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漫见再也无法隐瞒,便点点头,又道:“你别担心,我已经跟谢律师决定了,把这官司一直拖到你成年,没事的。”
“我能看一下相关的资料吗?”
钟漫把自己做的,厚厚的文件夹交给叶明希,里面除了法院的传票,还有她觉得有用打印下来的东西。
叶明希不发一言坐到沙发埋头苦读,钟漫有点担心地看了他几次,并没看出有什么异样,便安心地继续上网查资料。
晨光初现之时,叶明希终于看完所有资料,他把文件夹放下,自顾自到厨房做早餐,并没有跟钟漫说什么,因为她已经伏在电脑桌上睡着了。
早餐做好后他唤醒了钟漫,两人吃早餐时皆没说话,直到墙上的钟指向八点,距离法院规定的九点只有一小时,钟漫站起来收拾行装,叶明希则取了手机和钱包,站在大门前对钟漫道:“我也一起去。”
此时的叶明希完全蜕去了往日的青涩,脸上没有半分稚气,摇身一变成为一顶天立地的男子。
钟漫一时有点不习惯他如此严肃正经的模样,眨眨眼再三瞧清楚,叶明希也不再把自己的“男人”气息隐藏。是的,经过上次的事,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装稚儿,虽然那样能得到钟漫的怜惜,但却不能替她遮风挡雨,不能获得她的信任与爱慕。
“走吧。”他开了门,率先走出去。钟漫本来还想问他怎么不上学,可瞧他这架势觉得问了也没用,干脆不问。
钟漫今天特意请了假,莫霖本来说抽两小时送她去,被她拒绝了。她知道今天公司有重要的会议,没必要让莫霖为了当她的司机而请假。
走到楼下,发现有人在等着她,不过是谢律师。
“钟小姐,我顺道来接你。”
钟漫有点受宠若惊,对谢律师而言她言算是小案子,没必要讨好她这小客户,果然上车没久她就接到莫霖的电话:
“谢律师到了吗?”
“我就知道是你跑去麻烦谢律师。”钟漫的唇边带着笑意。
“还是要有个人陪你去的。”
“明希就在陪我啊。”钟漫回头看了看明希,他正在问谢律师与案子相关的问题,但仍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他知道了?”钟漫没看到莫霖皱了眉头,他一直不想叶明希介入这事。连他的存在叶明希都会如此反感,百般阻挠,现下这个对他极大威胁的危机,叶明希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
“嗯,反正这事也跟他有关,瞒不了多久的。”钟漫完全不知道莫霖的担忧,仍然不觉得这算什么事。
三人到了法院,谢律师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进了里头,就一个不大的房间和几张桌子,左边是提告人,右边是被告人,中间是法官和律师。
这和钟漫想像中的相差挺远,可能是小时候港剧看多了,钟漫一直觉得法院就是木色的墙,还有黑黑的铁栏杆把被告人关着,律师都带着白色假发,穿黑色长袍……嗯,事实证明港剧误人不浅。
因为际实环境的巨大落差,钟漫的紧张感一下子缓和不少,加上谢律师看上去挺可靠的,法官出来时还跟他互相打招呼,钟漫当下觉得这官司还是挺有希望的。
第一天的审判没钟漫想的那么紧张,法官就问了她认不认罪,她不认罪后,一切都由谢律师代言,与对面叶崇德的律师舌剑唇枪一番,谢律师又呈上了一堆资料作证据,法官看资料那个厚啊,宣布阅读需时择日再审。
这对钟漫来说是好消息,拖延战术首战凑效!
正要离开时,叶明希对钟漫说了句“我去跟大伯父聊几句”就迳自往叶崇德走去,钟漫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又不好跟过去,只好远远看着两人聊。
“叶崇德,你要什么直说吧,我现在就签个名,你以后别再来纠缠。”
叶明希昨天思索了一夜,觉得自己的思考方向由开始就错了。他不想回叶崇德处,叶崇德也就未必真想他回去,他应该是发现自己身上还有点什么,想硬抢回去再慢慢逼迫。只要东西拿到手了,自己也就如同废物,叶崇德扔都来不及,绝不会抢。
因此,他只要把东西给了叶崇德,钟漫就不用再烦恼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叶崇德图的是什么,不过只要能跟钟漫在一起,什么他都不在乎。
“明希,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大伯父是真的希望你回来。”叶崇德诚恳地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叶明希哼了声,“你现在不说的话,我就是回去了,你怎么打怎么饿,我捐给慈善机构都不会签字给你。”
瞧见叶明希眼中的狠色,叶崇德有点犹豫,叶明希见状又哼了声转身欲走,叶崇德在他背后道:“你要知道那姓钟的还扣在公安局里,我要动那边那个多事的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记得叶铃和叶哲好像还在念书吧,他们那学校我认识的人不少……”提到叶崇德的儿女,果然他脸色就变了,叶明希这才冷冷地道:“少牵扯别人,我不动你不代表动不了你。”
叶明希其实是在恫吓叶崇德,他认识的有势力人士就两个,秦心兰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张勇还压着钟明的事,不可能出手相助。
照顾叶明希本来就不是叶崇德的目的,他现在愿意直接配合自己最好,于是便顺着叶明希的话道:
“你坚持不回来也可以,但你也不能再待在X市,我会着人把你送到国外念私立学校,算是我看在你父母的脸上提携你。”
“把我送国外去?”叶明希一时搞不懂叶崇德的目的,但可以肯定他绝对没这么好心。“我不会走的,你要什么就老实说,别转弯抹角。”
“要不是你父母留下的破规矩,我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叶崇德见谈不拢,也干脆撕破脸了。“他们给你弄了个什么教育基金,规定入读的必需是国外的学校,得有入学通知书,监护人也得出席了多少次学校活动才能领钱,你以为我是吃饱撑着来领你回去?”
叶崇德没说的是,到了叶明希二十四岁这基金剩下的钱就会捐给慈善机构,这也是叶明希的父母不想他将来靠父荫之故,因此在这之前叶崇德要尽快把钱淘光。他打算把叶明希接回来后就扔到国外去,基金付的学费和照顾费由自己袋袋平安,那个出席学校活动的要求就带着妻儿去旅游观光顺道坐上十分钟,当然旅游花的费用都会向基金报销。
叶明希没想到死去的父母如此替他着想,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我是不会出国的,你叫那律师联络我,我看看能不能让基金把钱都吐出来。”父母当年委托的律师被叶崇德收买了,这基金大概不归那律师管,所以他们也没办法。
叶明希太直接了当的话让叶崇德一愣,“好。”
“事情办好了,你赶快把官司撤了,也要把钟明放出来。”
“那当然。”整人也是要资金的,叶崇德没事不会想烧钱。
瞧见钟漫频频往这边看,叶明希知道她是在担心他,对她笑了笑,跟叶崇德丢下一句“那就这样”便回到钟漫身边。
“没事吧?”钟漫低声问他,“我们有谢律师在,他若敢乱来我们就告他。”
“别担心,我没事。”叶明希见钟漫还放不下心,手掌伸到她的头顶揉乱她的发,她立刻小声惊呼:“你们都这样!”
见钟漫佯装委屈的神情,魔爪又伸出去,钟漫退后两步捂紧自己的头顶,严防他再胡来。
既然成功让她忘了那些烦心事,叶明希便不再惹她,笑着对她道:
“咱们回家吧!”
六十七.压垮
叶明希以为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因为基金管理公司坚持按本子办事而陷入胶着状态。
“你也摆不平那基金?”叶明希皱着眉问电话另一头的叶崇德。
“外资公司就是烦,大数额的基金有异动都要呈报总部,他们不敢动手脚。”眼见即将到手的钱被一拖再拖,叶崇德就很烦躁。
“你就不能伪造我的入学记录吗?”
“他们要求提供出境证明,还会定期派人到学校跟进情况。”能想的办法叶崇德都想过,偏偏人家审核措施滴水不漏,他根本没空子可钻。“这事既然不能解决,官司我不会撤回,我劝你还是早点回来,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说了我一定要留在X市。”
“你别以为那女人真能保住你,我多的是方法让你回来,你聪明的就别逼我动手。”
“你敢动她,我就算潜逃也不会出国,到时你半毛钱也拿不到。”
叶崇德哼哼两声算回答就挂了线,叶明希挂了手机走回客厅,家里的电话这时响起来,扫了眼躺在沙发上装死的钟漫,叶明希走过去拿起电话:“喂。”
“明希啊,你钟漫姐姐呢?”
叶明希对“姐姐”这个词语感到厌恶,但因为对方是钟漫的母亲,他仍然好声好气地答:“她在,你等一下。漫漫,你的电话。”
伸长手臂拿了电话,钟漫还没凑近耳边就听到母亲喜气洋洋的兴奋声音:“闺女啊,小莫是不是跟你求婚了?”
钟漫一听立刻坐起来,担心地扫了叶明希一眼,见他没什么异样才“嗯”了声,又微恼道:“他怎么能跑去跟你说。”
“哎啊你也别怪他,我之前问了他好几次怎么还不结婚,他都是说在准备,我刚才打电话问他,他却给我绕弯,说了半天都没说什么,我就知道有问题了,哈,果然他是跟你求婚了!”
所以刚才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钟漫突然觉得自己的妈很有当奸商的潜质。
套出真相后,钟母开始发功:“女儿啊,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小莫难得肯跟你求婚,你就别拖拖拉拉了,隔壁的小花都生娃啦,你还在那边磨蹭……”
钟漫无可避免地头痛了,跟母亲敷衍了一阵,通话结束前母亲又提起钟明的事,说他在公安局里愈来愈萎靡不振,还是要尽快寻到法儿把他放出来才行,钟漫顿时更觉压力沉重。
把话机扔到地上,钟漫埋头在抱枕堆中不想出来。
叶明希走过去,手掌揉揉她的发,她探头出来对他笑笑,但笑容很牵强。
“漫漫……”
“放心,我没事的,以前多少事都熬过来了,现在这些难不倒我的。”
话是这样说,钟漫语气却无半分肯定,叶明希很不放心,手摸着她的发,坐到她面前看着她。
“漫漫,对不起,都是我……”
“说什么傻话呢?”钟漫正要再宽慰几句,桌上的手机响了。
咚啦啦,咚啦啦……
钟漫叹了口气,“能不能来个好消息让我听听……”
接了电话,钟漫的脸色愈来愈差,甚至全身不断颤抖,吓得叶明希也慌了。
“怎么了?”他把手放到钟漫肩上,希望能镇定她的情绪,她却死死地抓着手机,瞪大双眼听着,似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满脸惊惶。
“那是谁?他在说什么?”
叶明希不断问,但钟漫没能分神搭理叶明希,她全副心神都在手机上,随着通话时间愈来愈长,钟漫的脸色愈是发白,冷汗直冒,有如中邪一样。就在叶明希怕她出事想把她的手机抢过来时,钟漫终于把手机拉下来,很冷静地挂了线,然后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发着抖。
“漫漫,你怎么了?”叶明希轻声问,钟漫却用抱枕掩面不答。
叶明希的手刚摸上抱枕,钟漫闷闷的哽咽着的声音传来:“明希,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钟漫双肩轻颤着,抱枕把啜泣声掩藏得零零落落,似是有极大痛苦但不能宣泄,连哭泣都无补于事。
叶明希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一把将钟漫拥入怀里,抽走抱枕,让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上哭。
“没事的,没事的……”他左手抚摸着她的发,右手轻拍她的背,不断在她耳边低喃。
“明希,你伯父说,他在老家的朋友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人关了这么久,我想不想把人放出来好歹也说句话……”钟漫抽抽噎噎地说着,说到这再也忍不住悲伤,泪水再次倾泻而出,一点一滴刺痛着叶明希的心。“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叶明希一听就知道叶崇德准备来个鱼死网破,决定用尽一切手段强逼钟漫交人。此刻法律已然无效,双方拼的是人脉,拼的是金钱,拼的是你有多少东西能在威胁下忍痛割舍。钟漫对自己拥有的很珍惜很珍惜,会拼尽自己的努力去保护,但她拥有的其实不多,而且对她来说都很重要,要她割舍任何一边,她都生不如死。
“为什么都要来逼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啊!”钟漫声嘶力竭地喊着,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整个人激动得皮肤都红了,呼吸都被悲伤分割成几截,她只能用抽噎与呜咽把裂缝填满。
钟漫终于被沉重的压力压垮,一如叶崇德所预计。拥着泣不成声的钟漫,叶明希了解有些事不能再优柔寡断了。他温言道:“我有同学的父亲是公安厅高层,我去拜托他看看,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真的?”她充满希望地抬头,眼里仍泛着泪光。
“真的,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钟漫渐渐止住了哭泣,这才发现自己正伏在叶明希怀里,尴尬地瞧瞧他,他眼里却没有丝毫欲望,只有包容与怜惜。
刹那间,叶明希的形象高大起来。这屋子里终于有个男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可靠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披着成熟外衣的小鬼。
“漫漫,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叶明希双臂收紧了点,钟漫知道他只是激动,没急着挣开他的怀抱,反而伸手拍拍他的背道:“不是你的错,这件事里谁都有错,唯一没错的人就是你。”
感受钟漫全心全意的信任,叶明希很歉疚。他做的错事太多了,多得十指都快数不过来,他何德何能得到她如此的评断?
“漫漫,你最好了……”叶明希的怀抱又收紧了点,刚才清澈的眸色转浓,渗入了痛苦与阴暗。
他生命里的唯一美好,无论如何,他都要紧紧抓着,绝不松手。
叶崇德步步进逼,莫霖在旁虎视眈眈,他再也不能心慈手软了。下定了决心,他在安抚怀里哭泣过后倦困不堪的钟漫睡熟,并把她抱回房间后,悄悄回到房里打电话给秦心兰。
“学姐,我有一个办法令张勇再也无暇Сhā手学校里的事,但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叶明希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秦心兰,一向大胆的她竟然犹豫了:
“这、这好像不太好吧?”
“学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你也知道情况,这事早晚会发生,我们只不过把时间稍稍推前了。”
“这……”秦心兰考虑了整整五分钟,才道:“好吧,给我一星期,我会把需要的东西交到你手上。”
挂断后,叶明希皱着眉抿了抿唇,良久才甩一甩头,沉默地把手机收好。
六十八.快餐
半个月后,钟明获释了。一直意志消沉的钟漫接到消息时高兴得一把抓住叶明希:“你的同学真的好厉害!”
“嗯,他说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宗。”才怪,张勇说过这些跨省的事不好办,寻常人根本解决不了,否则也不会压着威胁他。
“太好了,太好了!”钟漫在客厅蹦来跳去,兴奋得静不下来。“我应该买些东西给你的同学吗?他喜欢什么?”
“不用了,他家挺富裕的。”
“送些糖果巧克力也好啊。”钟漫在这边迳自想着要送什么,其实叶明希早送了张勇一份大礼。
他用计让一直“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李铃跟张勇“米己成炊”,这对欢喜怨家现在还把事情掩着藏着,叶明希让秦心兰去“关心”一下李铃不稳定的情绪,然后“不小心”在李铃父母面前说漏了嘴……
还真别说,这么俗套的计谋竟然大大的成功了,张勇与李铃事发后火速订婚,两家都说好了待两人大学毕业就立刻结婚。
张勇这回可乐了,直拍着叶明希的肩说:“好兄弟,以为有什么尽管来跟老子说,老子力挺你到底!”
叶明希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李铃根本不知道被设计了,一直都以为两人就是糊里糊涂的发生了关系,若叶明希跑去揭穿,李铃一向正直的脾气铁定不能忍受张勇的行为,到时别说订婚无效,就是结了婚都会立刻离婚。
有这张牌握在手里,叶明希不怕遇到事张勇不帮忙。
只是叶崇德的官司,因为监护权实际确是在叶崇德手里,叶明希也无计可施。
“对不起,官司的事我实在没办法……”
“没关系啦,我就让谢律师尽力拖延好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因为钟明被放出来了,钟漫现在的心情好得很。“明希,我们今天去外面吃饭庆祝吧!”
难得她这么高兴,叶明希的心情也轻松起来,笑着答:“好啊,吃什么?”
“快餐虽然对健康不好,但偶尔吃一次还是不错的。”
“你又来这套?以前我不懂事才会被你打着我的旗号骗去吃快餐。”叶明希笑着揭穿钟漫曾经的不良居心。
“什么嘛,小孩子通常都爱吃快餐,你那时又不说话,我带你去快餐店也很正常啊。”钟漫红着脸振振有词地道,末了又问:“那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去?”
“不是不是,我很想吃快餐,非常想。”叶明希极有“诚意”地用力点头。
“哼,那不就是了,这么多话干什么!”钟漫故意哼哼几声,取了包包道扬首道:“走吧!”
两人说说笑笑地到了快餐店,叶明希问了钟漫吃什么后就去点餐,钟漫在座位上等着,忽然想到没跟明希说汽水要一人一杯。如果他只点了一杯,自己跟他一起喝会不会很尴尬呢?
叶明希还在柜台前排着队,也会不时朝她这边看,但若现在跟他说要分两杯好像太着迹了,怕会伤害到他的心灵。
唉,真怀念明希还是小正太的时候,她要怎么抱怎么摸都没问题。
钟漫还没纠结完,明希已经捧着餐回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两杯耸立在餐盘上的汽水,心里又郁闷了。
这小子竟然跟她生分了,都不愿意跟她喝一杯汽水了,是嫌她脏么?
钟漫也知道自己心态不正常,明希要跟她喝一杯她又尴尬,可又觉得两人不应如此见外,那其实无论怎样她都不乐意,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叶明希自然不知道钟漫的想法,钟漫也不知道他点两杯汽水其是想降低她的戒心。
“没事。”钟漫摇摇头,打起精神笑道。“咱们快吃东西吧。”
钟漫拿起了汉堡,眼光落在薯条上时,不禁一愣,“怎么今天的薯条这么多,你买了大薯条?”
叶明希摇头,“没有啊,就是套餐的中薯条。”
“这份量比大薯条还要多啊,都快塞不下了。”钟漫把整包薯条倒转,可薯条多得卡着,要上下摇几次才能全倒出来。“这也多得太夸张了吧?”
钟漫本能地看向柜台,正好与一女店员投过来的视线相撞,那店员原本就是在偷偷摸摸的瞄,这下以为被发现了,立刻满脸涨红低下头去,却不知这个样子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明白了,”钟漫促狭地笑着对叶明希道,“以后点餐都你来点,知道不?”
叶明希疑惑地转头看向柜台,把那店员吓得手足无措,手一挥洒了一杯可乐,这景像叶明希屡见不鲜,淡淡地转回来跟钟漫说:
“没你这么无聊。”
“谁无聊了,这可是省钱的好法儿,你这人不赚钱不知米贵!”
“明希!?”
这快餐店简直是与熟人相遇的好地方,之前钟漫是遇到莫霖和林诚,这次是叶明希遇到熟人。
叶明希笑着跟站在桌旁的两个女生打招呼,那两个女生见到钟漫,立刻道:“明希,这个就是你姐姐?”
“嗯。”
“我们听说你上次就是为了你姐姐才搞和进张勇和秦心兰的斗争,还以为你姐姐……”说话的女生打量了钟漫几眼,脸上有点失望,这下钟漫郁闷了,自己就这么给明希丢脸吗?
旁边的女生捧着餐盘顶了说话的一下,说话的有点不好意思地住了嘴,复又毫无所觉地问叶明希:“明希,我们找不到位子,能跟你们一起坐吗?”
钟漫环顾全场,人的确是挺多的,也不想叶明希得罪同学,便用眼神示意他答应,本想拒绝的叶明希无奈,只得往里面坐进去了点。
两个女孩快乐地坐下,话题都绕着明希转,例如:
“明希你也喜欢吃这汉堡?嘻嘻,我们口味挺配的。”其实这汉堡是钟漫说想吃的。
“这衣服挺漂亮的,明希你真有眼光。”其实这衣服是钟漫挑的。
“明希你的手机好特别喔,用很久了吧?你真长情。”其实这手机是钟漫给的。
听着这么明显的讨好,钟漫有点黑线,不过她当然不会跟小女生计较,在旁沾蕃茄酱吃着薯条,欣赏小女生的热情大胆。
叶明希虽然跟小女生说着话,但也没忽略钟漫的反应,见她脸上因小女生对他的亲近时阴时晴,忽然想起恶俗八点档的狗血剧情──通常男主角离开了,女主角才会发现他的好,领悟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最后共偕连理。
或许自己该试试看?
当下叶明希对小女生温柔地笑了笑,“真的吗?”
小女生见叶明希忽然转变了态度,极度雀跃,脸上笑得像花一样,嘴巴更加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真的啦,你这支手机我都很少看到男生在用喔,本来以为男生用起来会娘娘腔的,可握在你手里就不会啊,非常好看,很酷!”
受到夸赞的叶明希略带羞涩地笑了,两个女生的双眼冒出红心,较大胆的一个还拿起叶明希的手机把玩,还说:“明希,你还没有我们的电话吧?我这就给你存进去。”
看着面前少男少女的和谐画面,钟漫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觉。
以前都不爱跟人说话的明希,现在不止跟她说话,还会跟别的小女生说话了,而且是用着温和的表情,彬彬有礼的语气。
以前都会黏缠她的明希,现在都有小女生爱慕了,以后他的世界就不止有她了,以前共饮一杯的汽水,现在也变成两杯……
唉,这样想着,钟漫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一样,特别是这个“东西”在不久前还对自己表白。
对一个女人来说,有爱慕者总是高兴的,这证明了自己的魅力,而爱慕者转眼便对其他人大献慇勤,换了是谁都会郁闷。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孩子长大了都要往外飞的,要再整天赖着自己身边成什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的郁闷可不是一时三刻能消解的。钟漫把吸管上下拉动,又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勉强忍受着那两个女生的刺耳声音。
叶明希见钟漫虽然嘴角带着笑,但眼神显然是有点黯淡,顿时升起希望,更加卖力地配合小女生,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动作要多体贴有多体贴,两个女生都快溺死在叶明希的魅力里。
这顿“快餐”最后吃了两个小时,要不是叶明希见钟漫的微笑快挂不住而提出要走,那两个女生绝对可以待到天荒地老。
“漫漫,怎么了,你都不说话。”回家路上,叶明希明知故问。
这叫钟漫怎么说?她勉强笑笑,“没想到你这么受女生欢迎啊。”
“这两个还算正常的,学校有些更夸张。”
“怎么说?”钟漫觉得刚才两个女生的脸皮已经很厚了,还可以更夸张?
“嗯,小休时在门外偷看,冲进来送情书巧克力,跟踪我回家,拿我用过的文具、餐具……”
果然年青人就是有激|情。钟漫摇摇头,掏出钥匙准备到家开门,踏出升降机时,叶明希跟她说话了,她转过头回了句,右手捏着的钥匙没找到锁孔,她便转回来看看。
钥匙刚□孔,眼角竟然瞄到内门上有东西在动,她的手臂上还有点点凉意,钟漫连忙定睛看去,赫然惊见臂上尽是鲜红的血,内门上竟有不知名的东西在蠕动!
“啊啊啊──!”
六十九.血迹
钟漫尖叫着倒退两步,跟在她身后的叶明希立刻扶住她往后倒的身体:“出什么事了?”
“门、门上……”钟漫用手指着自家的门,叶明希却只到她臂上鲜血淋漓,忙问:“你受伤了?”
“不是、不是!”钟漫激动地挥了挥手,又往门的方向指去,叶明希见钟漫似乎无碍,便往大门走去。
钟漫的公寓是内外两道门,内门是木造的,外面是钢闸。叶明希还没走近,已经看到钢闸正汩汩地渗出鲜红的血,大门前是一大摊的触目鲜红,血液还有向外蜿蜒扩散的趋势,钟漫扶着墙又退了两步,怕被鲜血沾上自己的鞋子。
叶明希毫无畏惧地踩入血池里,自然也看到内门上有东西在蠕动,但他仍然旋开了钢闸的锁,然后退后一步,一把拉开钢闸,让木门上的东西无所遁形──
那是一条被斩开三截的黄鳝,圆滚滚的鱼身被三根手指长的铁钉狠狠钉在门板上。由同一身体分裂出来的三截滑溜圆管不断在门板上疯狂扭动,断开之处因为挣扎不断渗出血水,鱼头上的嘴巴还一张一合企图呼吸,纤幼的鱼尾也上下拍动,尝试摆脱铁钉的束缚,却不知道这样只会让脆弱的皮肉被铁钉磨得皮开肉绽,血花四溅。
叶明希被横飞的鲜血染红了衣裳,脸上也沾上不少血珠,他伸手要把钉子都□,身后传来钟漫依然颤抖着的声音:
“别拔,我们报警。”
半小时后,警察来了,拿了相机拍下现场的照片,又带了两人回去做笔录。
“钟小姐,你有与人结怨吗?”
“我最近跟人在打官司,但不确定是否有关系。”其实钟漫心里已经十分肯定这事是叶崇德派人做的,但她总不能这样说。
警察又问了十五分钟,才跟她道:“可以了,我们会跟小区的保安室调看监控录像,如果有消息会通知你。”
“公安局能在附近加强巡逻吗?”钟漫觉得若就这样离开,报警也没有作用。
“我们很忙的,又不是你家的保镳,不能总在一处绕。”那警察见钟漫挺无助的也有点不忍,“这样吧,我们跟你小区的警卫说一声,让他们多多留意就是了,你一个女孩儿家自己出入也小心点,多提防。”
“谢谢。”知道警察大叔也算不错了,钟漫不敢再提什么要求,正要离开,莫霖和谢律师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到。
刚才钟漫就是想到这事跟叶崇德有关,警察问她有没有律师时她便把谢律师的名字报上去了,谢律师联络了莫霖一起赶来。
“怎么了?”莫霖见钟漫与叶明希身上都是血迹,有点担心。
“都解决了,我们正要离开。”
“谢律师没跟你说一切等他来了再处理吗?”
“也就是说发现那东西的经过而已,其他什么都没问。”要是有问到涉及官司的东西,钟漫肯定闭口不言等谢律师来。
“我让谢律师去问问看。”说罢,莫霖走到谢律师处跟他低声商量了几句,又走回来。“可以了,谢律师说他会处理的,我们可以先离开。”
“那就走吧。”饱受惊吓又复笔录,钟漫已经累得不行,只想尽快回家。
“你还想回去?”莫霖有点讶异。“那些人能把东西钉在你的大门,代表他们知道你的住处,也知道你的行踪,否则若你当时在屋内,他们钉钉子的话一定会被抓着,所以你若还住在那儿会很危险。”
“我连自己的家也不能回了吗……”沉重的压力加上刺激过后的疲乏,钟漫已经欲哭无泪。她一直对建立自己的家有种渴望,当年还是一个小小营业员,月薪只有四千元,她也宁愿扛起每月三千的房贷买自己的房,就是为了拥有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想休息想逃避现实时顶上都能有自己一片瓦。
“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你和明希先到我那儿住上一阵子吧。”
“你那儿也不见得安全。”叶明希直接堵了莫霖一句,“漫漫,我们要不去租酒店?”
“酒店每天出入的人那么多,品流复杂,歹人要下手太容易了。”莫霖皱着眉看了眼叶明希,似在责难他耍花招不看情况。“我的小区住户出入都要用住户卡,访客必须登记证件号码,进门要过安检,每幢楼房的升降机大堂还有专业管理人员确保住户和访客身份,比酒店或者其他地方都要安全……而且高级酒店的租住费用不便宜,低级的不如不住。”
因为要打官司,钟漫口袋里的每一个钢蹦都不能乱花,而且她真的不想再想了,便跟叶明希道:“都听莫霖的吧。”
叶明希还想再说什么,莫霖却已搂着钟漫的腰,打开车门送她上车,叶明希坐在车厢内,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阻止,但在收拾好行李走进莫霖的家门,他仍然没能想出来。
莫霖的家走的是现代优雅风格,深木色的地板,低调而奢华的皮革沙发,通透俐落的玻璃饰柜,最瞩目的当然是能俯视整个X市璀璨夜色的落地大玻璃窗充当了客厅的其中一面墙,无论站在屋内哪一处都能把城市景色尽收眼底。
可惜钟漫根本没兴致看任何东西,莫霖把她领到客房,她说了“谢谢”,又轻轻说了句“抱歉”就关上房门,再没任何声息。
叶明希很担心,他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半个小时后终于按捺不住想去敲门,却被莫霖在门前拦下来。
“你让开。”
“别吵,让她静一静。”莫霖偏头示意叶明希到客厅去,叶明希却不动,莫霖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往客厅拖,没有防备的叶明希被他拉到客厅才反应过来,猛力甩开他箝制住自己的手,正要开口质问他,莫霖却淡淡地重覆:“别吵,让她静一静。”
叶明希愤愤地用力坐在沙发上,“我是关心她。”
“任何人去都是关心她,除了你。”莫霖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她一见到你,就会想起官司,就会想起家人被拖累,就会想起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有家归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明希狠厉地看着莫霖,可惜见惯风浪的莫霖并不感觉到压力。
“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谢律师跟我说这场官司根本毫无胜算,而叶崇德不止有钱,还有势力,这样下去就算官司能拖,钟漫也会垮掉。”说到钟漫的情况,莫霖脸上才带点忧色。“她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压力,她重视家人,但自己的事竟然连累到弟弟被设局陷害,甚至可能判监三年以上,你说她能受得了吗?”
“那件事我已经解决了。”叶明希不服气莫霖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是啊,但官司一天未完结,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上次折腾的是年轻力壮的弟弟,下次会不会是上了年纪的父母?上次毫无警告已经使出这么大的手段,这次以血警告,叶崇德会做什么她能知道吗?能避开吗?偏偏你这边她又不能放手,她处在中间能不崩溃吗?”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暗示我离开?”叶明希冷哼一声,“除非漫漫叫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
“我没暗示你离开,我是明明白白地劝你离开。这官司早晚都是输,与其一直拖延令她身心崩溃,千金散尽,不如你早点离开。”莫霖淡淡地扫了叶明希一眼,“你放心,我知道你那伯父的事,不会逼你回去。我可以出钱让你到美国留学,只要你出国了,他自然不会再对钟漫穷追猛打。”
“这事你跟漫漫说了?”叶明希紧张地问。这个方法消去了他被虐待的可能,能让钟漫自压力中解脱,再加上国外教育肯定比国内好的思想,钟漫极有可能同意莫霖这建议!“她同意了?”
“还没说,因为我想你自己向她提出,就说你拿到奖学金可以出国留学。”
叶明希正眼看着莫霖,第一次觉得这人真不简单。如果由莫霖向钟漫提出,钟漫会觉得他嫌弃叶明希,但若由叶明希自己提出,以钟漫一贯的性格,她就算再不舍也会同意,要是再知道钱由莫霖出,怕会感动得直接以身相许。
能增加钟漫对莫霖好感的任何事,叶明希都不会做,所以他断然拒绝:“我不接受,出不出国我不稀罕,我只要跟漫漫在一起。”
莫霖冷哼一声,“就算这样会伤害她?”
“有我在,她不会受到伤害的。”
对叶明希信誓旦旦的保证,莫霖嗤之以鼻,“我给你一个月的时候,希望你会改变主意,做出正确的选择。”他站起来,在柜子里拿出一张折叠床放在落地窗前,又取出枕头与被子,“我家没有那么多客房,委屈你睡客厅了。”
“你家没地方就别让我们来。”
莫霖不想纠缠于这种口舌之争,没答话,迳自回房去了。
一屋三人,静得像是什么都不存在,蜷缩在客房床上的钟漫多希望以后的人生都能这样平静。
可惜暴风雨总会来临。
首场扑面而来的暴雨,来自不断逼婚的钟母。
七十.天真
“闺女啊,你家里的电话咋找不到你呢,你这几天跑去哪了?”
彼时晚上十点,钟漫正躲在莫霖的客房里发霉。
“我这几天出差……”
“那明希怎么办?”钟母这时记起了明希,“要不我跟小莫说一声,让他照顾一下吧。”
“不用了,明希会照顾自己的。”
“这可不行,还是找小莫帮忙吧。”
钟漫正答话时,莫霖客厅的电话响了,有间谍天赋的钟母听到响声,立刻问:“闺女,你在小莫家?”
虽然痛恨母亲灵敏的听觉,但钟漫知道瞒不了多久,便“嗯”了声,“刚出差回来便先看看他,我一会就回家。”
“这也好,这也好,多沟通总是没错的,你也不用急着回家,明希不小了,可以照顾自己。”
妈,你的口风也转得太快了吧?!
往后的几天,钟漫尽量不让钟母知道她住在莫霖家,但在莫家与钟漫的电话永远只能打通一边的时间长了,钟母自是发现了不对劲。
“闺女,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小莫同居了?”
钟漫揉揉额,“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的水管漏水了,要修,我跟明希先在莫霖这里暂住几天而已,我们都是分房睡的,不是同居。”
“我就说了该把明希送回去……”钟母低声嘀咕了句,又问。“女儿啊,你都跟小莫同居了,婚事也该办一办了吧?”
“妈,都说了不是同居,而且我跟他拍拖还不到一年,哪有这么快结婚的?这事我有打算,你就别操心了。”
“妈知道你嫌我唠叨,但小莫确是个难得的好丈夫,”钟母苦口婆心地劝,“明希的事、阿明的事,他都为你扛下来了,堂堂一个总经理还亲自对你管接管送,还跟你求婚了,这年头这么有承担的男人差不多绝种了,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我……”钟漫知道母亲说得对,但她内心总觉得不安。“我就是还不确定……”
“是个人都有耐心用罄的时候,你再让小莫等,他可能下一秒就找别人去,到时你哭都没用了。”
被钟母这么一说,钟漫还真的有点担心,现在自己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莫霖,因为他绝对可以把事情圆满解决,要是没有了他,她又要回到什么事都要自己咬牙死扛的日子了。
她虽然坚强,但身为女人,总希望有个人能让自己依靠。
钟漫心里有点动摇,但她没跟母亲说,而是跑去跟林静密谈,显然忘了林静曾经极期待地把她交给莫霖,因此得到的建议只有三个字──“就嫁呗”。
难道她真的应该嫁?钟漫总觉得这决定太难做了,她总觉得现在的生活也算不错,要是答应了会失去现在拥有的自由。.
正当钟漫在这边厢挣扎,那边厢的叶明希又接到叶崇德的电话。
“怎样,改变主意了没?你要是想好了,我立刻替你办签证。”
“我说了这事不可能。”叶明希一口拒绝。
“你确定?虽然你把那小子从公安局弄出来了,但你要明白钟小姐的家人可是挺多的,像她父亲驾着小货车天天来回奔走也不是个理,他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你有完没完!?”叶明希想起钟漫之前已因这些事崩溃过,若今次把与她关系一向亲厚的父亲也搞和进去,她能不能挺住真的很难说。“现在那钱我不是不给你,是你自己拿不到!”
“只要你出国,一切都可以解决。”叶崇德掌握住主动权,因此他并没半分烦躁。“最近我听说钟小姐快结婚了,你又何必死活纠缠她?哼,也只有你这样的孩子才会如此不管不顾地厚着脸皮纠缠,换做别人早一脚踹开你了,你是识相的就别再拖她后腿……”
啪!
电话被叶明希直接挂断。被叶崇德揭破心思,他气得满脸涨红,心中又气又怒憋屈着极是难受。他自是知道钟漫这些天发呆时在想什么,自是听到她在房间里低声悄悄跟好友商量嫁不嫁的问题,自然也听到钟母的逼婚电话一天响几次,他心中已经够急了,不用叶崇德再来提醒他这事!
叶明希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走动,他很怕钟漫真的答应了莫霖。距离莫霖求婚都有一段日子了,她答应了吗?那个天鹅绒小黑盒还在她手里吗?还是她已经把那枚戒指取出来了?
此时钟漫与莫霖都在上班,屋里只有他一人。在钟漫的房前挣扎了会,叶明希还是伸手扭开了客房的门把,进入了钟漫暂居之处,几乎不用翻找,他就在床边看到那小黑盒好好的放着。
他屏息着走过去,颤着手把锦盒拿起来。锦盒上的黑色天鹅绒有点发白,明显是钟漫经常揣摩把玩的痕迹,叶明希想把小盒子打开,好几次要打开时却心中生怯,万一里面的戒指已经不见了呢?到时他可以怎样,像孩子般撒娇耍蛮,还是直接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奔逃?
问题是,她根本不想逃。
他知道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她对着他会脸红,会躲开他的目光,会混身发热心跳如鼓,但理智如她却更擅于把情感扼杀于萌芽之时,严厉地在他与她之间划下一道亲情之线,一旦逾越了界线立刻退避三舍,决绝斩断所有可能。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她一定要违逆自己的本心,屈服于所谓的社会压力之下?难道人不是应该遵从自己的心吗?
他不服气地打开小盒子,耀眼如天上明星的钻戒仍然安静地站在锦盒中央,他松了口气,把盒子放回去。
叶明希本来以为自己还有时间让钟漫改变心意,但在第二次审讯后,他亲眼看到叶崇德走进法官的办公室。叶明希找了个藉口离了钟漫在外面悄悄等着,结果整整一个多小时后两人才面带笑容地步出,酷热的天太阳如火,叶明希的心却凉透了。
叶明希马上给张勇打电话,张勇的回答却令他失望:“小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警法两个部门一向不咬弦,俺们辛苦抓到的人他们轻松放跑,自恃高人一等把警察当民工,老子要Сhā手你日子会过得更艰难。”
找秦心兰,答案亦不理想:“明希,我家是财伐,只能跟人拼钱,但照你所说叶崇德只怕除了银弹还用了权势,并已达成了协议,你认为我们拿钱去填还有胜算?”
更令叶明希焦虑的事,原本叶崇德过没几天就会打一次电话给他,但自这事过后叶崇德再没给他打过电话,钟漫的家里也没出半点意外,如此平静却更教叶明希不安。
独自在家时他变得暴躁,可以整天闷着声不发一言,又或者眼里见到东西都想摔想砸,只有钟漫回来后他才花费心思掩饰情绪,因此她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安。
没几天,法院传票再次寄到钟漫手上,钟漫已经习以为常,把到法院出席审讯当成是走过场的活动,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择日再审。可这天就在钟漫于浴室洗澡的时候,莫霖在叶明希的对面坐下来,劈头就道:
“谢律师说拖不下去了。”
叶明希像初次听闻地瞪大眼,却又像疑虑终于获得证实地松了口气,他没去分析自己此刻的心情,只问:“为什么?”
“之前他跟法官交情好,法官由着他不断呈新资料,现在有人比他跟法官交情更好,所以……”莫霖耸耸肩,然后正色对叶明希道:“我之前跟你说的提议仍然有效,你最好尽快决定,不然等判决下来了,你出境会有点麻烦。”
叶明希一直沉默地看着莫霖,待得开口时却没说出答覆,反而是问:“你跟漫漫求婚了?”
莫霖一愣,点头。
“如果我说,你不跟她结婚,我就到美国去,你怎么说?”
乍闻叶明希这要求,饶是莫霖身经百战也难以反应。他以复杂的眼神重新打量叶明希:“为何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答不答应。”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谈判的筹码了,他出国已成定局,而她嫁人似乎亦无可避免。既然她不愿意等他,他只好想办法让她一定要等他,而首先就是要莫霖放弃娶她。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莫霖嗤笑了声,“就算我袖手旁观,你也肯定得离开她,我把你送出国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你现在竟然想拿着我给你的机会跟我谈判?世上还没这么好的事。”
“你不答应的话,我不会让她嫁你。”
莫霖冷冷地扫了叶明希一眼,“我怕你高估了自己对她的影响力,而且一个不在她身边的人能对她有多少影响力?”
叶明希还要回话,浴室的水声停了,他俩顿时闭口不言。莫霖瞄了眼浴室的门,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临进房前回过身来跟,郑重而诚恳地对叶明希说:
“我希望你不会用自以为是的天真毁了她的生活。”
七十一.豪赌
钟漫和莫霖在各自的房间熟睡,叶明希躺在沙发上,透过剔透的玻璃窗仰望被强光照得苍白的黑夜。
在这寥落的夜,强大的无力感重重压在他的胸膛,挥不走,卸不去。
因为他的年龄,钟漫不接受他;
因为他的年龄,他无权控制自己的人生;
因为他的年龄,他连去处都不能选择。
他感到无比的绝望,这唯一一项不受他控制的东西,令所有的东西都不受他控制。
难道真的没办法吗,就只是跟她永远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
他的心脏突然剧痛,他以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蜷缩在沙发中,但窒息的感觉却仍然封锁着他的口鼻,他想逃,却发现心脏永远在自己的身体里,尖锐的痛深入骨髓,他根本无处可逃。
难道他只能带着这样的痛远走他方,眼睁睁看着她嫁人生子?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摸黑站起来,叶明希走到自己的背包前,黑色的背包被外面的白光映得甚是诡异。这背包是钟漫加班期间买回来的众多奢侈品之一,满载着她对他的关心与内疚,在这么一个光明与温暖的面前,叶明希忽然有点畏缩,呆立在厅中不退不进。
但若不做这最后的豪赌,他就全盘皆输。
叶明希一咬牙,手猛地伸出去拉开背包的拉链,自里头的小暗袋里掏出一件物事,闭着眼塞进兜里,然后倒回去紧皱着双眉痛苦地以被盖头,似乎这样便能把心里的混乱与挣扎都掩去。
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直到旭日东升,万丈光芒破云而出,他终于撇清所有杂念愁绪。
为了能在一起,他赌了!
※ ※ ※ ※ ※
莫霖今天跟陆友良有个客户要见,钟漫便自己先回去。刚步出电梯门便闻到很香的饭菜香,她带着微笑开门,果然香气扑面而来,于是她踩着轻松的步伐,探头到厨房问:“今晚有好菜?”
“嗯,你最喜欢的镇江排骨,我还放了点米酒,怎样,很香吧?”忙着以锅铲翻弄排骨的叶明希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笑容。
“很香很香,明希你是我的天使!”钟漫心情大好,连去洗澡的步伐也轻快起来,口里还哼着小调,因此没注意到叶明希听到她的话时,眼神一黯。
待她带着一身蒸气出来,连脸庞都被蒸得红通通的时候,桌上已放满了佳肴,全都是她爱吃的菜。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比过年还丰富。”钟漫一ρi股坐下来,抓起筷子开怀大嚼,叶明希却没半点兴奋,吃饭时若有所思,速度慢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自己做的菜不喜欢?”钟漫放下刚咬了一半的排骨问。“这排骨的酒味挺浓,你是不是吃不惯?”
“不是,可能刚油烟太大,薰着了现在吃不下。”
“这样啊,要不我去替你泡杯茶?解解腻。”坐言起行,钟漫丢下筷子跑进厨房,在柜子深处找到茶叶罐子,嗅嗅没受潮便用来泡了两杯茶,跟叶明希一人一杯。“给。”
“谢谢。”接过杯子时叶明希心情很沉重,与他想像的一样,她真的去泡茶了。
他曾想过她或许随口说两句敷衍他完事,又或者她不会想到用茶来解腻,但她却真的注意到了自己几乎不动筷,开口关心了,还为自己特意跑厨房去把茶叶罐子翻出来,这的的确确证明了她对自己的在乎啊……叶明希心中既激动又忧伤,但他没让情绪外露,而是选择伪装愉快地与钟漫完成晚餐。
今晚钟漫的兴致特别好,全然摆脱了最近的低迷状态,跟叶明希说着笑话,聊着一切所能想到的东西,包括办公室里的事,包括新闻,包括网络红人红事等等,这晚她口中说得最多的话是“我今晚太高兴了”。
相较于钟漫异常亢奋的情绪,叶明希心里不是一般的沉重,他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改变主意,但随着钟漫的话题渐渐往爱情与结婚的方向转移,他内心的挣扎更强了。
“结婚这回事啊,真是结也烦不结也烦……”饭已吃完,她站起来走到客厅,搂着个抱枕半躺在沙发上。
叶明希终于按捺不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问:“那你会结吗?跟莫霖?”
“应该会吧?毕竟我也不小了,我现在真觉得他们说得对,女人啊都是要结婚的……”
“漫漫,难道你就真的没半点喜欢我?”叶明希蓦地俯身,眼眸在黑夜里亮得不可思义,距离他脸庞只有十公分左右的钟漫一刹那迷失在那晶亮的墨黑之中,半晌才安定下无故失序的心跳,别过头去道:
“这问题太难答了,跳过!”
“漫漫,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你知道吗?”他的右手抚上钟漫的发鬓,温柔地理顺着缕缕发丝,强势地拂乱了她的心湖。“你不觉得我们以前的日子很好?我们一起下厨,手牵着手逛街买东西,在快餐店分享一杯汽水,难道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的确很好……”钟漫的眼神有点迷离,“要是可以,我也想一辈子都那样……”
“可以的,漫漫,可以的。只要你不嫁给莫霖,我们一辈子都能过这样的生活。”叶明希低头,在她的耳边呢喃。“不要嫁给莫霖,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明希……”钟漫有点怜惜地用手摸着他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我也想,但人总要往前走。”
“先等我几年,我们再一起往前走?”叶明希把头埋在她的颈侧,钟漫挣扎了下,叶明希却突然轻轻仰首,含住钟漫小巧的耳珠!
钟漫全身一麻,明希这真是太超过了!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想推开他,叶明希却以成熟的身驱压住她双手,压住她的身体,两人之间密密贴合再没留下一丝缝。钟漫整个人被困在他和沙发的中间,双手使不出劲,身下柔软的沙发与身上炙热壮实的躯体带给她完全迥异的感觉。
“明希,这不行……”
此刻她混身生热,脑里热糊成团,换了是平常她肯定早已大声喝斥他,但今天炙热的温度令她神智涣散,理智将近全灭,只余本能在脑里一直呼喊着要她回抱他,她需要耗尽所有心神来压抑自己不堪的想法,压抑着想回应他的冲动。
钟漫的挣扎全落在叶明希的眼里,他知道她一向理智,此刻却没法再依仗理智,心中定然极是彷徨,但为了以后的幸福,为了能跟她在一起,他心中纵是苦涩,对她纵是怜惜,他都不会收手。
“漫漫,你知道么,我真的很爱你……”
紧随着叶明希这句告白的是他益发大胆的举动,他甚至不再满足于轻吻,竟然以舌尖把玩钟漫圆润的耳垂!在湿濡的舌尖触碰到她的一刹,身下柔弱的躯体突然僵硬,叶明希硬着心肠强逼自己继续,以舌尖描绘着她的耳廓,于她耳后的敏感处徘徊再三,每一下碰触都在挑战钟漫的底限,冲击她的理智。
就在钟漫的理智濒临崩溃之际,叶明希终于放过了她的耳朵。钟漫正要松口气,叶明希却开始贴着她的颊寻找她的唇瓣。在不小心碰到她的鼻尖时,还怜爱地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往下寻找那抹艳红的朱色。
感觉到叶明希的企图,钟漫偏过头想避开,口中还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明希,放开我……”
钟漫没料到她的话不仅没有任何效果,叶明希却像被她排拒的举动惹怒了,不再慢条斯理地折磨她,而是疾速俯首噙住她的唇。
在双唇相接的一刹,钟漫的脑子终于热烘烘地炸开来了,被他压着本就难以呼吸的她此刻更觉缺氧,她艰难地左右转着头想摆脱他得以喘息,叶明希却亦步亦趋半步不让,继续横蛮地封住她的唇舌,誓要与她纠缠不休。
钟漫有点被他这股蛮劲吓到了,她是知道叶明希对她的情感,但没想到他已经陷入如此之深。想到他一向是雷打不动的倔强,钟漫心中不禁黯然,他要走出这段畸恋需要多长的时间?
叶明希像是察觉到她的失神,抓紧机会把手移向她的衬衫,大手沿着曲线而下,待得钟漫回过神时六颗钮扣已解其四,钟漫立刻用自己的手紧压着他还欲继续的手掌,叶明希却顺势把大掌滑入她的衣襟内,在她身体各处燃起火焰。
钟漫当下有点急了,想要阻止,可自己的手却不听号令,所谓的制止如同挑逗,她把精神都往这边赶,就顾不上躲避叶明希唇上的攻势。趁钟漫神智散涣,分心乏术,叶明希不再只以唇瓣囚禁她的,而是以舌尖侵略性地攻入,强逼她正视他的存在。
乍然的唇舌侵略加上身体上恼人却火热的抚摸终于令钟漫的意志崩溃,她的身体完全被欲望占据,四肢本能地回应着叶明希所有举动,甚至比他的更激动、更热烈。她感到皮肤上的火焰已漫延至血液骨髓中,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渴求着,带着庞大的期待想要得到更多,却又不知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嗯……”她轻皱着双眉,满足又不满足地哦吟出声,此时脸上已是通红,双颊更是红得如火。
相较于她愈来愈明艳的肤色,叶明希的眸色却益发转深,面对着挚爱的女子已然动情的魅惑,他却强逼自己更加冷静,单薄的唇瓣开始下移,顺着她颈侧急速跳动的大动脉来到精致的锁骨,以舌尖为笔精确地描绘着美好的形状,同时双手带着魔法扫过她每一寸肌肤,温柔地褪去他们之间的障碍,让她逐渐在他身下绽放、盛开。
“漫漫,你爱我吗?”他以带电的嗓音诱导她的答案。“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残存的半分理智仍想阻止,但叶明希以指勾起她求不得之苦,把她最后的羞耻心完全瓦解。“爱的,我是爱你的!”
苦候如此之久,叶明希此刻如在无间地狱得闻梵音,心脏止不住地狂喜而舞,正当二人肢体交缠之时,大门却传来金属转动之声。正迷失在欲望海洋中的钟漫并未听见,而听得清清楚楚的叶明希却充耳不闻,双手带着更强大的热力挑动钟漫每一分热情。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莫霖步进自己的家里,就着苍白的都市夜光,入目的是白晢与麦色的肢体毫无顾忌地相互紧缠着,入耳的是高低迥异的急促喘息声。
而在这诡异的情景里,叶明希却蓦地回首,黑如深海的眼眸直直望入莫霖的眼内,似是向宿敌发出挑战,又似是胜利者向落败的人傲然炫耀。
面对如此直接的挑衅,莫霖却做了一个叶明希全然没有想到的动作。
七十二.相争
叶明希曾想过莫霖会转身就走,会冲前殴打他,会掌掴钟漫,或者其他,但他绝对没有想过,莫霖会不赶不紧地自西装裤的兜里拿出手机,以指尖轻轻拨开摄像头的盖子……
卡嚓。
没错,莫霖竟然很有闲情地把这情景拍下来,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放回去后,先走到厨房,才再不疾不徐地走到离沙发两三步前,俯视着沙发上的两人。
时钟稳定地向前走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响到第十下,莫霖才走到沙发旁停住,然后,猛地抓住叶明希的手往客房拖去!
叶明希踉跄了下摔倒在地,莫霖却没打算让他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却把他拖行至客房。叶明希奋力挣扎,却在将近成功挣脱之时被莫霖还穿着皮鞋的脚狠狠踹中腹部,把他踹到客房中再关门落锁,再拿出刚才在厨房拿的铁丝把锁紧紧缠死,令门从外面被反锁,至于房里的窗户为着早就镶了不锈钢防盗窗,只要房门一天不开,叶明希就一天不能出来。
处理好叶明希,莫霖回过身走近钟漫。她的眼神异常迷离,脸上红意未减,骤然失去攀附的依靠令她不安地扭动着几近光祼的躯体,完全没有察觉莫霖的出现。
莫霖伸出手去,没打算整理她繁琐的衣物,而是一把抱起她往主卧室走去。钟漫不曾挣扎,反而是难以想像的顺从,手臂还自动圈在他的颈后,绯色的脸庞往他脸上凑。莫霖没回应也没拒绝,专心地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在抽身离开时钟漫眷恋不舍地想拉回他,却被他轻轻挣开,拉过薄被覆住她的身体道:
“乖,睡吧。”
掩上了主卧室的房门,莫霖回到大厅,看着一室的狼藉,他再次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半小时后打开大门迎来一个人,二十分钟后把他送走,接着他在距离客厅中沙发最远的墙边坐下来,直到黎明来临的一瞬,手机叮叮咚咚的短信声音把他自沉思里唤醒。
屏幕发亮闪动,莫霖一字一字把短信读完后站起来,一圈圈解开了缠在门锁上的铁线,打开了客房的门,里面的叶明希早就听到动静,面无表情地盯着客房的,看着门被打开,看着门后的莫霖。
面对着散发着强烈敌意的叶明希,莫霖按动着手机键盘,冷漠地念出屏幕上的字:“麻古,由甲基苯丙胺、咖啡因与可可粉等混合而成,影响人的中枢神经系统,服用后会变得健谈、亢奋,并会瓦解心理防卫与道德观,对女性效果尤为明显……”
莫霖每念出一个字,叶明希的神情便冷上一分,但他并没动作。莫霖念完整段文字后,把视线移到叶明希身上,淡淡地问:“你认为她知道茶里含有麻古,会有什么想法?”
“无论如何,漫漫已经是我的人了。”叶明希不驯地反视。“我不介意把这事告诉所有人,包括漫漫的父母。”
叶明希是看到张勇与李铃的事件,觉得原来所有人都把贞洁看得极重,也没去追究责任问题,就把李铃打包跟张勇配成对了,因此他才会有此一着,希望莫霖会因为贞洁抛弃钟漫,希望两家的家人会因为贞洁阻止这宗婚事。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莫霖也笑了,“所谓的贞洁是重要,但我相信你去说了,他们只会对我感到歉疚,而且对我娶钟漫的事更没有意见,甚至可能连聘金也省了。”
“不可能。”叶明希拒绝莫霖的诓骗。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一个孩子,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我有房有车,高薪厚职,钟母已经打过不知多少次电话来,就怕我改变主意,因为在他们眼中钟漫是高攀了,现在你再降低钟漫的‘价值’,他们的姿态自然放得更低。”
叶明希不是没想过,但每次刚想到就不敢再深思,而且就算他不这样做,钟漫也会嫁给莫霖,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输。
“我不相信你的父母会同意。”
“他们?只要我高兴,我娶谁他们也不会Сhā手,你可能忘了,我们可是美国家庭,没有你们中国那么多规矩。”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我们可以试试看。”叶明希搁下狠话。
“这样吗,要我说……”莫霖本来还慈眉善目地在解释,却突然往叶明希冲去,右手紧握成拳狠狠地往叶明希腹部猛击!叶明希不防他有此一着,只来得及退了一步,结果肚子硬生生受了莫霖这狠辣的一拳,痛得五官扭曲,额角冷汗汩汩而出。
“最应该把这件事保密的是你!这件事对所有人的伤害都不及她大!要是她知道她一直怜惜疼爱如至亲的人竟然对她下药,她要如何伤心?!”莫霖揪住叶明希的头发,咬牙切齿地怒问,“你以为你把心思隐藏得很好?我一早就知道你的龌龊心思,我不揭破是因为钟漫把你看得重!她愿意为了你每晚去兼职,为了你承担法律后果,日夜忧心耗尽金钱,而你呢,你竟然狼心狗肺地干出这等事!
这就是你回报她的方法?!”
“如果不是你,我用得着这样做吗!?”叶明希双拳出击企图还手,莫霖受了一拳,揪着他头发的手却没松开,反而是把叶明希的头往后扯,再绕到他背后把他推到墙上,左腿死死压着叶明希后腰不让他转过来。
“你要是为了她好做什么都可以,但你现在却是在伤害她!”
“她根本就不应该嫁给你,她根本不爱你!”
“爱?你竟然敢说爱?”叶明希身后的莫霖冷笑,“你这是以爱为名的自私,你有顾及她的意愿吗?你是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吗?不,你不是,如果你是的话,你怎么忍心毁了她对亲人的期许,怎么忍心摧毁她一直以来的信念?你要知道,这件事绝对会让她伤心一辈子!”
“难道她违心地嫁你就会一辈子幸福?!”叶明希抬腿朝后猛踹,果然把莫霖踹开了,他立刻转过身来扑过去,以手臂压着莫霖的喉咙和胸口把他压到对面的墙上,狠狠地对他说:“我告诉你,漫漫根本不爱你,她嫁了你绝对会后悔的,我只是不想她做出错误的选择!”
“难道你对她下药做的就是正确的?她嫁我后不后悔现在还不知道,但你对她下药,她肯定会后悔当初拚命照顾你,后悔为了你去招惹土豪,害自己的弟弟险些判刑,害自己饱受惊吓!”
听莫霖并不受他的话干扰,死死地抓着他下药来说事,缺少社会历练的叶明希不知该如何招架,一时只觉满腔的愤怒与焦虑都无法用言语表达,唯一会说的只有一句:“总之漫漫不能嫁你!”
“你认为一个对她下药的人,能跟她有未来吗?你今天已经亲手把你俩之间的任何可能都摧毁了,就连亲情也会半点不剩!”
被莫霖击中死|茓,叶明希说不过干脆动手,冲上前带着这段日子积聚的怨气就往莫霖身上招呼!但莫霖又岂是易与之辈,把之前习过的一点防身术全用上了,与叶明希在狭小的房间扭打成团,直到体力耗尽,他们才各据房间一角喘息,光祼着上身的叶明希瘀伤重重,嘴角也渗出鲜血,莫霖身上的衬衫亦已不成样。
“你急了吧?终于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莫霖冷笑,“我告诉你,叶崇德爱把你怎样就怎样,谢律师不会再想办法,至于钟漫,我猜你一定知道服麻古后短暂失忆的可能性很高,不过我刚才可是拍了照片……”
叶明希的心悬起来,就算钟漫想不起这事,只要莫霖把刚才的照片交给她,钟漫必然与他恩断义绝。
“我可以不交给钟漫,但保密的代价不轻。”
“你说。”
“你立刻出国,学费、生活费等我可以替你付,但你必须直到我和钟漫结婚有小孩后才能回国。”
“不可能!”叶明希光是想到那画面心就碎了,而且钟漫一旦跟莫霖生了孩子,就是狂风暴雨也没法把她从莫霖身边赶开,这么苛刻绝望的要求他没办法答允。“我不答应!”
“先别拒绝得太早,不然你会后悔。”
叶明希不答,夺门而出跑到主卧室去看钟漫。虽然莫霖并没如他想像中因为钟漫已非完璧而抛弃她,但如若钟漫记得刚才肌肤相触时的热度,记得他们之间共起共伏的心跳,她会否愿意直面他的感情?
或者……再卑鄙点想,她会否因为与他缠绵时被莫霖撞破,感到歉疚而跟莫霖分手?只要她跟莫霖分手了,他有信心她最后会接受自己。
抱着最后的希冀走进主卧室,钟漫仍然脸色潮红地熟睡着,他刚要步前,尾随而至的莫霖把他拦住。叶明希因莫霖手握着照片,不敢过份违逆他的意思,只好在一旁紧盯着莫霖的举动,提防他乘机占钟漫的便宜。
莫霖迳自走近替钟漫整理好衣裳,这期间钟漫虽是在半昏半醒之间,但却不曾推拒或抵抗,全然任由莫霖摆布,叶明希因此多受了莫霖几下厉视。
粉饰太平完毕,两人坐着等钟漫清醒,钟漫此时已经完全昏睡了。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小时,还好是周末,不然莫霖就得告假。
一直等到下午三时多钟漫才准备悠悠转醒。瞧见她有醒来的迹象,两人马上站起来,想出去又担心她情绪会不稳,站在房里又显得着迹,连莫霖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自踌躇,钟漫却已经睁眼看见他们了。
于是,他们只好站着微笑,屏息等待她的反应。
七十三.结果
钟漫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坐起来,讶异地看着房里的他们,又看看四周陌生环境,皱着眉开口问了一道问题,一道粉碎了叶明希所有希望的问题:
“怎么我会在这里,我昨晚睡糊涂了?”
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虽然早知道极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但叶明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祈盼她能记住昨晚的事,记得他俩曾经分享同一口空气,曾经为着在同一刹那心跳,曾经亲密地厮磨缠绵……
可惜这些珍贵的回忆只会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他一个人的脑海中。
漫漫,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这么艰难?
我已经扭尽六壬,已经拼上一切,为什么还是不行?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啊……
想到今次再也无路可走,叶明希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钟漫见状忙问:“明希,你这是怎么了?”
“我……”他的声音破碎,哽咽不成声,旁边的莫霖此时Сhā话:“他刚接到学校的通知,给他一笔奖学金到美国升学,但他舍不得离开。”
“真的吗?”钟漫眉开眼笑地跟叶明希道,“傻瓜,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现在科技发达,电邮、视频什么的多了去了,去了美国跟在国内没差,不信你可以问问莫大哥。”
“的确是这样。”莫霖微笑着点头。
“漫漫,我舍不得你……”叶明希走到床前一坐,钟漫往旁边挪开,他便爬上去坐在她旁边,带着哀伤的眼睛仔细丈量着她的眉眼笑容,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深深刻在脑海中。
“别这样……”钟漫的手伸到他顶上,顿了顿,轻轻抚摸着他的发。“多少人盼着出国都盼不到,而且你出去了,你大伯父不是也拿你没辙?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是啊,这是最好的方法。”莫霖此时也走近来,“明希,你学校说是明天的飞机吧,你要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别误了时间。”
“那么急?”钟漫有点吓到,叶明希则是敢怒不敢言,乘钟漫不察狠狠剜了莫霖一眼后,正要再跟钟漫细诉别情,她却已掀了被子急匆匆下床去。“我们快点收拾东西吧,要买的赶快出去买,去那么远最少也得买一台笔电是吧?”
叶明希跟在她后面想抓住她的手,但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抓到,手中空落落地看着她拿起纸笔开始罗列行装,心中无比彷徨。
“漫漫……”叶明希低唤着,希望拉回钟漫的注意力,但她只分得出神来“嗯”了一声,便对莫霖道:“你有空把我们送回去么?明希的东西都在那边。”
“没问题。”莫霖拿出汽车钥匙摇了摇,钟漫终于回过头来跟叶明希说了两个字:“走吧。”
收拾行李的时候总会发现缺这缺那,故此接下来的时间三人都在各处奔走,一刻不得闲。钟漫走在前方打点一切,跟在她身后的叶明希试过几次争取她的注意力都徒劳无功,只得默默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用眼光追随她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是走路时的一次抬头,哪怕是用手指轻撩青丝,他都贪婪地细细记忆。
要再次见到她,至少也得三四年后吧……经过数以千计的日子冲刷消磨,她还会记得当年曾许诺过要与之相依为命的男子吗?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不曾长大,永远腻在她的怀中,让她温暖的手掌包着自己的。
就算不行,他也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停住眼前正为他忙碌着的窈窕身影,留住她最后的关心。
叶明希抬高了自己的左手腕,以右手食指勾起了手表的旋转杆,表面的指针顿住了,但外头还有无数个正在走动的时钟,外头的太阳正在一点一点往西降下。
为什么太阳就不能不落下呢?
为什么时钟就不能停摆呢?
为什么她就不能不嫁人?
正恍惚间,耳边传来钟漫的问话:
“明希,你说蓝的好还是绿的好?”钟漫拿着两件衣服举棋不定,不断在空中朝叶明希比划。
“都好,你喜欢就好。”他不在意地回答完后,忽然被外头汽车玻璃反射的焰阳迷了他的眼,神思一恍,脑里竟然回荡着自己刚才的话──
“都好,你喜欢就好。”
原来,只是她喜欢就好……么?
他眨了眨眼,于白光中重新跃入眼帘的是钟漫的微笑,因为最后选了她喜欢的蓝色衣服,发自心底不自觉的愉悦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脸上,就是这一抹极浅淡的微笑,令叶明希一直坚持着的信念动摇了──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他与她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难道他一直的坚持,真的错了么?
他的坚持,为钟漫带来了什么?叶明希眼前涌起往昔的种种片段──
他看到她深夜回来时的疲惫。
他看到她因货物被扣关而闹胃痛,按着腹部在地上痛苦挣扎。
他看到她被官司压得崩溃狂哭。
他看到她想靠理智苦苦支撑,却仍败在药物作用下的不甘。
自己的坚持,到底为她带来了什么?
这个问题,直到叶明希坐上了飞机,直到他到达遥远的彼岸,仍不曾解。
数个月后,叶明希孤身一人坐在美国的灯影下,穿着钟漫挑的蓝色衣服,用她为他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电子邮箱。
他因为心里可疑的愧疚,一直不敢给钟漫写信,而钟漫一开始有给他发过邮件,但或许很忙,或许因缺乏回应,发件的相隔时间愈来愈长,字数也愈来愈少。
新邮件(1)
叶明希的心脏一跳,轻移滑鼠在上面按了下,屏幕白了半秒,终于把收件箱显示出来,他的目光立刻放在加粗了的新邮件讯息上。
寄件者:钟漫。
他的心脏又是一跳,眼角余光看到今次邮件的容量特别大,心脏立刻悬到最高处,手指轻颤着点开邮件。
“明希,希望你看完附件后,会与我一样高兴。”
附件名称看不到那是什么,叶明希只能从“.jpg”的后缀知道这是一幅图片。他下载了附件,屏息打开。
滑鼠在下一秒被扫落,但叶明希没有去捡,他的心神完全被这幅图片所占据。他呆坐在显示屏前,一直一直,视线从未离开半秒,直到他的眼睛生痛,直到干涸的眼眶被湿润,直到眼眶里的温热泛滥,直到泪流满面,他的双眼都不曾稍离,一直一直。
直到半夜,这间寂寞的单人房里终于传来如同受伤野狼孤独的哀嚎声。他抱着不再行走的手表号哭着,悲鸣着,为着他身上累累的伤口,为着他心里淌流着鲜血的创痛,为着他曾经的任性,也为着他已然遗失的美好。
※ ※ ※ ※ ※
二零零六年,或许所有人都想不起这年发生过什么大事,但他们都会记得美国各大杂志上出现的华裔脸孔,这个因为在大学念书时参与戏剧社被发掘,凭着黑如深潭的忧郁的眼神激起无数女性母爱的华裔男子。
很多人曾经问过他为何眼里仿佛带着永恒的忧伤,但他每次都只是淡淡一笑,便低头看着手腕上永不行走的手表,沉默不言。
随后四年,关注他的人愈来愈多,他也由默默无名的小人物一步步往上爬,最后稳坐一线模特的位置。各个大小品牌都希望邀得他拍辑广告和走秀,其中包括知名的时装品牌,众所周知他对工作一向并不挑剔,只除了一样──
他拒绝拍摄一切婚纱照。
曾经他的经理人为他接了一个时装秀,里面只不过是有几款婚纱裙子,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却客气地坚持不肯上台,只因为谢幕时会跟那些穿婚纱的女模特合照。
男模特拍摄婚纱照其实与拍摄其他照片并无不同,一样是穿着西服,一样是对着镜头微笑,为什么他要拒绝?
这个深埋在众多粉丝心底的疑问,终于在一次访问中被提出来。记者以为他会一如以往用微笑作回答,却不料他沉默一会,竟缓缓开口:
“这辈子能与我拍婚纱照的人只有一个,但她的婚纱照已经拍了……”叶明希仰起头,仿佛在回忆,在怀念,又或怕一低头,一眨眼,有些东西便再也藏不住。
他想起了,那些曾经的美好……
他想起了,那个铭心刻骨的人儿……
他想起了,手心里曾经紧握着的温暖……
他想起了,曾经只属于他的关怀与微笑……
房中一时因他的动作而静默,他深吸了口气,对着房顶,对着天空,对着遥远的国度,轻轻道出他年少时不曾领悟,在经过无数的伤痛后蓦然回首,终于悟到的,其实最最简单的道理:
“她很幸福……这就够了。”
七十四.回来
叶明希在美国念完高中和大学,大学时因在戏剧社客串而被星探发掘,踏上了光辉灿烂的银色模特儿之路。
别人或许会羡慕他的风光,但他却半点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值得高兴。他无时无刻都想回国,但他不敢,因为莫霖还牢牢抓着自己错误的证据。
现在就算不能真实地回去,他在梦里至少还能想像一下,他在回忆里还能怀缅一下,要是事情被钟漫知道了,他连在虚幻里都找不到继续生存的希望。
他很怕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意义会因照片的公开而摧毁,那时他就真正的无家可归。
他的“家”从来都不是实体,而是心之所在。
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待在美国了,但七年后的一个意外,彻底扭转了整个局面──
莫霖死了。
那是一则轰动的新闻,一辆货车在X市商业区横冲直撞,冲上人行道还不停下,撞飞了十几个人后被折断的路牌铁柱生生卡住后,犹不死心地闷声咆哮着想要逃走。
“死者包括美资纺织公司的大中华区莫姓总经理……”叶明希看到这一行字,马上转到美国服装公司的官网,在最新消息栏看到莫霖的悼辞。
莫霖死了。
莫霖真的死了。
叶明希的脑袋陷入空白状态,十秒后他跳起来,扑到键盘前登入机票网站,买了最早的回国机票,不到半小时就驾车直奔机场。
“George,今天的拍摄我去不了,接下来的工作都替我先拖着吧,我没空。”
“什么?你怎么能没空,今天的是圣菲兰的年度广告!这是他们每年最重视的头号宣传!你知道你的工作已经排到明年了吗?!”
“我知道,但我真的来不了……”刚踏入机场就听到广播提醒往X市的乘客立刻登机,叶明希连忙拿出护照往海关柜台赶去。“我要登机了,有事迟点再说。”
在漫长的飞行途中,叶明希望着窗外的蓝天,有点恍惚。
这些年来他顾忌着莫霖当初的威胁没敢回去,跟钟漫的通讯也很少,他就像是被人丢到沙漠里,每天都活在对水的渴求中,对钟漫的情感并没随着时间退去,反而更加浓烈。
在美国七年,他完成了高中、大学,也真正踏入社会,甚至闯出了一番成绩,但当年那个渴望爱的小孩,却仍然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渴望爱,可并不是来者不拒的。谈恋爱在大学根本不算什么,特别是在美国如此开放的国家,十天半月换一个情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看着身边的同学出双入对,他虽然羡慕,但跟他示好告白的女生都被一一拒绝。
得到过最好的,其他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曾经沧海。
他是如此,可钟漫呢?她可曾偶尔记起远在美国的他?七年的时光,会让她和他形同陌路吗?
纠结了一会,叶明希又想:钟漫嫁了莫霖七年,她对莫霖的感情浅不了,莫霖这次突然丧命,她表面上必是顽强地肩负起打点葬礼的工作,可在夜阑人静之时,她可会埋首在沙发的抱枕堆里哭得肝肠寸断?
想到她现在的无助与悲痛,叶明希恨不得Сhā翅飞到她身边。
十三个小时的航程,叶明希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充斥着各种情绪,双眼从没合上过,直到下机的一刻,他的心还不曾稍定。
不知自己是如何过的海关,叶明希在出了机场,重见阳光的一刻,才终于确定自己再次回到成长的土地上,跟钟漫踩着同一片土地。
抬头看了看机场外墙上挂着的大钟,他拖着行李走到出租汽车站打的,直奔殡仪馆。
他一早已在网上查到,莫霖今天设灵。
叶明希下车时多付了二十块钱予脸色不善的出租车司机,上了几个台阶来到殡仪馆。明明是仲夏,殡仪馆里的温度却有点低,不知是否墙身和地板的深棕色大理石透出来的凉意。
来到了正确的楼层,叶明希走到廊道尽头一转角,扑面而来的是刺目的白,他眯着眼走前,眼睛适应过来时,正正对上莫霖黑白色的微笑。
多少年没见过这张脸了,换成是以前的叶明希或许会满腔怨愤,因为就是这个人逼得他不得不离国,这一走就是七年,接近三千个昼夜。
但此刻的叶明希已能心平气和地直面莫霖,因为他知道莫霖是对的,当年的自己根本就是个小孩,口中所谓的“爱”不是爱,只是占有欲,就像小孩子为了霸占心爱的玩具不知轻重地破坏一切,根本没有考虑过钟漫的感受。
他甚至庆幸莫霖当年把他逼走,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再那样下去会干出什么事来。
对莫霖的照片点点头,叶明希的视线开始在灵台里搜寻那个他最想看到的身影。
没费什么功夫,他就在右边看到正在低头摺叠五色纸钱的钟漫。
她全身缟素,黑发上别着一朵醒目的小白花,为她的眉眼添上一抹凄色。
叶明希忽然有点胆怯,特别是在明白自己过去是多么的任性,带给了钟漫多么多伤害以后,他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风尘仆仆,还带着个行李箱站在灵堂入口,自然引起了注目,灵堂里响起了低低的私语声,但钟漫摺纸钱摺得很入神,拿起一张纸双手一旋变成小圆管,放下,再拿起一张纸,机械化地木然重覆,未曾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叶明希有点担心她的状况,行李箱慢慢地在他身后拖行,停下,他终于再一次站在她身前。
突然出现的阴影让钟漫有点不习惯,她眨了下眼睛抬头,面子站着一个伟岸的男子,她记忆中并没这样的亲友,但再细瞧他的轮廓却是熟悉得很,她愣了三秒,难以置信地轻轻吐出两个字:
“……明希?”
叶明希很紧张,他知道自己的手都在抖着,但他仍然尽力给她一个最自然的笑容。当了模特四年,他第一次觉得微笑原来也不容易。
“漫漫,我回来了。”
钟漫有点不知所措,她放下手里的纸钱站起来,这一站才发现叶明希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要跟他说话都得仰起头来,一时觉得很陌生。
他们俩默默地站了几秒,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叶明希先开口:“有事情需要帮忙么?”
“重要的事都办妥了,现在就剩一些琐碎的工夫……”钟漫稍稍定了神,看到叶明希身后还带着行李,便对他道:“你先去安顿好吧,我这里没事的,别担心。”
“我没什么要安顿的,要不我来替你叠纸钱?”叶明希拿了个蒲团在地上坐下,钟漫还想要制止他,他已拿起一张纸钱在那儿摆弄,却怎么也卷不好,只好求救地看向钟漫,钟漫苦笑着摇摇头,坐下来给他示范。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摺了大半叠,叶明希由笨拙慢慢变熟练。灵堂里偶尔会有吵耳的钹锣在敲敲打打,但叶明希却没觉得有半点刺耳或者烦躁,因为他一直浮躁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七年来漂荡不停的心终于平静了。
听着钟漫轻浅的呼吸声,听着她手里的纸钱沙沙的磨擦声,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的感觉,真好。
“明希,你在美国,过得还好吧?”
听钟漫这样问,叶明希知道她可能并没注意过自己的工作。也是,她不买奢侈品,自然不会留意那些华而不实的广告,他心中如此宽慰着自己,口中道:“还不错,现在工作算稳定下来了。”
如果别人听到贵为一线模特的他只以“算稳定下来”形容,大概会吐血三升,但他身旁的钟漫却淡淡一笑:
“加油,我知道你可以的。”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来到六点钟左右,拜祭的人多了起来,钟漫因为要对来客鞠躬回礼,搁下了纸钱站起来专心待客,但她没忘了嘱咐明希:“你刚下飞机应该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嗯。”叶明希应了声但没离开,依旧坐着替她摺着纸钱。
他着实舍不得离开。
一个如此显眼的男人带着行李坐在家属区里摺纸钱,确实很惹人注目,因此这几天特地来X市帮忙打点的钟母一踏入灵堂就问钟漫:
“女儿,那个人是……”
“是明希啦。”钟漫悄声回答。
“那个孩子?他回来做什么?”钟母皱眉。自从叶明希为钟漫招惹上官司后,她就觉得女儿摊上这个麻烦精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但整件事归根究底都是这小屁孩累事,因此这么多年后再看到叶明希她仍然不能释怀。
“我没问,但他离国这么久了,回来看一下故人也是正常的。”
“他这么突然回来,我总觉得没好事……”灵堂的来人分去了钟母的精神,也消去了钟母余下的嘀咕,这让钟漫松了口气。
她的心也很乱,整整七年没见,通讯也稀稀落落的,他却这么突然又出现了,还是出现在莫霖的灵堂上……
他年少时对她的孺慕情感,经过这么多年该退去了吧?钟漫有点不确定地想,抬头偷偷看了叶明希一眼,他却立刻回了她一个笑。
于是经过这么多年,钟漫的胃再次微微抽痛。
七十五.火化
办丧事是一件繁复而耗时的工作。莫霖认识的人不少,加上是公司的领导层,不论是官是商都会来走一趟,钟漫整晚就在鞠躬与客套之中渡过。
“漫漫,先吃点东西吧。”九时许,来人比较零落,叶明希提着盒饭走到钟漫面前说。
“我不饿。”钟漫摇摇头。
“那……先喝杯蜂蜜红茶?”叶明希小心地问,这是他看到钟漫脸色不是太好,特意请店家做的。
“嗯。”这次钟漫没再拒绝,接过杯子慢慢喝着,叶明希则守候在旁随时服其劳。
一个正披麻带孝的新寡妇人与一个外表过份俊朗的年青男人过从甚密,窃窃私语,这个画面让注意这边的人又多了起来,很多人都盯着叶明希的脸看上半天,转过头去耳语了会,又转回来继续盯。
叶明希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目光,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钟漫则是没精神去发现那些视线,最后还是钟母看不过眼,笑着走到两人身前,硬是侧着身Сhā入两人中间,对着叶明希道:“明希啊,这么久不见了,你对小漫还是这么好,真是个好弟弟。”
换作是以前的叶明希他早已经否定了“弟弟”这个称呼,但现在的叶明希不会。“应该的,漫漫以前照顾了我很多。”
钟母听他这么回答,脸色稍缓,但仍不敢放松。“你回国是来工作还是旅游?”
“公司想开拓中国市场,我先来看看环境。”他没加入模特儿公司,只有一个经理人,而经理人是说过一两次诸如“你是中国人?中国人好啊,以后的中国市场靠你了”的话,但都是玩笑话,作不得真。
“这样啊,那你打算待多久呢?”
“要由公司决定,我也不知道。”叶明希把一切都推给公司,钟母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都探不出虚实,只好改为盯着他的行李箱道:“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这边的事我们会帮衬着。”
“不用了,我还不累。”
钟母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叶明希轻巧地顶回来,结果说了半天,叶明希仍然是站在钟漫身边,最后钟母不耐烦了,在钟漫耳边说了几句,钟漫抬头朝灵堂里的人望了望,吓得好些人立刻转开视线。
“明希,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你今天先回去吧,我们再联络?”
既然钟漫开了口,叶明希也不好再留,便道:“嗯,我的手机号码没换。”
“还是以前那个?”钟漫有点吃惊,那个号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能再用?
她自然不知道因为这手机号是她以前连着白色手机一起给他的,他就算不用也会定期往里面充值。
“嗯,那我先走了。”叶明希拖着行李往外走,临拐角前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才肯离开。
钟漫以为他这一别大概好几天都不会再见,谁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又跑来帮忙,别人问他是谁他就直接说是她表弟,害得好些人都来跟她夸:“钟漫,你这表弟不错!”
莫霖出殡那天,天空下着细雨,叶明希想替钟漫打伞被她摇头婉拒了,这个职责最后落在钟明身上。
漫天的黑伞就像一条黑色的河流,缓缓地流到莫霖最后的栖息地。
整个过程伴奏着哀乐,悠扬而伤悲的音乐直达所有人的内心深处,不止是与莫霖交好的钟家,也不止公司里多愁善感的女职员,就是一向硬朗的男职员如陆友良与小赵等,也都红了眼眶,有些还频频以手拭眼,似是要抹去无情的雨水。
大家都注意着钟漫的情绪,她从灵柩起行一刻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微低着头捧着莫霖的照片走在最前。众人见状都很担心,林静与张明仪上前跟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钟漫只是虚弱地笑了笑,点点头,便把头低回去,沉入自己的世界中。
火化场离殡仪馆不远,走了十五分钟便到了。钟漫在灵柩上的小窗默默地凝视了那个相伴走了七年的人的最后模样,便对工作人员点点头,看着灵柩被抬到火化炉前面安置好,再看着自己前面的大红色按钮。
只要在这按钮上一按,灵柩就会顺着轨道滑入火炉,熊熊烈火就会把里面的人彻底吞噬,为他短暂的一生划上残忍的句号。
钟漫的手在按钮上空顿了顿,然后轻轻落下,在按钮上凝住。
张明仪等已经哭了,曾经在会议上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莫总,曾经与他们一起饮酒作乐的莫总,曾经与他们为了生意的成功而笑容满面的莫总……随着这一下轻按,都将化为轻烟与飞灰。
叶明希也不无感概,那个曾经与他为了钟漫而互相大吼,为了钟漫向他挥舞拳头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
虽然莫霖给钟漫的爱并不纯粹,但他确是尽了最大努力保护钟漫,让她不被……年少无知的盲目所伤害。
此刻他是感谢莫霖的。
钟漫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她的表情空洞而漠然,目光落在按钮上,却又穿过按钮落入了纷乱的回忆片段中。
没人知道钟漫在想些什么,但钟漫如灵魂出窍的木然让旁边的人皆心生不忍,心里无不在恨火化场的无情──这什么设计,为什么要让家属亲手行刑?!
经过漫长的沉默,钟漫终是回过神来,瞪着那个红得刺眼的按钮三秒,闭眼压下去。
轰隆。
沉闷低哑的声音在沉默中爆发,棺木上倒映着炉里橘黄的火光,钟漫再次睁眼,让灵柩在她眼前慢慢远去,沉入浩瀚的火海之中。
烈焰在钟漫眼前涌起,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很虚假,包括旁边的哭声,包括火化炉传来的热力,这一切真的存在吗?
会不会她在下一秒便睁眼醒来,看到枕边的莫霖正浅浅睡着,呼吸柔和而绵长?
就如曾经的二千多个日夜一般……
眼前突然像断电般一片漆黑,她双腿一软,堕入无边的黑暗。旁边的人惊叫,正要上前去扶,钟漫的表弟已经稳稳地把她抱在怀中。
“漫漫,漫漫?”叶明希急唤着,但钟漫脸色死白,毫无反应,他立刻一把抱起她往门外冲,钟父钟母想要去扶,他却已跑得老远,只丢下一句:“我把她送到医院去。”
昏迷的钟漫不知道自己被折腾了多久,总之她疲累地睁眼时,入目的不是莫霖,而是叶明希担忧的表情。
“漫漫,你终于醒了!”
钟漫难掩心中的失落,低低地嗯了一声算回应。旁边一直候着的钟母靠上前来开始唠叨:“女儿啊,你就是怎样也得注意身体,医生说你疲劳过度,营养不良,血压血糖都低。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别让大家担心,知道不?”
“知道了。”钟漫没精打采地答。
“瞧你这样子我真不放心,X市又没个可以信赖的人……你公司不是给了你一个月的假期么,要不你回家来住?”
“回家?不用了,我留在X市就好……”在城市居住多年,乡郊小镇已跟钟漫格格不入,就连买日用品她都找不到惯用的品牌。
钟母还想再劝,旁边的叶明希道:“伯母别担心,漫漫留在X市我可以帮忙照顾。”
“不行!”钟母一口拒绝,接着发现自己好像拒绝得太快,便道。“怎么好麻烦你,而且你是男生,不方便。”
“反正我会在X市逗留一段时间,以前漫漫照顾我那么久,现在换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叶明希在复杂的模特儿圈里打滚了四年,以前的他不懂得怎样和人相处,现在的他可是脱胎换骨了。他极诚恳地对钟母道,“我跟漫漫同住过差不多两年,她的生活习惯我都清楚,那时的饭还是我做的,所以照顾她绝对不是问题。”
“这怎么行,那时你……”
“妈,我的房间不是两年前已经拆了,让阿明跟老婆一起住着么,我回家去哪有地方住?”钟漫这一问,钟母才想起家里已没有钟漫的房间,愣了愣回道。“没事,我让你爸买张新床放客厅里……”
“不用了,我只是这几天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见所有人都不放心,钟漫佯装懊恼。“难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众人都怕她这一激动又会晕过去,一时不敢接话,最后还是叶明希开口了:
“你现在正病着不好操劳,还是我每天到你家帮忙做饭和打理家务,一直到你病好吧?你不答应的话,我想伯父伯母也不会放心让你独个儿留在X市。”叶明希朝钟父钟母看了眼寻求认同,钟母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得不哼声。
至于钟漫,她一向不耐烦这种拉拉扯扯,怕再说下去会被钟母逼着回家,便想先应下来待钟母回家后再作打算。
于是叶明希反过来照顾钟漫这件事,便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达成了共识。
七十六.散心
“漫漫,吃饭了。”
听见门外叶明希的话,钟漫应了声便往外面走,吃完饭后她坐在沙发上,视线放在正收拾碗筷的叶明希身上。
曾几何时,她也是坐着看叶明希做家事。
那时叶明希还没出国,她受叶崇德的威胁,与他一起搬到莫霖这所房子里……
久远的记忆自脑海深处涌起,眼前的景像有点不太真实。她与叶明希曾经在这屋子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而她跟莫霖则在这里住了七年,这里头盛载着太多的记忆,太多的情绪,无论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小东西,她都能说出背后的故事。
例如桌上粉红色的内彩杯子本来跟蓝色的是一对的,她洗碗时却笨手笨脚把蓝色的那只摔破了。现在想想,难道那是个预兆?要是自己那时小心一点,想多一点,现在桌上会不会仍是两只杯子拼凑成一对儿?现在莫霖会不会仍然……
叶明希自是瞧见钟漫的低沉,他把碗筷都收到厨房去后,出来跟钟漫道:“漫漫,你有空吗?”
“怎么了?”钟漫回过神来问,现在她别的没有,就时间最多。
“嗯,我很久没回来了,怕认不得路,你有空陪我四处逛逛吗?”
知道叶明希是怕自己郁在家里胡思乱想,特意找个藉口拉她出门去,还怕她拒绝特意低声下气地拜托,于是她开口问:“没问题,你想去哪?”
钟漫以为他最多就是往商场逛逛,了不起到郊外踏青,她绝对没想过叶明希选的地方这么……特别。
他在和她把X市差不多绕了一圈后,最后在电玩店停下来。
钟漫看看电玩店七彩缤纷的招牌,看看里头青春无敌的顾客,再想想自己的年龄,一反刚才逛哪儿都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满脸戒备地看着叶明希。
然后叶明希微笑着回望她。
“这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完钟漫转身就想跑,叶明希马上拉住她。
“不急,天还没黑。”
两人又站在电玩店前,然后……
“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转身再跑。
拉回来,“是你刚才说不能再吃了,我们才在甜品店出来的。”
两人再次站在电玩店前,钟漫开始改变策略:
“明希,你也不小了……”
“的确。”
“所以我们就别进去跟中学生抢吧?”
“这里又不是中学,”叶明希回了句,淡淡地笑问,“你不会是不敢进去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钟漫别开脸,冷不防被叶明希连手带人拉进店里去。
强劲音乐在耳边隆隆轰着,店里的人看到叶明希都眼前一亮,有些女生连本来在玩的游戏也忘了继续玩,但叶明希根本没管这些,换了硬币就把钟漫拉到简单易玩的跳舞机前。
“明希,这玩意过时了吧,现在哪还有人玩的。”
“那不正适合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叶明希故意拿她的话堵她,“我怕你其他的不会玩。”
“哼,我要正式对你说,你的激将法凑效了。”钟漫昂首走上跳舞台,叶明希见她终于愿意投入,松了口气,马上俯身投币。
音乐响起,钟漫努力跟着屏幕提示踩地上的箭头,叶明希知道钟漫的脾性,要是她饮恨而败必然会斗志狂燃,于是拼足劲先赢了她一两盘,钟漫果然如他所料,全神贯注紧盯屏幕,局终时还自动自发投币继续。
这几天叶明希一直很担心,钟漫每天都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不哭不笑,也不怎么吃东西,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丝毫生气。他左思右想,想到好些活动去分散她的注意力,而最简单、最适合她“宅”的脾性的该是电玩了。
果然,现在的她因运动而脸色红润,眼眸生彩,比过去几天面无血色的样子好看多了,叶明希心中满满的高兴。
钟漫抓回以前的感觉后,分数渐渐赶上叶明希,这下叶明希放松不得,结果两人就真的好像生死攸关似的使尽混身解数,半刻不松懈。
虽然动作比叶明希灵巧,但钟漫一个女的,力气绝对及不上叶明希,于是玩了十首歌曲左右,她就气喘连连地叫停:“够了,玩不了了。”
“这样啊……”叶明希没再投币,钟漫以为电玩之旅就此结束,叶明希却把她拉到另一台电玩前面,“那我们玩这个吧。”
他们面前的这台电玩只需动手,可以坐着玩。三个玩家共用一个屏幕,控制三种颜色阵营对决,或赛跑或投掷或射击等,控制方法是拍打面前的三个颜色按钮,因此有“拍拍机”之称。
游戏一开始,钟漫就疯了似的狂拍,屏幕上赛跑的小人立刻卖力奔啊奔,叶明希见她这么咬牙切齿的有些好笑,这一顿动作就慢下来,钟漫更得意了,让小人快马加鞭地奔腾。
他们玩了几局,钟漫手掌拍红了再次投降,他们又转战其他,直到差不多把电玩店里的都玩了个遍,钟漫累得都快散架了,叶明希才同意回去。
进了屋门,钟漫直接就扑倒在沙发上,叶明希对她这万年不改的习惯笑着摇摇头,进厨房做晚饭。
“漫漫,起来吃饭了。”
钟漫皱着眉地嗯了声,不情不愿地睁眼,赫然入目的是叶明希黑如深潭的眼睛,脑中蓦地有些杂乱的记忆涌出,她慌忙坐起,略微大声地说:“好香好香,今晚做了什么好菜?”
“都是你爱吃的,”叶明希站起来跟上。“西红杮鸡蛋汤,鱼香茄子,清蒸鲩鱼,还有镇江排骨。”
两人坐下来用餐,饭吃到中途,叶明希发现钟漫似乎不碰镇江排骨,便用筷子指指排骨问:“怎么了,我做得不合口味?”
“没,不想吃肉。”她顿了顿,又笑着跟叶明希补了句。“你没听说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吗?我在为事业而努力。”
“你又不胖。”在他看来,她现在刚好。
“你们怎么都一个样……”钟漫话说出口才醒觉,微笑慢慢黯淡下去,叶明希当然知道“你们”除了他还有谁,马上转移话题,给她夹了一块鱼肉:“那你吃这个吧,保证不会胖。”
“这么多,我吃不下啦。”钟漫勉强笑笑回应。
接下来的时间,尽管叶明希怎么努力,气氛都热不起来。
于是叶明希第二天再接再励,卷土重来,拉着钟漫四处跑,不管是郊外农庄、游乐园还是大商场,只要是钟漫会感兴趣的,只要是能让她暂时忘记烦忧的,他都会软硬兼施逼着她去。
终于有一天,叶明希正要离开回饭店之际,钟漫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拉着门把回过头来。
“明希,谢谢你。”她坐在沙发上,怀里搂着抱枕。“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努力让我不要再回想,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再留恋过去,我会试着改的了,我会试着忘记他,我会试着不去想起以前的事……”钟漫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得不能再说下去,但她没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只是没有再开口。
叶明希把门关上,走到她前面蹲下来,凝视着她忧伤的眼睛道:“没关系,我知道这事情不容易,我们也不一定要完全忘记过去,我们需要的是把那些曾经的美好收藏起来,在未来继续寻找另一些美好。”
这是他这么多年后的领悟。过去被虐待的事他已经很少想起来了,因为与其把时间虚耗在过去的悲伤里,不如用这些时间想想美好的事,以及用来跟她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嗯,我明白了。”钟漫红着眼眶点头,大力吸了吸鼻子,一把抛开抱枕站起来道。“好,这几天都是你带我去玩,我明天带你去玩!”
“你带我去玩?不会又是去游乐场找花仙子和小丑的碴吧?”
“你这什么话,当年我是特意带你去找碴的吗?而且把别人搞得想哭的明明是你吧?!”钟漫笑骂道,双手把他推到大门。被他这么一闹,她的情绪又好了点。“快回去睡,不然明天没精神可别怨我。”
“饭店路途遥远啊,要不我就在沙发上窝一晚?”
“想得美!”
砰!大门关上。
今夜,不论是门里的还是门外的,入梦时脸上都还残留着笑意。
七十七.工作
叶明希陪自己疯玩几天不算什么,但他却整整半个月都形影不离,任劳任怨。
例如她某天早上醒来说不想出门,只想看电视,他就陪着她看了整天的无聊电视剧。
又例如电视上放西班牙美食特辑,她随口说了句想吃西班牙菜,他就买回来一堆材料,还特意订了个很浅的平底铁锅回来做海鲜饭,确保口味正宗。
再例如她忽然想吃铁板烧,他就冲下楼,半小时后提着还在冒热气的铁板烧回来捧到她面前。
结果是,叶明希原来比阿拉丁灯神更神,钟漫不敢再随口许愿。
又过了几天,钟漫一如以往窝在沙发上,看着叶明希在她的房子里照料一切,她突然有点心虚。
他扔下工作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是怕她自己一个人困在悲伤里走不出来,她现在情绪已经好很多了,再硬拖着他是不是太不厚道?他在国内还有工作要做吧?
“漫漫,盐用光了,我出去一下。”叶明希交代完就离开了,留给她一室的寂寥。
房子的空间一下子好像大了,秒针的走动声的嗒的嗒清晰可闻,钟漫有点不安地动了动,却摆脱不了蓦然出现的不快。
钟漫有点烦躁地翻身,目光对上叶明希为她准备的零食。以前莫霖是没收她所有零食,只有在午休时才会皇恩浩荡地赏她一个,或者在她工作累得趴下来时,悄无声息地在她桌上放下一个,而叶明希则是深怕她不吃,经常给她找来不同的新零食,还分放在电视前、电脑旁、房间里等好几处,让她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一手抓到吃食。
这两个男人,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宠她。
她这是何德何能啊……
莫霖还好说,他是她的丈夫,可明希,她不过就照顾了他一阵子,他为了她的事回来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必要开解她,更没必要像灯神一样实现她的所有愿望,何况那些愿望是那么愚蠢。
她应该等明希回来就把他赶走,让他该干吗干吗去,毕竟一个男人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
可他要走了,她就要天天自己对着四面墙,吃饭时再没有倾谈的对象,看电视时再没有人陪伴在旁,玩游戏时没有人跟她一起激动……
真是糟透了,一想到要独自一人过活,她竟然有对赶叶明希回去这件事生起装傻的念头……难道她真的被这两个男人宠坏了吗?以前的她可以自己在X市挣扎求存,现在的她却害怕起孤独来?
这是不对的,她不能这么自私……
挣扎了好一会,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钟漫狠狠呼出一口气,下决心待明希回来就跟他说清楚,让他别再来浪费光阴。
她这边厢要把明希推回工作,那边厢叶明希却在推却工作。
“George,工作你不用再替我拖延了,我短时间内都不会回美国。”
“你是疯了吗?这广告多少人想抢都抢不到,你竟然放弃?只不过是一星期的拍辑时间!你之后那整整一年的满档我都不说了!”叶明希的经理人抓狂了,他好说歹说让圣菲兰的人同意延期,没料到叶明希竟然坚持拒拍。“Edward,现在不是耍大牌的时候,你知道圣菲兰的广告代表什么吗?那是超级模特的象征!你将会是首个登上圣菲兰年度广告的华人!”
“我不是耍大牌,只是我在中国有更重要的事。”叶明希知道自己让经理人失望了,但现在己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离开这片土地。他看了看手上的盐,自己出来已经快半小时了,漫漫现在身边没人。“我应该再也不会回美国了,圣菲兰的合约我会全数赔偿,其他的你看看能不能解约或者换人,以后我不会再接工作。”
“什么?!Edward你想干什么!”经理人在那头抓紧话筒,双眼圆瞪,恨不得Сhā翅飞到中国去。
“George,谢谢你这四年的帮忙。”叶明希说得没有半丝留恋。“我决定退出。”
“不行,不行!”经理人怒吼,还想劝叶明希改变主意,电话却被切断了。他急急回拨,却听到“电话无法接通”的语音通知。他气坏了,叶明希不听电话,又不说地址,难不成他真的眼睁睁看着他退出吗?他现在可只距离超模之位一步之遥啊!
想了好半天,George终于想到可以通过查的方法,从叶明希之前发的电邮找到他的所在地,于是马上托人查找,两小时后George抓着地址冲往机场,在登上往X市航班的那刻,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叶明希带回美国去!
他却不知道,叶明希那天是借了钟漫的电脑发电邮,于是他在一个深夜千辛万苦终于摸到一公寓的门前,开门的却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自然是钟漫。她接到小区保安有访客的通知,不确定来者是谁便着保安把人放进来,所以她现在正狐疑地看着钢闸外肥胖秃顶的老外,心里想──自己认识这个人吗?还是他是莫霖的朋友?
“Is Edward here?”他用手背擦着额上的油和汗,满怀希望问。
嗯,不是莫霖的朋友。
“你找错门了,先生。”身为一名大学毕业生,并且在美资公司工作,钟漫的英语还算可以,应付这样的对答并无问题。
但她这个回答对跨过半个地球到达X市的George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他急急忙忙地道:
“我找Edward,Edward,你知道的,Edward,他长这么高……”George开始挪动他肥胖的身躯比手划脚,而钟漫开始在想这人纠缠不清的原因,以及她是不是该打电话找明希这个男人来助一助威……
不对,找也应该是找小区的保安!
“小姐,你别关门,你真的不应识Edward吗?Edward Ye……”
钟漫关门的手一缓,“你找明希?叶.明.希?”
她故意把明希的名字念得很慢,George这时也终于想起叶明希护照上名字后跟着的古怪拼音,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个,他就是Edward!”
“他现在不在,你明天早上再来吧!”说罢钟漫就想关门,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她不想继续在凌晨一点跟一个老外隔着闸门纠缠。
“小姐,等等!”George一手把眼看着要关上的木门撑住,“我是Edward的经理人,我叫George,那个……”
“有事快说。”钟漫有点不耐烦,她舒服柔软的大床还在等待着她。
“你知道Edward退出模特儿界的原因吗?”
什么?退出模特儿界?!
叶明希不是说他被公司派来视察中国市场的吗?不是说工作不急吗?不急是这个意思?!
钟漫当下睡意全消,亲切友善地对门外人道:
“George,你等我五分钟,我跟你一起找家宾馆安定下来,顺便谈谈这件事
七十八.原因
叮咚。
叶明希又按响钟漫家里的门铃,门开得很快,他敏感地注意到钟漫的脸色并不好。
“昨晚没睡好?”
钟漫不答话,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示意叶明希坐在她早就搬到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好。
这个阵式……寒意自足下涌起,心里七上八下。多少年没见过这个钟漫式的谈判架势了,就算阅历多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叶明希仍然不由自主地胆怯。
没办法,因为要跟他谈判的是钟漫。
正襟危坐,动也不敢动,就怕惹恼她,或者说……怕把她惹得更恼。
钟漫的谈判技巧是不错的,她先是把水一人一杯放好,拿起自己的水啜了两口,其间有意无意地用眼神扫过叶明希,让他的心跳更不稳定。好不容易等她放下杯子,她又先低头沉默了几秒,抬头看了他一秒,又再移开视线,无论如何都不开口。
瞧她这套动作,叶明希知道事情绝对严重,他更忐忑了,到底是什么事?
“明希啊……”钟漫终于开口,叶明希正正身子,挺直脊梁。“你跟我说,公司派你来中国视察市场?”
一听这事,叶明希就在心底叫糟,钟漫知道多少了?他是不是应该立即认罪,希望能坦白从宽?
他还在犹豫,钟漫已经道:“我在问你是不是说过。”
“嗯……”
“你还说你每天回宾馆后都有写报告,工作进度一直良好?”
“漫漫,我……”叶明希知道事情大大的不妙,他想开口辩解,钟漫却打断他:“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说过。”
“有……”他气急败坏,想解释又怕钟漫不高兴。
“你刚才问我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现在回答你,我只睡了两个小时。”钟漫悠闲地把身子后倾,靠着沙发道:“因为凌晨时有人来按门铃,他说他叫乔治,找的是擅自违约并跑到中国来的Edward,我想问这人你认识吗?”
“漫漫,我是怕你把我赶回去,所以才……”
“你也知道我会把你赶回去?”钟漫杏眼圆瞪,恨铁不成钢。“我们做事能如此不管不顾吗?这不只是钱的问题,还是责任问题,你答应了的东西就应该尽力完成,不然当初就不要答应。”
“我会赔违约金……”叶明希想替自己挣回点分数,但钟漫听到这句更怒了。
“那些钱能解决什么?你这样不管不顾,以为还会有人找你工作吗?”钟漫在社会打滚这么久,知道信誉绝对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家公司的成败,毁约的负面影响这并不是赔钱就能消弭的。“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对方为了这个广告付出的时间和心血?你这一跑他们要从头再来,广告推出的时间也要延期……用钱解决是仗势欺人的行为。”
叶明希终于知道钟漫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他把她看得很重的承诺视如无物,于是他立刻认错。
“我错了,我打电话回美国,商讨这件事能怎样解决,好不好?”叶明希高举双手作投降状。
“快去!”钟漫挥手赶他。
叶明希乖乖走进房里,先打给乔治要了电话,再开始跟圣菲兰和广告公司的人解释原因,又非常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等等,但对是否回美国之事绝口不提。
乔治收到叶明希的电话大喜过望,觉得钟漫的影响力真是超级大,急不及待从宾馆冲到钟漫家,誓要跟钟漫打好关系。
因此叶明希一走出来就看到钟漫与面目可憎的乔治相谈甚欢。
“Edward,圣菲兰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要跟老总商量一下,看看能怎样安排。”
“如果他们坚持要你回美国赶拍呢?而且你也一定得回美国吧,你的档期已排到明年了,那些都是一早已经定下来的。”乔治故意说得大声,让钟漫听得清清楚楚。
叶明希看了眼钟漫,咬咬牙,“我不会回去。”
“明希!”钟漫站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乔治,你能先回去吗,我有话跟漫漫说。”叶明希说得客气而决绝,乔治怕惹怒他,不敢多言便离开。
屋内再次剩下钟漫与叶明希,钟漫的视线没离开过叶明希,心里希望他下一秒就会改变主意,但叶明希却倔强得很,丝毫不动摇。
“你真的宁愿违约也不回美国?”
她以前是这样教他的吗?教他没责任感,教他不把自己的前途当一回事?钟漫觉得自己真是失败透了,也对叶明希失望透了。
见叶明希还是不说话,钟漫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仍然提醒自己要冷醒,强压怒气问:“你告诉我你不回去的原因。”
原因?他的原因很简单,但他真的可以说吗?叶明希犹豫着,挣扎良久,还是先抛出个俗套的借口:
“我想回国发展,在美国我不习惯,那儿始终不是我们的地方。”
“那你就不应该跟人签约,”钟漫冷冷地反驳。“这个不是理由。”
叶明希又连续说了几个,最后简直想把“美国的水不好喝”都说出来,钟漫仍然不满意,他终于按捺不住,朝钟漫走近一步,双眼凝视着她,静静地问:
“漫漫,我不回去的理由,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钟漫如遭雷殛,手脚难以自制地颤抖。叶明希这句话揭破了她一直逃避的想法,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回身奔到门前一把拉开大门,对叶明希喝道:“我不管你了,你回不回美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给我出去,以后不要再来!”
“漫漫!”叶明希又岂会走?他走过去想把钟漫拉回客厅,她却把他的手狠狠摔开,甚至以手推他出门外。叶明希情急之下以双臂紧紧拥住钟漫,手腕一甩把门关上,再抱着她进客厅。
钟漫最初是吓呆了,进了客厅后才想起要挣扎,她手脚乱挥要离开叶明希的怀抱,叶明希怕她摔着或者撞到柜门桌角,直到把她放进沙发才肯松手。
甫得自由,钟漫立刻手脚并用爬起来,看着叶明希就是冷笑:“果然出过国就是不一样,现在都会用暴力了。”
“漫漫,是你问我理由的,我现在要说了,你怎么还把我赶出去?”
“因为我现在不想听了。”
“但我想让你知道。”叶明希这句话一出,钟漫又爬起来想逃走。叶明希双手一伸压着她的肩对着她道:“无论谁逼我,无论我会失去名还是利,我都不会回美国去,因为那些再重要也不及你重要。”
“漫漫,我回来了。”叶明希看进钟漫的眼,认真而庄严地宣布:“我会一辈子待在你身边,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我。”
七十九.烦恼
对叶明希直接了当的表白,钟漫感到无比惊惶,脑中只想着她不要听,这件事她不要知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吗?”她大声怒问,抬手指着大门,“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漫漫……”叶明希想解释,想劝说,想让钟漫明白自己的坚持与真心,但钟漫显然不想给他机会。
“我叫你走,你走是不走?!”她压着嗓门问,却比刚才的激烈情绪更令叶明希心惊,叶明希不知该如何回话,钟漫却怕他会趁机继续说,干脆站起来转身离开。
“既然你不肯走,那我走好了。”
叶明希以为她往大门去,谁知钟漫却转身回主卧室,砰的一声关门落锁,再无声息。叶明希以为钟漫关上两三小时就会自动出来,便在客厅等着,岂料从早上等到傍晚主卧的门都从未开启,若不是偶然听到主卧套间里的洗手间偶尔有水声传出,他早就撞门看看钟漫是不是昏在里面。
怕她饿着,又想她消气,叶明希尝试用美食攻势,在厨房忙了好一会,捧着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来到主卧门前。
“漫漫,你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我做了点粥,你先出来吃吧?”叶明希轻敲着房门,但里面的人并不回答。
“我把粥放门外,你想吃的时候出来吃好吗?”
结果这碗粥由热腾腾变成冷冰冰,房门仍纹风不动。
这下叶明希深切了解到钟漫今次有多认真,对他的表白有多抗拒,铁了心要他放弃,否则她说不出来就不出来。最后他顾忌着她的健康,还是屈服了,做了几个菜放在桌上,站在钟漫的房门前说:
“漫漫,我走了,你记得出来吃饭,别饿坏了闹胃痛。”
门内的人仍然不答话,叶明希在大门前又踌躇了会,回顾再三,才眷眷不舍地离开。
他离去后,钟漫没立刻出来。她从进门起就躺在床上,把混乱的思绪放空,望着天空由光转暗,让各种各样的片段和想法在脑海中穿梭交错。
其实她一直记得七年前叶明希离去前的夜,记得自己的手如何勾住他的后颈,记得十指抚在他背上的触感,记得内心的理智是如何想推开他,但自己的身体却难以自制地迎向他,并在心情激荡之际说出怎么样的话……
当时钟漫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清醒了也不敢睁眼,脑中想起她跟叶明希相处的一点一滴,想起自己在看见他与别的女生相处融洽时的妒意,想起他对自己的表白,想起自己曾因他的碰触而面红耳热,想起她与他耳鬓厮磨之时,她几乎忘却一切,忘记了世俗的所有,只想与他更亲近,恨不得融进他的身体里,心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满足……
如此越界的举动,她竟然没断然阻止,却去回应他的举动甚至渴求他的亲近,难道她早已把对这个“弟弟”产生别样的想法?!
那是钟漫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第一次怀疑自己对叶明希除了亲情外还有其他,但她马上又想到莫霖,他为自己奔波劳碌,对自己无微不至,甚至向自己求婚,她却在他的屋子里,在他的沙发上跟明希……她为自己感到羞耻。
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对叶明希说过的话──
“就算我们相爱,又能怎样?”
没有面包,根本不应该谈爱情。既然如此,这件事又何必记住?
所以她把心一横,睁眼后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不去深思他们为什么会相信她的失忆,也不去想叶明希为什么会突然出国,因为她为他的离开而庆幸。
然后,她爽快地答应了莫霖的求婚,故意把婚纱照传给远在美国的他,并且对他的回信冷淡处理,为的就是断了他对自己的所有念想,以及斩除自己心中可能出现的一切想法。
这七年来,莫霖不曾对他那夜撞见的事说出一个字,婚后对她一如以往的好,这令她更感激他的体贴,也觉得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这也令她为偶尔在午夜梦回之时出现在脑海的画面更感内疚。
“烦死了……”钟漫在床上翻了个身,“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她一直不去想叶明希在莫霖丧礼上出现的原因,她只想把他当成一个弟弟,一个故友,她不断跟自己说他最后都会回美国,他们之间根本不会出现什么。
但现下叶明希却把她掩耳的手硬生生拉开,逼她听到不愿听的铜铃响声……
为什么要一定要让她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学不会放弃呢?
他到底是喜欢她什么?钟漫真的想不明白。自己貌不惊人,性格也不算讨好,怪癖一堆,到底是有什么能令他七年过去都不放弃?
“唉,好烦……”她把头埋进雪白丰盈的枕头里再次叹息。
涌入鼻端的是阳光的气味,那是因为叶明希把床单枕套都拿到太阳下晾晒,至于七年来都萦回在鼻端的莫霖的气息,已经变得极淡极淡,若不仔细去嗅几乎察觉不到……
什么,几乎察觉不到?!
她忽然惊醒,自己竟然让明希把莫霖的味道洗掉!
为什么她竟然会这么大意?!
仿佛做了什么不可饶恕又怕被人发现的事,钟漫心虚又心慌,她跳起来想找个塑料袋把莫霖的枕头套住,把他的气息保存,可待得塑料袋已被她掐得沙沙作响,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算什么?
就算她把家里所有东西都套住,他也不会回来了。
一把丢开手里的塑料袋,她把自己摔回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地叫,她才把门给开了摸出客厅。
桌上放着几个凉了的菜,她放进微波炉翻热后,吃着吃着忽然没了食欲,丢了筷子身体后仰,把头枕在椅子的靠背顶,看着饭厅顶的水晶灯。
“莫霖,你有情敌了,他会家事会下厨,做的菜都很对我的胃口,他甚至为了我放弃事业……”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把他赶跑呢?”
八十.死缠
既然莫霖没办法把人赶跑,钟漫只好自力救济。
她采取锁国政策──叶明希的电话拒接,叶明希敲门拒开,叶明希迎面而来视若无睹,希望他会因此放弃。
七年都不曾放弃,你说叶明希会因为这小小的挫折放弃吗?他天天早上在她门前坐着,让她每次出门都例必见到他,让她看到他的决心。
钟漫本以为叶明希坐两三天就会受不了,谁知他这举动引起了左邻右舍的兴趣,人人路过都跟他加油,有个大妈还特别热心,不仅洗手间免费借给叶明希,还三餐不落地照顾他。
“小伙子你好好加油,我支持你喔!”
钟漫觉得这些人都是偶像剧看多了,可惜她还理智得很,她打电话到小区保安室,投诉有人骚扰她。
谁知保安还未到,居委会大妈就上来了。
居委会大妈是不能得罪的,于是钟漫打开了门,并看到大妈身后是可怜兮兮的叶明希以及叶明希的大妈支持者。
“阿姨,您找我有事?”
“钟小姐啊,听说你不让这小伙进门,还要保安把他赶走?”居委大妈和颜悦色地质问。
这年头,小道消息总是比保安快。
钟漫正想回话,叶明希却拦在大妈面前说:“阿姨,你别怪她,是我不好让她生气了,她要罚我也是应该的。”
这么雷人的台词,为什么叶明希能说得这么溜呢?
更雷人的是,那些大妈竟然感动了,激动了,热泪盈眶了,居委大妈拍着伟大的胸口跟叶明希保证:“你放心,这种事阿姨看多了,包在我身上,保管让她原谅你!”
“谢谢阿姨!”叶明希以看到救星的语气道谢,居委大妈更觉自己责任重大,转过去就向钟漫发炮:“现在这么会疼人的男人已经不多了,而且他长那么帅,要什么女人没有?你要是还不让他进门,他保不准就被别的女人勾搭去了,你到时想后悔就难了!”
“阿姨,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哎,我明白的,你现在的情况不承认也是正常的,但阿姨告诉你,寡妇都是要再嫁的,但这再嫁很不容易啊,像四幢三室的那个女的,找了几年也没找到好人家,最后跟个六十岁老头再婚了,所以你现在有个这么好的对象啊,要好好珍惜……”居委大妈每说一句,钟漫的脸色就黑上一分,现在的女人就这么不值钱?当年不结婚是罪过,现在不再婚又是罪过?
她一直忍,想等居委大妈自动闭嘴,不曾想大妈的话匣子一开就不会关,絮絮不停地进行思想指导工作:“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毕竟你比小伙子年纪大了这么多,又是嫁过人的,但人家都不嫌弃你了,你也别再拿乔了啦,不然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叶明希本来打算用群众压力令钟漫服软,但他没想过这大妈说话会如此不客气,见钟漫愈来愈阴沉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乘大妈换气之时Сhā话道:“阿姨,谢谢您的帮忙,我也不好占用您太多时间,我想我再跟她再沟通一下应该就好了。”
“没事,年轻人嘛总是瞧不清现实的,我就是怕她走错了路,以后会后悔!”大妈说完还横了钟漫一眼,怨她的不识好歹。
钟漫立时就怒了,就算她孤独终老,就算她嫁了个糟老头,那也是她自家的事,什么时候到你这陌生人来指指点点?
她慢悠悠地自口袋掏出手机,闲闲地按下通讯录的某个电话,等待接通时无可无不可地扫视过眼前的三个人,接通后不愠不火地开口:
“保安室吗?我刚才打电话跟你们投诉过,有一个人在我门口滋扰我,我想我刚刚是说错了……”听到钟漫的话,大妈满脸笑容朝叶明希投去一个胜利的眼神,但叶明希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钟漫绝对没这么好说话,果然耳边传来她淡淡的说话:
“是的,我是说错了,不是一个人在滋扰我,而是有三个人在滋扰我。还有,我已经投诉了十五分钟,你们却没有任何行动。如果五分钟后那三个人还站在我的门前,我会写信到你们的总部投诉你们办事欠缺效率,并会要求小区在合约期满后寻找另一家更负责的物管公司。”
这回黑脸的变成居委大妈了,而曾经说支持叶明希的邻居已经极速返回自己的房子并关门落锁。居委大妈觉得这样败退太没面子了,坚持不肯走,与后来的小区保安互瞪了几眼。
小区保安回头见投诉人钟漫倚在门边,双手抱胸脸上冷笑,觉得还是把大妈劝退比较好,便走过去陪着笑脸卖力地劝。大妈有了下台阶,重重地“哼”了声便拂袖而去。
“这儿还有一个。”钟漫伸手指着叶明希对保安说。
“漫漫……”叶明希以可怜的眼神投向钟漫,一如小时候,可惜钟漫刚见识过他的演技,现在完全免疫,偏头跟保安道:“你还有一分二十三秒。”
小区保安吓得全身激灵,转向叶明希:“先生,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叶明希继续垂死挣扎,“漫漫……”
砰!钟漫这回直接关上大门。
叶明希唯有无奈地随保安下楼。
钟漫这小区的物管是有名的好,所以七年前莫霖才能成功说服钟漫搬过来避难。叶明希这几天能上楼,主要还是之前钟漫经常跟他同进同出,保安知道他俩认识才肯放人,现下保安知道他跟钟漫闹翻了,钟漫又不是容易伺候的主,说什么都不同意他再进小区来,叶明希只得在小区大门旁坐着,盼望钟漫出门买东西时能见上他一眼。
钟漫却没去管叶明希去了哪,她开了电视无聊地跳着频道看,忽然有一条很耸动的标题入目──“X市跳舞哥俘虏万千少女心”
这是什么鬼?钟漫好奇地停了手里换频道的动作,却在报导视颜播放后,对着画面吓得合不拢嘴。
这、这不是明希吗!?
原来那天明希跟她在电玩店“比舞”时被人偷Pāi了,这段视频放上网后被大量转发,人气急升,很多人还想“人肉”他,只是现阶段还没有什么确切的资料流出。
钟漫开了电脑上网,没费什么气力就找到这个视频。因为电玩店灯光比较昏暗,叶明希真正清晰被拍到的只有一两秒的时间,但这已经够令广大萝莉倾心。而在这段视频里,钟漫最庆幸的是手机摄像头比较次,旁边的自己根本只是一团黑影,不然难保不会变成“跳舞姐”。
鼠标往下拉,出现很多不同帖子,诸如“跳舞哥v5”、“跳舞哥帅死了”、“雪地哭求跳舞哥其他视频”等,钟漫愈看愈想笑,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点,这些人都没见过男人吗?
偶尔有一两帖“跳舞哥是我同学”这样的爆料帖,钟漫提心吊胆地按进去后,发现这些帖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本来钟漫是带着有趣的心情看待这件事的,但过了两天,随着一个叫“跳舞哥与美国名模Edward Ye惊人相似!”的帖子出现后,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叶明希以前拍的广告全被翻出,那些人闲着无事还发“侧面对比图”、“背影对比图”等,结果叶明希在华人圈子的知度名大涨,大量的粉丝进行地毯式搜索。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出现了一帖“发现了!跳舞哥就在XX小区的大门,天天都在!”
钟漫一看到就心惊了,这堆都是什么人!她抓起钥匙就往小区门口去,还没到达就见三三两两的少女握着手机,近近远远地朝叶明希猛拍,而叶明希根本毫不在乎,一直往内园看,任由她们乱拍一通。见叶明希这么“亲民”,几个胆子小的簇拥着胆子大的往前搭讪,结果叶明希还是不理她们。
“钟小姐,钟小姐你终于来了!”小区保安见钟漫如见救星,连奔带跑走到她面前。“你这朋友等你好几天了,现在还引来这些女孩,我们怎样赶都赶不走,你看看能不能劝你朋友到别处去?”
钟漫朝保安点点头,走到叶明希附近,他正被少女们包围着,根本看不到一直翘首期盼的钟漫来了,直到他好不容易在人缝中瞧见熟悉的身影,立刻一骨碌站起来,拨开碍事的人,欣喜地朝钟漫跑去。
“漫漫!”
见叶明希虽然高兴,但脸上最浓重的还是掩不去的倦意,钟漫双眉轻皱,叶明希以为是他背后那些少女不断朝他们拍照令她不快,马上以自己高大的身躺挡住背后的视线。
“漫漫,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叶明希怕钟漫不答应,又道:“我可以替你提东西,又可以替你在餐厅占座位,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钟漫往后看看那群愈来愈猖狂的女生,又看看已经疲累不堪的叶明希,她不确定叶明希能否承受得住那些女生热情的摧残。
她还在挣扎,旁边有辆印着“XX卫视”的车呼啸而过,嘶的一声停在不远处,然后几个记者模样的下车,朝着小区大门这方向来,明显是来采访“跳舞哥”的。
钟漫眼眉一跳,心里的挣扎更激烈,身旁又来了几辆车,分别是两家报馆与一家电视台的。
唉,算了!
“你吃饭了没?”钟漫没头没脑地问,而叶明希如此乖觉,当然回答:
“还没。”
“我今天的饭做得有点多……”
“我很饿!”叶明希马上表态。
“嗯……”钟漫不说话往小区里走,叶明希紧跟在后,挡住身后所有人的视线与摄像头,他的漫漫可不能随便被人瞧了去。
不过话说回来,网络如果懂得利用,这效果嘛……还是不错的。
叶明希轻勾嘴角,如愿以偿重回钟漫的小窝。
八十一.烂打
自从那天在小区大门外把叶明希捡回去后,钟漫并未放弃摆脱叶明希的纠缠,后来见他确实缠得紧,她干脆销假上班,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干净。
第一天下班回来,小区保安凑上来问:“钟小姐,你那个长得很帅的朋友又来了,就等在你门口,你要不想见他我现在把他赶出去?”
这保安是那天亲眼见钟漫把叶明希带回来的,不然今天才不敢放人上楼。
“这……不用了,我自己去跟他说。”把他赶出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在小区大门站岗?最近这几天叶明希锋头未减,难保不会引来围观。
她一回到所属楼层,就见到叶明希坐在她家门前默默等待。
“漫漫,你回来了?”叶明希见到钟漫出现,双眼一亮。
“你怎么在这?”钟漫觉得自己这问题像质问,立刻补了句。“不是说有中国厂商找你拍广告吗,你不用工作?”
“合约乔治在谈,没这么快。”
“嗯……”钟漫不知说什么才好,打开了门见叶明希想尾随进来,立刻用手拦着大门,硬着心肠宣告:
“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叶明希极是失望,但他仍勉强笑笑,道:
“没关系,我只是怕你还没吃饭,给你送吃的来。”他极诚恳地把一个精致的玻璃饭盒捧到钟漫面前,隐约可见里面的菜色挺丰盛。
“我吃过了。”钟漫不是说谎,她是真的吃过了。只有一个人的肚子需要填饱,她才没心情下班后还去买菜做饭,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餐厅随便吃吃就算。
“这样啊……”叶明希满脸失望,钟漫马上就内疚了,差点就想把那饭盒接过来,还好仅存的理智生生把手收回来。
“嗯,我都在外面吃的,你以后不用给我预备了。”钟漫的语气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外面的东西多油多盐,不健康。”叶明希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我明天再给你做吧。”
“不用了,我明天约好了跟同事一起吃饭。”钟漫说的不是假话,陆友良早就要把她拖出去吃饭,她一直被叶明希拖着四处走,现在才被陆友良逮到已算迟了。
“我知道了。”叶明希点点头。
“时候也不早了,你工作了几天,快回去好好休息吧。”钟漫说罢,不等叶明希答应就匆匆关门,她实在怕自己会心软把他放进来。
钟漫满以为自己跟叶明希已经达成共识了,谁知道第二天晚上回家时,叶明希又在门外等着。
“我不是告诉你我今天会跟同事吃饭吗?”钟漫皱着眉问,现在都十点多了,叶明希在这到底等了多久!
“嗯,我怕你晚上会饿。”又是一个精致的饭盒捧到钟漫面前。
钟漫听到这解释差点昏倒了,“我不饿,你拿回去吧,明天也别再来了,你知道我工作经常加班,我会在公司附近吃完再回来。”
“我知道的。”叶明希点点头。
经过昨天的教训,钟漫有了经验,凝视着叶明希道:“答应我你明天不会来。”
“漫漫……”叶明希用眼神恳求她别太决绝。
“你不答应我以后不跟你说话。”
“那……好吧。”叶明希无奈点头。
原以为终于把人赶跑了,谁知她一夜好梦,早上出门时却赫然发现叶明希正躺在她家门前睡觉!
“明希!”钟漫蹲下来轻唤,“明希,起来!”
“漫漫……”睡得迷迷糊糊的叶明希双手一伸,把钟漫搂在怀里,她半边身体与他的相触,热度不断自他身上传来,这感觉令七年前的情景又熊熊地自脑中涌起,钟漫的脸马上胀红了,连推了他几下他还不醒,头还想往她颈侧贴去,她急得差点冒烟,大力拍打他的胸膛,要不是顾忌着他靠脸孔吃饭,她早发狠捏他脸了。
这人以前明明很浅眠的,为什么现在会谁得这么死!
拍了两三下叶明希终于睁开眼睛了,岂料他看到是钟漫又想继续睡,口里还嘟嚷着道:“怎么会看到漫漫,我一定是在做梦,还是个美梦……”
钟漫一听心都酸了,他就真这么坚持吗?为什么他就不肯放弃?被人这么追逐着,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但钟漫却不想他继续执着下去。
她的人生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惊喜或意外,但他的人生还有很多可供发掘,要是再这样纠缠,她怕害了他。
风险太大,回报成疑的事,一开始就不要做。
唉,但眼前的情况要怎么解决?
“起来!”钟漫再次用力挣扎,这次终于成功了!她略略狼狈地挣脱叶明希的怀抱坐倒地上,这激烈的动作终于令叶明希清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漫漫,怎么了?”
“你为什么没回去,为什么会睡在我家门口?”
“你昨天要我答应今天不来,所以我昨天没走,今天便不会‘来’了。”叶明希搔搔有点凌乱的头发,“漫漫,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
钟漫差点就暴走了,“你、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放弃啊?”
叶明希一改睡眼惺忪的模样,正色道。“我不会放弃的,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
“这……”钟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站起来按了升降机的钮,“我上班要迟到了,没时间吃早餐。”
“没关系,我明天买好了等你。”叶明希微笑着答。
升降机门开了,钟漫冲进去猛按关门钮,直到门合上后,她把额头贴到冰凉的钢壁上,企图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漫漫,要不要我送你上班?”
钟漫吓得整个人跳起,这门不是关上了吗,怎么又开了,叶明希还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等候她的回答。
她几乎是朝门外大吼:
“不、用!”
升降机门再次关上,这次钟漫确定它的确是关好了的,才呼了一口长长的气。
天啊,要天天都这样,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一整天在公司里都坐立不安,下班后立刻往家里赶,果然叶明希又在等着她。
“漫漫!”
她不答话,开了门迳自进去,三个小时后从防盗眼看出去,叶明希还在,她终于忍不住拉开了大门,隔着钢闸问他:
“叶明希,你到底想怎样?!”
门外的叶明希站起来,“我答应了照顾你,就要做到。”
“我已经好了,不需要。”
“是你说做了承诺就要做到的。”
“你……”钟漫没好气,这小子竟然拿她的话堵她!“那我也一样,说了不让你进来就不让你进!”
砰!大门再度关上。
※ ※ ※ ※ ※
钟漫狠下心来坚持了两天,满心以为叶明希在门外等几天就会败退,这天她下班回去,叶明希却没有如前几天般带着笑容跟她打招呼,而是颓然地半躺在墙边,眼睛也没睁开,显然是没听到她回来。
绕过了他的双腿,钟漫轻轻开了门,正要进屋里去,还是回头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叶明希的脸很红,嘴唇很干,双眉轻皱着,似乎在忍耐着痛苦。
钟漫真希望自己能狠得下心,但她几乎没犹豫就退回去,蹲在他身边,手掌摸上他的额。
很烫!
“明希,快醒来,你发烧了!”钟漫拍了拍他的脸颊,但他全无反应,钟漫的手却被他渗出的薄汗沾得湿湿润润。
“漫漫……”叶明希动了动,眼睛无力睁开,头偏一边又不作声了。
再喊了几声仍是反应全无,钟漫也顾不得再坚持什么,把他手臂绕到自己后颈,卖力站起来让他整个人半靠在自己身上,吃力地一步步往屋里走。
想以前把他从沙发搬到房间还能用抱的,现在别说抱,连走路都有问题,真是风水轮流转。
钟漫一边随便想着什么分散注意力,一边注意着不让叶明希撞到东西,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主寝室了,钟漫拼着最后一口气轻手轻脚把叶明希放到床上,把他鞋子脱了双腿也搬上去,爬起来到洗手间湿了条毛巾叠好放他额上,又再爬去拿了温度计替他量了体温。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