说:“他又卖凉粉,生意好得很。”

公孙胜说:“是啊,太子巷里的太子井,就在我家门口,又大又深,热天直冒冷气,抖着腰就专门用太子井水做凉粉,吃下肚一身舒服完去,贪凉快的人,不吃它三碗五碗不肯放手。抖着腰又聪明,他卖柿子发明了一架削皮机,柿子放上去一绞,皮子就削下来了,用竹签一戳,又快当又卫生。柿子烂便宜,他要的是手工钱。大家图个好耍,总来买他的柿子吃,一天百把斤柿子,好耍、好耍卖得­精­光,他不发财才有鬼啦。”

朱武偷看了一眼张三,见他没有反应,就接过话说:“你要讲这号名堂,水伯娘山多得很,从前水伯娘山有四大美女你晓得没嘛。”

公孙胜道:“四大美人哪不晓得呢,半截美人,香烟皇后,还有……想下子先。”

朱武说:“还有洋杂西施,甜酒贵妃。”

吴用说:“对对对,洋杂西施就住在我隔壁。”

朱武说:“其实这四个妹仔又不漂亮,香烟皇后是左拐子,六拇指,总爱在黄金电影院门口摆烟仔摊。她的烟仔都是自己加工的,细、香、纯、燃火,烟灰白得和雪一样,香味满屋飘起去。就是第一次学抽烟的人,也不感到辣喉,你用力一吸,一口气可以燃去半根。烟鬼喜欢啊,烟仔好卖得很。

洋杂西施呢,眼睛有萝卜花,在文学街口开了个小铺子。你莫看她铺子小,德国刀片美国针,荷兰臭丸英国线,百货齐全。你凡是在别家买不到的小东西,到她那里尽有货,人又客气,今天买不到,明天保险帮你备好,绝不食言。还有那个甜酒贵妃又是个酒糟鼻子……“

公孙胜马上更正,“你又来啦,女人家哪搞出酒糟鼻呢,甜酒贵妃小时候生天花,满脸的大麻子。”

朱武笑笑,“哦,你讲是麻子就是麻子罗。”

公孙胜忽然明白了,朱武是怕伤刘唐、宋江的心,故意把麻子讲成酒糟鼻子,于是就再也不说话了。

朱武说:“甜酒贵妃的嗓子特别好,走街串巷,甜酒、甜酒喊起和唱戏文一样。她的甜酒又不腻,又不苦,又不刺喉,甜酒里头又带点凉,醉也不上头,豆子鬼吃它个斤把也不坏事。”

阎婆惜说:“半斤,一斤就没得事,我还不吃过,讲半截美人嘛。”

朱武说:“半截美人的名堂就鲜了,她屋里祖祖辈辈都是做官的,现在大邮局那一带房子,从前尽是她屋里头的,从大街一直通到塘边去。半截美人和她姐子下半身都是瘫痪的,出入都要丫环背。半截美人最喜欢看戏文,老一班梨园子弟个个认得她。她虽然行动不方便,好爱管闲事的哦,在街道上还是个积极分子。解放以后她自谋生路,练得一手织毛衣和刺绣的好手艺。从前戏院唱古装戏的服装,刺龙绣凤尽是她做的。人家织一件毛衣收三块钱加工费,她要收五块,做出来的活路快当、­精­细、式样新,不偷工减料,虽然讲加工费高了点,个个还是愿意找她做,活路总是排得满满的,想Сhā队都Сhā不进去。日子比一般好手好脚的人过得还要好。”

阎婆惜问:“完了?”

朱武说:“那还不完,紧想着外婆炸蛋。”

阎婆惜说:“妖本佬讲了,个个讲完了,还剩你一个人了。”

石秀说:“还有大眼鼓呢。”

阎婆惜说:“大眼鼓,他ρi股还青,懂什么鬼。”她好像取代了老公的地位,自己成了主持人。

石秀说:“舞就叉起了,ρi股还青。”

安小全不愿别人提起他和顾大娘的事,忙说:“好好好,我讲、我讲。从前水东门有一家湖北人开的太平药房,对门有一个算命先生喊做罗半仙。罗半仙除了帮家人算命,还代写书信、状纸、卖凉茶。他老婆呢打草鞋、做鞋底来卖,还帮人家洗衣服。他们有个痨病仔,天天要吃药,吃营养,搞得一家穷完去。罗半仙没得生意的时候,想起仔的病好不得,着急得很,就去找药铺老板借药书看,几年下来,把个黄帝内经、神农本草、汤头歌诀、药­性­四百味背得滚瓜烂熟,只是他胆子小,怕诊死人填不起命,所以从来不敢帮别人开处方。罗半仙看药书看乏了,就望着太平药房发呆,他无意中发现药房老板称药的时候,总爱拿起药来闻下子、尝下子,这种习惯,他从学徒起就开始了的。

转眼过了几年,药房老板感到有点不舒服了,总是头重脚轻,恍恍惚惚的,嘴巴没得味道。老板先是自己开药吃,不见有效,去请几个名医就诊,病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老板娘急了,信了一个江湖郎中的话,吃了他的九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相三才二仪独尊汤……”

讲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

宋江说:“又来一个左拐子。”

阎婆惜道:“莫Сhā嘴,讲。”

安小全笑道:“老板吃了郎中的药,病反而越来越厉害,连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了,走路也要人扶。亲戚朋友讲老板中了邪,老板娘赶急去找罗半仙算命。其实半仙对老板的病早有了谱,见老板娘找上门来,就半开玩笑讲,如果我诊好了老板的病,你们分一半药房给我算了。老板娘也是见人讲话,见鬼打卦的脚­色­,她讲只要你罗半仙有本事,半边药房算什么,再给你十根金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罗半仙见老板娘讲得认真,也是感激老板这几年总借药书给他看,有时还赊药给仔吃,这才把老板的病因、病理一五一十讲了一大板经。老板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马上回去按照罗半仙讲的捡药熬汤给老公吃。

以前的药总是苦得要命,这一回的药又甜得反胃恶心,老板一连喝了二十次药汤,药味一次比一次淡,最后就和喝白开水一样了,老板的病,也慢慢的好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学徒们叽叽喳喳问。

安小全说:“老板长年累月的闻药、尝药,逢药三分毒,他积毒成疾,一旦发病,没得药诊。罗半仙开了一剂独甘汤,二十两甘药熬汤喝,只花了几个铜板,解了百毒,病也就好了。老板娘虽然讲没分药铺给罗半仙,但去馆铺里谢他们一家人,吃了一餐答谢宴,同时还送了一百块光洋作为酬金,半仙命薄福浅,从来没得过这么多的钱,一笑就笑死了。半仙老婆去上吊,给人救了下来。第二年开春,痨病仔死了,半仙老婆卖了房子,回湖南跟妹子过去了。日本鬼打来了,药房老板一家也晓不得迁去哪里去了。”

安小全讲得很快,一下子就说完了。

宋江问:“你去哪里听来的瑶山蛊。”

安小全笑道:“我听我老子讲的。”

宋江说:“哦,大瑶山放给小瑶山听。”

吴用道:“远看瑶山小,近看大瑶山,瑶山果然大,果然大瑶山。”

说的学徒们咯吱咯吱地笑。

张三喊道:“还有哪个没讲,抓紧时间啊,不发言不给走的啊。”

阎婆惜帮腔道:“妖本佬,轮到你了,就剩你一个人了。”

学徒们又嚷道:“讲、讲!”

石秀是技术权威,最不原意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说:“还有你们猴驼没讲呢。”

阎婆惜辩道:“他要记录,你讲了先。”

石秀一时不知说什么,摸着大肚子望天花板。

朱武来凑热闹,“没得人讲我再讲点。从前水东门外,有个寡­妇­,守着个独龙仔过日子,她得了异人传授的捉蛇、诊蛇伤的技术,抗战以前,在城东方圆十几里好有名的。有一天下着瓢泼大雨,傍黑的时候,有个叫花子到寡­妇­门口讨饭吃……”

阎婆惜Сhā嘴道:“这一夜哪尽讲叫花子呀。”

吴用道:“忆苦思甜不是讲叫花子,莫过要讲地主恶霸。”

阎婆惜道:“我又没问你,讲,美国佬。”

朱武说:“寡­妇­见叫花子一身淋得浇湿,就给他吃饭、烤衣服、留他过夜。”

吴用道:“上床没呢?”

阎婆惜道:“你妈的,你成天就想那个东西。”

吴用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要问清楚啊。”

张三唬道:“正经点、正经点,抓紧时间。”

朱武说:“好,抓紧时间。到了半夜三更,雨过天睛,寡­妇­的独龙仔起来解小手,哪晓得一条五步蛇就盘在床前,独龙仔一脚踩下去,哎哟,一下子脚就肿起来了,皮肤看着、看着往上变黑变亮。叫花子被呣子俩个吵醒,一问,才晓得娃仔被五步蛇咬着,马上从腰带里取出一点药来,再问寡­妇­要了点酒,淋在伤口上,再用瓦渣划开伤口,两指一挤,用力把毒血挤了出来,再敷上点蛇药,只见那发黑的皮肤就和血压表里的水银柱,看着、看着往下降,一下下就恢复了原形。独龙仔出了一身冷汗,寡­妇­吐了一口大气,向叫花子千恩万谢。”

阎婆惜说:“就完了?”

朱武说:“哪那么快扫,叫花子见他们孤儿寡母,蛮可怜,就把蛇药传了给他们,其实那五步蛇就是叫花子放的,主要是想给他们呣子俩相信他蛇药的厉害。过了一段时间,独龙仔去山边耍,看见一条大蛇钻进洞去,他拿根竹子戳进洞去,不见反应,就伸手进洞去,给蛇一口咬起不放,他左手摸出蛇药,用竹子粘了点药粉,戳进洞去,大蛇才松了口。后来他俩娘仔诊好了蛮多蛇伤病人。五八年在挖掘祖国医药宝库运动中,俩娘仔还把蛇药献给了国家。”

朱武一讲完,张三就抢着说:“我来讲点。”因为就还剩石秀一个人没发言,自己如果不先讲,不好将他的军。

张三说:“提起旧社会,两眼泪涟涟,讲起阶级苦,三天讲不完。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仔啊,泡在蜜罐子里头,要好好学习啊,感谢共产党啊,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啊,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啊,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啊,你们要高举反修防修的大旗啊,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啊,做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啊……”

学徒们跟他捣蛋,“你讲阶级苦,三天讲不完,你讲点给我们听呀。”

张三正­色­道:“我刚才讲了一大堆你们没听的啊,黄瓜打狗去了一大节。”

学徒问:“什么喊做黄瓜打狗去了一大节呢?”

张三说:“你在吃大­肉­包子,来了一条狗,把你的­肉­包子抢去了,你一急,拿起一个黄瓜就打它,黄瓜好脆,你一用力,瓜就断了,掉去地上,就还剩手里那一点点仔,所以就喊做黄瓜打狗去了一大节。”说着他就笑了。

学徒说:“哦,你班长是这样子忆苦思甜小耍我们的呀,我仔不去报告给毛主席听。”

张三急了:“我还没讲完啊,从前我有个朋友喊张大甩,卖猪­肉­的,有一天来了个戴眼镜的,看样子像教书的小人物,讲是要二两猪肝,在旧社会,我一两猪肝就没吃过,野仔才哄你们。张大甩讲二两不好下刀多称点,教师讲人穷买不起那么多,老娘病了,想吃一碗猪肝稀饭。张大甩听了,鬼喊鬼叫,哟嗬,老子卖了一辈子猪­肉­,来的总是讲买猪肝回去给仔吃,从来没听哪个讲买回去给娘吃,好!今天就冲着你这句话,送你一块猪肝,算是我请老太太的客了。所以讲啊,你们得了工资,要拿回去孝敬娘老子啊,莫今天看电影,明天啃甘蔗,一下子把钱花光了啊。”

看样子他也没苦可诉,只能胡扯一通。

学徒们起哄道:“好好好,班长发工资了。”

张三转移目标说:“我讲完了,轮到妖本佬讲了啊。”

石秀扯扯裤腰带,连连冷笑了几声,实在没有由头推脱了,只好硬着头皮讲起来,“好,我讲,忆苦思甜啊,从前从玉宁来了一帮马贩子到水伯娘山来卖马,住在文昌门外,文昌寺对门的路路通客栈。天冷啊,马贩子喊店老板搞狗­肉­来吃,一个两个吃起五老爷认不得六老爷。这时呢,又来了一个河南佬来住店,他是来水伯娘山卖枣子的,住下来后也要了一盘炒­鸡­蛋,萝卜汤吃起来。玉宁仔中有两三个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见河南佬吃得那么寒酸,各人抓了一块狗­肉­来到河南佬面前,强迫他吃狗­肉­,北方人不吃狗­肉­的,他把桌子一拍就骂了起来,客栈老板赶紧来劝架,把人分开。第二天呢,玉宁仔准备赶马去卖,河南佬不动声­色­,来到最雄的一匹马面前。从头到尾摸了一下就走了。这时有人来买马,一看那匹最雄的马好喜欢,就爬上马背要试下子脚力,哪晓得那人一上去,马四脚一软就跪下去了。马贩子把马鬃毛翻开一看,马从头到尾背上有一条乌血线,他们才晓得得罪河南佬这个高人了。等河南佬卖枣子回来,正在埋头洗脸,马贩子过去讲你回来了啊。河南佬一抬头,马贩子一把石灰撒进河南佬的眼睛里头,五个人冲上来就打河南佬。这时正好有个挑大粪的菜农喊李肇百,大喊一声住手!问清原因就讲,河南人害马事出有因,你们打了他一餐,也算盘回本了,我看两家扯平吧。马贩子骂道,你算老几,出来指手画脚,多事连你一起打,抓起板凳就向李肇百砸去,李肇百一闪,三拳两脚就把几个玉宁仔打翻了,跪地求饶。李肇百也不为难他们,先去扯了几把野草叶,在嘴巴里嚼烂、嚼烂,冲了一碗水,帮河南佬的眼睛洗­干­净,又拿了几个丸药给玉宁仔吃,个个见他又懂武又懂医,佩服得不得了。所以讲旧社会不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子,还是新社会好,个个学雷锋,助人为乐。”

大家谈了一晚忆苦思张,就是石秀这两句话扯上了正题,所以吴用伸出大拇指“高高高,高家庄。”

这时公孙胜冒出一句“散会了吧,超过半个小时了。”

宋江抬头一看钟,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主任“散会、散会,明天我们要上早晚班的呀。”

张三本想总结两句,见大家乒乒乓乓在锁抽屉,归心似箭,只好作罢。

叫小手工业者来忆苦思甜,好比镜里看花,水中捞月,可望不可及,他们也只能说些与己无关的轶闻趣事罢了。可对安小全来说,却是捡得了宝。等到文革结束,文艺政策一宽松,他把轶闻趣事写成文章,拿到报上一发表,便捞了个“民间文学艺术家”、“民俗专家”、“故事大王”的名份,一时成了水伯娘山市小有名气的文化人。曹丕说惟有文章可以流传千古,给安小全捡了个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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