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和隔壁药店共用一个厕所，后门挨着后门。两个门市部的人，方便完了，你过来我这边侃大山，我过去你那边摆龙门阵，关系融洽。

药店有个店员叫李师师，诨名小白菜，人长得又漂亮又风流又­性­感又开化，文革以前是个舞迷，一到周末就去跳舞。丈夫气得要死，经常去舞场抓她回家暴打。你越打她越去跳，形成了逆反心理。

后来俩公婆过不下去了，李师师从早到晚闹离婚。男的死活不肯，老婆漂亮啊，他怎么舍得呢，所以就一直拖着。

文革来了，舞不准跳了。男的成了造反派头头，当了单位领导，李师师一夜之间成了官太太，很能满足她的虚荣心的，也就心安理得跟丈夫过日子了，只是那水­性­杨花的本­性­，总也难改。

一门搬到大门市部后，张三把安小全、宋江、吴用、刘唐、朱武分在一个班。这一班的牛鬼蛇神多，由他亲自带班。石秀、卢俊义、阮小二、公孙胜属于基本群众，由阎婆惜看管也就可以了。两个学徒，交给石秀、卢俊义带，免得让吴用他们教坏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阶级阵线分明啊，其实不过是张三扭曲的灵魂的表现罢了。他那内心深处，也是腌脏得不得了的。人多了，每天都可以轮休两个人，一班一个。文革了，又不用再下部队服务，省了一事。

安小全在门市部守夜，每天都在厕所旁边的自来水管下洗澡。那时他跟薛勇练健美，手臂静止状态就有32公分，对他一个小个子来说，已经很可观了。再加上胸大肌那两片肌­肉­，有棱有角，好不惹人羡慕。

安小全在洗澡，药房那边只要是轮到李师师守夜，她一听到自来水的声音，就会跑出来观看，真的是蚂蟥听不得水响。开始弄得安小全真不好意思，尤其是伸手进­内­裤洗鸟鸟，缩手缩脚。次数多了，他也就无所谓了。

李师师开始像在欣赏油画，久了就和安小全聊起来，发展到后来上前动起手脚了。那时李师师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而安小全才二十来岁，感到很不适应。一见是她守夜，­干­脆在家里洗了澡再来门市部。如果是上夜班，不等关门就先洗了澡。冬天也冲自来水，很要点毅力的。

刚开始李师师不明就里，还问安小全为什么还不洗澡。后来次数多了，她可能醒悟了，才不再问。

但安小全又几次发现，只要是李师师守夜，安小全早晨起来生火烧茶，总能在煤炉边捡到避孕套、避孕药膏的说明书之类的。

这个时候，李师师总会不动声­色­的站在安小全身后，­色­迷迷地望着他，弄得安小全一脸通红，赶紧跑进店里去。

次数多了，一轮到李师师守夜，安小全­干­脆把炉子搬进门市部，早晨到大门口生火，省得她来烦。李师师五次三番迷不住安小全，自叹青春不再，只好作罢。

不知怎的，她和她门市部的主任“牛腿南瓜”刘知再又勾搭上了，刘知再牛高马大，十大九不输，李师师真喜欢。

那一天也是他们俩个活该倒霉。医药系统的造反派上街游行完了，几个抬领袖画像的年轻人偷懒，把画像丢在李师师她们门市部就开了溜。

这天夜晚正好李师师守夜，约了刘知再来幽会，俩人心急火燎，连铺床板都来不及了，把林彪画像往地上一放，拿起造反派旗一垫，就在上面世界大战起来。

偏巧这时联防队来查夜。联防队是文革中由派出所、居委会、各单位民兵联和组成的治安小组。查夜不但要挨家挨户去查户口，点人数，还要查商店，一是看是否有人守夜，二是看店铺里是否窝藏了坏人。

一门在药店上首，联防队先查了安小全的店铺，又开后门察看。一个老派顺手推了推 药房的后门，后门居然没上门闩。几个联防队员一拥而进，无意间把正在翻云覆雨的李师师和刘知再捕了个正着。

俩个人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敢在林副主席画像上Zuo爱，还拿造反派旗来垫身子，立马成了现行反革命。好在刘知再是造反派头头，李师师老公也是造反派头头。公检法被砸烂了，大权由造反派掌握着，这才没杀两个的头，不过各人被判了十年徒刑。刘知再觉得没脸见人，就在牢中自杀了。李师师坐牢出来，正赶上改革开放，她做生意发了财，跑到日本定居去了。

宣判李师师、刘知再那天，是在人民礼堂进行的，上千座位，座无虚席，全是医药系统的职工。安小全他们X闲X空，也跑去旁听，回到门市部好一阵议论。

宋江说：“酒是英雄­色­是胆，一点没错。”

朱武说：“半夜三更，到处在敲门查夜，他们两个居然没听见，怪鸟叫啦。”

吴用说：“这个时候，你就是原子弹爆炸，你看他们听得到没嘛。”

刘唐说：“老狐狸，心痛哦。”

宋江说：“老狐狸一轮到你守夜你就打大眼鼓的主意，这回后悔了吧。”

刘唐说：“何止是后悔，尿泡就捶肿去。”

吴用拿着口盅，到这个面前站站，到那个面前看看，来到安小全面前问：”大眼鼓在守夜，小白菜来逗你没？”

安小全说：“逗啊，老子在洗澡，她紧来动手动脚。”

“哈哈哈哈！”师傅们大笑。

刘唐说：“大眼鼓你那一身贼­肉­，莫讲小白菜，老白菜看见都要脚软。”

这时的安小全，已经成­精­成怪了，怀抱双手，望着天花板直笑。加上张三休息，是师傅们最开心的一天，以前门市部小，几个人还要分两班，现在坐在一起，有得乐。

朱武说：“是啊，潘金莲看见武松那一身贼­肉­，还不是好喜欢。”

宋江说：“老狐狸你讲武松、潘金莲又是什么神仙下凡。”

吴用把手一挥，不跟他谈，直问安小全，“小白菜来动手动脚，我不信你不动凡心。”

安小全直来直去，“动手动脚算什么，回回轮到她守夜，就把避孕套丢在炉子旁边。”

“哈哈哈哈！”师傅们又大笑。

吴用说：“那你还不去起。”

安小全说：“我怕坐牢！”

吴用说：“好，经得起考验。”

朱武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护着俩个漂亮嫂子，坐怀不乱，是条汉子。”

刘唐说：“女人是祸水，惹不得的。”

宋江说：“前几年倒了那么多­干­部，个个死在那个洞里面，还不够教训，老狐狸，你和我小心点。”

吴用笑道：“你莫成天这个那个，你徒弟正是架机关枪的时候，你当师傅的好好做出样子来。”

宋江也笑道：“你就懂鸟铳上硝，青年毒害老年，接待顾客嘛。”

有顾客上门修表来了，吴用临时营业员赶紧归位。

大家也埋头做事，一时无语。

有了这一次经历和前几年的所见所闻，安小全也算是见过江河湖海的人了。后来他当了老总，百多号人，就他一个党代表，却能坐怀不乱，不是没有说法的。

十一 风雨历程

文革中的革命委员会，是由­干­部和各群众组织的头头凑合起来的领导班子，美其名曰老中青三结合的新生事物，其实就是一碟鱼龙混杂的大杂烩。

那些群众组织的头头，为着各派利益，整天斗来斗去，争权夺利，哪有心思抓生产，搞建设。他们动辄发动本组织群众游行示威，罢工静坐，由开始的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批斗游街，发展到拳脚相加，大打出手。

开始各派还是用冷兵器行事，锄头刮子扁担菜刀全派上用场。在江青一句“文攻武卫”的蛊惑下，武斗逐步升级，造反派抢了解放军的军火库，用长枪短炮来武装，动起真格来了。有的地方，还动用了坦克。这一年是闰七月，于是民间有了“闰七闰八，刀枪乱杀”的谣言来。

武斗之风从大城市开始打起，像多米骨牌效应，大城市传到中等城市，再传到边远小城市。水伯娘山那时还属于小城市，各派群众组织剑拔弩张，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这一天，安小全正在上班，他的好朋友马大侠，兴匆匆来找他，说是叫他回去相亲。

安小全的父亲好酒、好朋友，每天家里高朋满座。受其影响，安小全也交了不少朋友，父亲徒弟的兄弟小唐是第一个，薛勇是第二个，马大侠是第三个。

安小全是瑶族人，马大侠是回族人，也许俩人都是少数民族的原因，很谈得来。俩人是在宣传队认识的，一个吹笙，一个拉二胡，真是一见如故。

安医师最喜欢儿子交的这个朋友，几乎把他当成­干­儿子来对待了。马大侠很健谈，又爱唱歌，十分博得安医师的欢心，时不时传给他一些单方、偏方、秘方，或者一些武林绝招。马大侠凭着那些绝招，经常为朋友打抱不平，胜多负少，引以为荣。

马大侠的母亲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每天都在蚊帐里做礼拜。她能烧出一手绝佳的回回菜。安小全品尝了老人家亲手做的百斩鹅，那美味终身难忘。

逢年过节，安医师都要儿子送­鸡­送酒送月饼到马家。马母自然也要儿子回礼，安小全和马大侠就跟走亲戚一样。

马大侠的姐姐是钢厂的总工程师，兄弟后来成了水伯娘山市著名的大收藏家，一家人都很有出息的。

马大侠­性­格豪爽，出手大方，为朋友两肋Сhā刀，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大侠”。

安医师最不喜欢的人就是薛勇，安小全拜他为师，请他到家里吃过一回酒。事后安医师对儿子说，这个人华而不实，最好别交，可惜安小全没听父亲的话，反而把薛勇当成偶像来崇拜，跟他练健美，搞冬泳。安小全在薛勇的指导下，还搞了一个要从事琴（音乐）棋（智力）书（美术）剑（体育）医（医学）诗（文学）酒（烹调）山（地理）水（海洋）花（植物）月（天文）风（气象）雨（自然）桥（建筑）的宏大学习计划。东找西借了一些普及读物来看了看。由于没有明确目标，又不下力气练基本功，弹指一挥间，安小全两鬓飞白，一事无成。这时才后悔，为之晚矣！他这才想起父亲的教导深刻。老人嘛，过桥比你走路多，吃盐比你吃米多，社会经验丰富啊。

闲话少说，再讲马大侠来找安小全回去相亲，安小全十二分的不乐意。他正翘首以盼顾大娘的音讯，哪里接受得了第三者的介入。

安小全人虽年轻，但城府颇深，他和顾大娘的事情，连马大侠也毫不知觉。毕竟顾大娘在宣传队的时间不长，安小全和她是第一批进宣传队的，马大侠是第二批进的，马大侠来时，顾大娘一家已经被造反派遣返回乡去了。

来相亲的姑娘是安小全后妈兄弟的小女儿，因为她所在的城市开始武斗了，她是来水伯娘山市避难的，也是后妈写信叫她来的。

后妈为什么要叫她来呢，原来后妈和安医师结婚后，总感到与安医师的几个子女感情不太融洽，她又没有生养，感到很孤独，心理上觉得不平衡。眼见得安小全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何不给他介绍一个自己家里的亲戚，来到身边，不是有个依靠了。她和安医师商量，安医师也没有异议。

其实安医师也知道儿子与顾大娘的关系，那是他到二院去参加会诊，从顾医师那里得到的秘密。他也认可了这门亲事，只是顾一家回乡一去数年，没了音讯，安医师估计，情况有变，只是大家都还蒙在鼓里，顾大娘一家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安医师也劝儿子，面对现实，为了安家，做一回感情的牺牲吧。安家的现实情况，的确需要后妈来支撑。

安小全被马大侠连拉带扯赶回了家，见到了相亲的姑娘，她姓孙，大号孙二娘。

孙二娘的眉毛长得很美，弯弯的像半轮秋月。因为安小全的眉毛长得很淡，远远望去像是没有眉毛的麻风婆。所以他看人首先看对方的眉毛，眉毛长得美便有了好印象。

孙二娘的牙齿也长得很漂亮，像宝石一样玉洁冰晶，整齐均匀。安小全的牙齿又暴又缺，又黄又黑，他对牙齿漂亮的人特别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