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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执子之手 > 4

4

叶小猪头笑得更加如百花初绽,一发不可收拾。她一扭一扭地站在那儿,就像十二年前那枝祖国的鲜艳花朵。

这女人是不是都有受虐的欲望啊,我越骂她越开心!

叶小猪头上来用热毛巾替我擦脸。

我心想怎么登鼻子上脸给点儿阳光就灿烂——还动上手了!使劲躲着她,一个不留神“啪”的一声给了她一个大嘴巴,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以我的健康发誓!

她呆呆地睁着失神的大眼睛。傻了。从她散失的眼神中我似乎读出两个子:绝望。

这下轮到我毛了:“哎,那个谁——噢,叶帆,我错了行吗?我真没成想会打着你,我,我不是故意的呀!”我叫天鸣冤,五月下雹子,我比窦娥还冤。

她依然怔怔地,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手里还紧攥着热毛巾。

我试探着用小手指头碰了碰她手中的毛巾,继而是她的手、她的胳膊。心想别是真傻了吧,猪头要是傻了可就没治了。

我夺过毛巾反过来替她擦手,一边擦一边哄:“乖,跟屁虫先坐下,对,好好坐这儿,动动脖子,翻翻眼睛,张开嘴我瞅瞅……”

她就听话地一一跟着做动作。

“唉,完了完了完了——这孩子傻了……”我长叹一声,道尽千古悲怆。

旁边的小身体突然蹭的一下子扑在我身上,搂住我的脖子,照着我的嘴­唇­狠命地咬下去!

“啊——我的妈呀!”我疼得直蹬腿儿,再摸摸嘴,都是血啊!一低头看到她泪流满面,可怜巴巴地吊在我脖子上,我咽咽唾沫,没再言语。

她无声的哭着,泪水流啊流的,直流得我胸前冰冷。

珍惜着宝贵的寂静时光吧——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现在我才算明白这句话的真谛。因为当我轻轻抚着她散在我肩头的长发,做出要好好享受这一万籁俱寂的绝美意境的决定的两秒钟之后,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妈呀,那哭声,简直比我那套超重低音泡高保真的索尼组合音响的最大音量还要大得多,哭声震天,我只感觉到房间在动楼在颤,“跟屁虫,乖,别哭了!猪叶帆,叶帆猪,快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直慌——”

知道阪神大地震是怎么来的吗?我估计十有###跟叶小猪头移民日本有莫大关系。我在想,她妈妈以前是不是个女高中低音?听说这玩意儿可遗传哪。

直到我被哭声闹得心率不齐心绞痛,哆嗦着直翻白眼儿,她才算抽抽搭搭地止住了,伏在我胸口一颤一颤地着打嗝儿。

“咱以后再也不哭了,啊。你该好好想想,待会儿警察来了该怎么回答,咱俩谁弓虽暴谁呀?”说着我替她擦净鼻涕眼泪。

“嗯,你,说什么?”她还没缓过神来,声音嘶哑。

“我说你的哭功真够厉害的,比全民防空警报还管用,警察能不来嘛。哎,我说,怎么小时候没发现你还有这么个优点呢?”

“讨,讨厌!”她还在打嗝儿,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我将她的长发收拢,捋顺在脑后。说道:“你的牙可真够利的,看看你把我咬的!你是鼠狗的还是属兔子的?”

“我属猪。”她狡黠地抬起头望着我,小猪头支在我胸脯上,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又哭又笑的,真是个疯丫头!”我无奈地摇头叹气。

她冲我眨眨眼睛:“怎么,不喜欢我了么?”

“不是,”我呆了一会儿,“只是忽然想起我妹妹。”

“我想看看她,我好想她啊,”叶帆用手指拨弄着我下巴上几天没剃的胡子,“好不好?”

“现在不行,她在新加坡治眼睛。等过了这阵子吧,我妈两个月后就退休了,到时候让她陪你一块儿过去。”我心里想着,这会不会是最好的结局,一切烦恼都会了结吗?

叶帆撑起身体,坐在我面前,庄容正­色­道:“可是这次是公务出差,佐藤回去我也得跟着回去的——就这两个星期。”

“什么?”我有点意外,但也无可奈何,“那就下次有机会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再来?”

“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要等很久,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她痴痴的望着我。神情竟与小妹离别我时一样!

我木然,荡开眼神不再看她。

“你都不想问我为什么?”她还在望着我。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不相信有谁能够扭转乾坤,你我能做的也只有坚强两个字而已,问不问你,又有什么分别?”我投眼望向那束月光,她皎洁而明亮。

“假如生与死没有分别,爱与狠也没有分别……”

“你这是诡辩。”我辅以一笑,轻声叹道。

“不,东东。我只是要你留住我,要你需要我,要你抢走我!我要你把我永远放在你心里,永远抱在你怀里,永远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你说,我这是在痴心妄想么?”

我真切(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闪动着的光华。她的热情炙烤着我的周身百骸,教我难以呼吸;一阵阵眩晕涌上头顶。

“你不说话,你竟然都不想说话……”她的声音凄凄惨惨,情切可怜,“……看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想你,更不该想你想那么多年;我不该几次三番回来找你,更不该拖延婚期回来找你;我不该对你表白,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你;我不该爱上你,更不该爱你爱得迷失了我自己……我不该,不该用一生去追逐一个儿时遥远的梦……”

我的心,随着这一段段撕心裂肺的衷曲,一点一点地碎掉。

叶帆的身体披上了圣洁的月光,在混暗暝昧中,是那样耀眼明亮,仿佛一盏重新燃起的明灯,和煦地普照着我心底的黑隙。

我揽过她柔软的身体,轻靠在胸前,用呼吸的起伏抚摸着她心灵的伤痛。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希望这个世界变得平和而宁静……

“猪,你在想什么?”我呆望着她的脸,“其实,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所做的一切,伟大而神圣。你的善良,就像神灵一般抚平人间的悲伤,你的真爱,可以力敌世间所有的黑暗。”我出神地望着那束月光,“你,还有小妹,你们都是最最美好的,你们都是好姑娘。我真不知道,没有了你们,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真不知道,没有你们的我,会怎样孤独地面对这个世界,又会怎样灰飞烟灭,脱离尘世,了却苦难的历程。”

她轻轻缓缓地在我怀里蠕动,体会着我的温存。她伸出手臂,牢牢地,紧紧地环绕着我的身体。她敞开了那柔暖的母­性­的胸怀,用它温情地抚慰着我,抚平我心中的创痕。

“知道么,我在想你。我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个人,偌大的世界,我就只牵挂着你一个;我天天想,夜夜梦,出现在我周围的,就只有你一个;我想你想得心碎,想你想得痴狂,想你想得永远失去我自己。我在为你而活着,为你而忍受着世上的悲欢离合;我期待着你的出现,期待着你也同样疯狂地想着我,爱着我,魂牵梦萦的都是我

——你知道么,当我在经历了十二载的寻寻觅觅之后,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只得觉灵魂出了壳,我以为自己死掉了;我真不敢相信老天对我这么好,终于让我又见到了你。你知道么,只要能让我找到你,就是老天要我再空自寻觅十二年,二十年,三十年,让我寻寻觅觅一辈子我都愿意。你知道么,只要能让我在生命里的一刹那,哪怕是最后一刻见到你,我就足愿了!我可以了无余恨地合上眼睛,去另外一个世界继续等待你的出现,在来生里继续寻觅你的踪影。愿今生来世,永远永远不将你忘怀,永远永远心里存着你……”

倾听着,我泪痕满面。我温柔地拾她的小手,放在嘴­唇­上,我用温情的热度融化着她,将我的激|情融汇在她的血液里。她像灯塔一样照亮我的前途,使我在迷失中重新确立方向,扬帆启航。我终于找到了我自己,我不再疲惫,不再迷惘;我的心中燃起一团火焰,烈烈升腾,我终于看清了我自己。

“……可是你知道么,你让我好失望啊。当我们重逢的的那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我好想好想你能够拥有我,紧紧地握住我不妨手;我好想就此躺/靠在你怀里,沉沉/幸福地睡去,我好累,寻寻觅觅十二个春夏秋冬,我好累——可是,你却冷酷无情地,将我从半空中抛了下来,抛入冰冷的湖水里,冷得我浑身颤栗,渐渐僵硬。我一次又一次的挣扎着浮起,用我心中长存的一点星火温暖着我的心房,温暖我冻僵的身体;没有人来帮助我,我要自己坚强,我要活着,我要重新爬上去找你。可是,我一次次的希望,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你一次又一次的将我抛下,越抛越深,越抛越冰冷。我的心几乎不再跳动了,我知道我就要死去了,我没有想到老天给我的竟是这样一个结局,让我在濒死的时候,同时得到希望,又同时得到失望。

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又为什么偏偏到见你;为什么在我以为今生空余恨的时候,你又出现在我眼前,重新点燃我希望的灯火;为什么在我拢起这盏希望之灯的时候,你又一次次无情地将它吹息。你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上苍又为什么这样罚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真的错了么;也许,我的一生都是一个错误,我根本不应该来到人间,跟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好随风而去,飘到远远的地方,飘离尘世,飘离悲欢离合,飘离爱恨情愁,没有了痛苦,没不会再有失望……”

我病态地激颤着,将她紧紧抱住,紧紧地,再也不想放手!

“……嗯,你真好……我,我别无所求了。能够得到你的温情,我真的不会在有遗憾了——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温情,一刹那的拥有。我终于梦想成真,一切的苦难都可以结束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真好……你,你真好,真好……别放开我,求求你,这感觉真好,嗯……”

她梦呓般地轻声呻吟着,娇喘细细,软软地靠着我却将我愈抱愈紧;她拼命地贪婪地,用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柔滑地融合着我的身体,紧紧地围绕着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细腻地感受着我身体的温度。

怀中她的身体愈来愈热,激|情的火焰炙烤着我平滑的脸颊,我润湿的嘴­唇­,我宽厚的胸膛,我柔韧的腰腹,我强健有双腿……

我一时情迷。怀中的身体是美好的热切的激|情四溢的。我忽然想起,当我执起她温暖小手的一刹那,便已暗自定下了铭刻在心的约定,永生永世相守的约定。我要用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的不离不弃去信守这个约定。一时的盟誓,霎那的激|情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起小雅,她为什么不能拥有同样的生死相约,她为什么不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她为什么不能无畏尽情地去爱。她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不在受到束缚,不再被禁锢在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里,不在沉浸在没有温度的冰水里,独自挣扎……该放手了——愿我们的人生同此蝉娟,共此­精­彩。

她艰难地令自己炽热的激|情逐渐冷却平复。她好似大病初愈一样虚脱无力地抬起头,激|情的红潮已经退却,她仿佛一下子用尽了一生的­精­神,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她靠上来用微温的嘴­唇­浓烈地吻着我的脸颊,传递她永恒不变的浓情蜜意,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我真幸福……你想我么,想要我么,我想你!东东,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也想对你好,千好万好……等等我吧,今晚,我,我不能……”

我温暖地揉搓着她的小手,宽容地轻声回应道:“猪,别担心,别为我担心。”

“……你听我说,”她执着地望着我的眼睛,“你知道了,我在日本有未婚夫的,我必须对他负责,我不可以这样,现在还不能……”

她害羞的歉疚的神情让我神醉。我用指被封住她的嘴­唇­,示意宽抚,教她不必再内疚不必再解释。

“……让我说,我把自己给了你,我就是你的,你不用怀疑。我得给他一个交代,我不想伤害他——可是,我毕竟已经伤害了他,我对不起他,但我必须这么做,这个世界上,我只欠他一个人的。等等我吧东东,我会在你身边的,一定会的……”

她忘情地吻着我的脸颊,我的鼻翼,我的双­唇­。好久,才停下喘歇。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订婚么,”她神情的凝视着我的双眼,离得很近,“他是个好人……”

第四天 拾你的手 3

第四天拾你的手

叶帆的未婚佐藤正浩是佐藤老猪头的第二个儿子。叶帆与他的相逢实在与我有关。

叶帆的父亲是一名医生。当年,他携妻带女负笈日本,用四年的时间拿到了东京大学脑神经医学博士学位,后来留在医学部任教并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里执刀。他现在已是声名卓著的脑外科专家,被佐藤老猪头以特聘专家的身份请到集团公司(株氏会社)研究院担任顾问,倍/备受礼遇。

这机缘自然源于叶帆和佐腾正浩的相识相知,进而确定终生。

叶帆与佐藤正浩姻缘正是由我而起。

叶帆很奇怪,中学毕业考上了父亲的东京大学医学部却没有入读,远远地跑去位于扎幌的北海道大学读经济。父亲气得没法,说你爱读什么科目我管不着,可为什么不读东大?我希望你和我一样,都是东大的毕业生!

在日本,像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早稻田大学,庆应义孰大学这样历史悠久,名声显赫的学府是所有日本学子心中的圣地。这些学校的毕业生,头顶着光环,备受社会尊重,际遇自然好过其他人。父亲的愤慨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他还是东大的知名教授,这样父女同处名校、同出名校的荣耀是值得企盼的。更重要的,他们毕竟是华人,入了籍也不过是客居异乡,他要为华人争气,要为自己光辉更添­精­彩。

父亲黑脸白脸唱尽,家里母亲也频频劝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好话说尽,可叶帆还是铁了心,收拾好皮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北去的火车。他们哪里知道,叶帆逃避的不是东京大学,而正是他们这个家,是她的爸爸妈妈——因为,她怕。

对于女儿的终身,老两口是一早就设计好的。那就是,必须在日本成家。因为他们舍女儿不得远离他们漂泊异地,他们既然注定了要在日本客死异乡地生活下去,就不能允许女儿另作他想。当然,父亲不是个走狗坯子,毕竟还没有那份奴颜媚骨,不是说非得找个日本女婿不可,唯恐后代还留着个“华人”尾巴。他所想的,只是帮女儿在日本寻觅佳婿:华人当然最好,日本人我们也不排斥,只要小两口儿心心相悦,有商有量的过安稳日子,我也就了却了这人生的最后夙愿、这一直以来的最大牵挂。为此,他没少在他的得意弟子中大撒迷|药,媒妁之言与传经布道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番思量抉择正点中了宝贝女儿的死|­茓­。

叶帆逃离了她的家庭,逃离了烦乱扰人的闹市东京,她要到一个新的天地中释放自己;寻一株忘忧草,衔在口中,敞开心扉去追逐自由的空气,全身心沉浸在那清新的气息中,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就在前方不远处!啊,想想,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啊!她浸醉于美妙的幻想,啊,北海道,这个被父亲母亲和大多数日本人视为蛮荒新大陆的土地,对于自己,反而是那样的充满诱惑。她憧憬着富良野那广阔而绚烂的花的海洋,憧憬着登别那温温暖暖的地底清泉一丝丝一缕缕地滑绕着自己青春柔­嫩­的身体,也憧憬着冬季北海道的原野上,那白白纯纯的,比东京的樱花雨还要炫目的,横山阔野撒遍的新雪……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的­阴­影早已逼近自己,袭遍周遭,将自己密封得毫无余隙。

火车越过了漫漫的稻田,穿过了长长的海底隧道,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到达了扎幌站。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饱饱地大吃一顿。虽然北海道大学近在咫尺,跨出火车站便到了,可偏偏先要跑去薄野的拉面横丁,一家接一家地吃,好好地尝尝那垂涎已久的扎幌豆浆拉面,再吃一碗香香­嫩­­嫩­的沙锅鲑鱼,嗯,再来一道清清爽爽的海鲜寿斯,呼呼,一顿大吃!

可当她酒足饭饱,挺着鼓鼓的小肚子迈进学校大门的时候,狩猎一般地候在那里的,是先期抵达埋伏已久的父亲母亲。

她傻了。她的小猪脸上­阴­云一片,眼前漆黑一团,呆在了当场。

父母不是来绑架她的。他们想好了,与其弄个鱼死网破,最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就顺着女儿的心意。年轻人好玩儿,她不是愿意去北海道吗,行,咱把家也搬去!妈妈就扎在那儿照料她,保护她,反正妈妈也不工作;爸爸呢,平日里在东京工作,周末假期来北海道一家团聚,其乐也融融。爸爸想,还不错,这边空气好,风景新,自己现在也开始见老了,还能在东京那个节奏飞快嘈杂不堪人人都得冠心病的地方拼多久呢?这样也好,来来回回,也当旅游散心了!将来老了,就往这儿一猫,安安静静地过完自己的残阳岁月。

好在北海道大学也是很不错的,否则,他们未必肯下这个决心。他们是怕拼得两败俱伤:万一强迫女儿留在东京不得,宝贝闺女再做出什么傻事来,跑个不知所踪,有个三长两短,可教老两口儿怎么活呀!北海道就北海道吧,好在也不赖,将来还可以再转学,报考东大研究院嘛,慢慢来,什么都好说!

叶帆就这样空自欢欢喜喜一场,折腾来去,只捯换了一个清清翠翠的鸟笼子,眨吧眨吧两只可怜的小眼睛,继续做她父母笼中的小乖乖金丝鸟。

——人间悲剧啊!巴尔扎克怎么不去写呢!

叶帆的梦没有做完,就被提出了被窝。她整日里随着新潮摩登的红男绿女们穿行在扎幌棋盘似的街道上,一天到晚­精­神恍惚,大脑迟钝,从此踏上向正宗小猪头转变的道路。

第四天 拾你的手 4

第四天拾你的手

大二那年暑假,十九岁的叶帆小猪头逮着了去埃塞俄比亚做义工的机会,心想,嘿嘿,这回老妈总不会跟我着ρi股后头跑去黑非洲吧(唉,敢情她跟屁虫的毛病是从她妈的根儿上传来的);老爸那边呢,只需要举着人道主义的大旗冲他这么一晃,他准没声;况且名也报了机票也定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在父母的看守下,她偷偷摸摸,极其隐秘地制定了一揽子的战略规划、行动方案、进军路线,并且见缝Сhā针地从假寐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偷越国境,晓行夜宿马不停蹄,路见不平拔刀不助,忽儿一个来回,办好了去中国的旅游签证。

在机场,她信誓旦旦地向父母保证一定当会好扶贫救灾的排头兵,一定要让广大非洲人民感受到旅日华人华侨的一颗颗拨撒恩泽雨露的仁爱之心,一定要让广大中国人民在新闻联播里看到旅日华人华侨的一颗颗为祖国脸蛋儿上增光贴金的惓惓之心。

人影一闪,她的小猪脑袋便如离弦之箭,噌的钻进茫茫人海之中,从尿道溜出了父母视线雷达的幅­射­范围;以奇诡的神速办好了登机证,安然祥泰地坐进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脱了鞋,先舒服舒服两只小猪蹄。嘻嘻,国航的飞机餐就是比全日空的地道啊!咪唏咪唏……吃饱了,去洗手间遛遛食儿,晃晃胳膊腿儿,松泛松泛筋骨,完了再补补装。

出发之前,她通过向师兄师姐们大打感情牌,搞到了不少他们在中国留学的狐朋狗友门联络地址的第一手机密资料。她想。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总不能长口就问警察叔叔吧,再说人家也不会管哪。既有现成的倭国免费资源,又不用花费中华民族的人力成本,不利用岂不太可惜了!他们这帮猪小姐猪少爷整天在中国花天酒地不办人事儿,可是混得哪儿哪儿门儿清,估计肯定比警察叔叔办事效率高,嗯,对,认准他们了!不给­干­活就扬言将他们那些丑事带回倭过一抖,振臂一呼,老猪头们准保立马切断资金供应,断了他们的粮草!哼哼,还不得乖乖地为我老人家效鞍马之劳!

小猪头可真是猪头猪脑,以为谁都像她一样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标准的瘦­肉­型新品种小|­乳­猪。

真是没成想,一下飞机就开始不顺利。先是被怀疑入境签证有问题,磨了半天牙,又打电话又发传真忙得直掉渣儿,刚刚补好的浓装艳抹立刻成就了一个京剧大花脸。七月的北京可真热得要命!好不容易出来了吧,托运行李又不知道被拐带到哪里去了。扎进人堆里一看,人家正在从传送履带上提一航班的行李呢。小猪头第一次自己出门,这下慌了!自己的什么什么什么可都在行李箱里啊,当初装箱子的时候可上心了,事无巨细,包无大小,就差没把自己装进去!

完了吧,瘪茄子了吧!小猪头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啊!

好心的安检阿姨终于帮她拯救出了那个已经被又踢又摔得破破烂烂体无完肤的大皮箱。

拖着破皮箱和比破皮箱更破得掉渣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人呢?定好来接飞机的人哪儿去了?

敢情那位仁兄是个酒囔饭袋,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就自欺欺人地嘟囔了一句:“坠机了!”一遛烟儿跑了。

小猪头这个气啊!没辄,坐在破皮箱上面发呆。肚子咕咕直叫,她就扔下破皮箱一个人跑去吃了一揽子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之类的东西,价比天高。事后她还不觉得贵,一个劲儿跟人点头哈腰“谢谢,打扰,添麻烦,多关照”行了一揽子的倭国之礼。倭国东西的价签上从来都是一堆零,所以小猪头就养成了花钱不瞅零的习惯,她也不用猪脑好好想想:人民币对倭币到底是一比多少?

小猪头的破皮箱又被清理进了垃圾场。小猪头又开始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好心的安检阿姨终于又帮她拯救了一回那个已经被又踢又摔得破破烂烂体无完肤的大皮箱。

就在这时,佐藤正浩横空出世。

佐藤正浩是在参加完了北京大学的硕士毕业典礼之后踏上归途的。他的专业说起来吓死人:历史文献学,专门研究敦煌和古代文献,汉语水平的高深莫测:作答过高考试卷,据说除了作文以外只错了两道题,一道是试卷印错了,另一道是古文阅读,问,根据上文请回答在中日交流史中有过突出贡献的日本友人的名字,他答,佐藤正浩。此人嚣张至极!

那天他正在犯头疼病,坐在候机大厅里横竖不顺心,ρi股像是长了块痔疮,不停地贴着椅子面以­肛­门为中心支点以腿脚作圆规臂划圆圈。划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胃肠蠕动,咕噜噜的响就抬起转轴ρi股飞步跑进厕所,又飞步跑出来,一个趔趄,撞倒了一个正在拽着破皮箱艰难行走的小女子。

他从小就不喜欢大美女,什么山口百惠酒井法子这些皇后级别的他一概不爱。他唯独喜欢小家碧玉,什么中国大陆刚刚冒出头来的赵薇啦,章子仪啦,他就好这口儿。可是看得多了也觉得烦,没准儿这里边哪个哪个将来一不小心就成了武则天,到那时候他得多失落啊!

这时候,他被躺在自己面前的,穿得破破烂烂貌似丐帮子弟的,长着一张大美女脸的,有着小家碧玉那风动杨柳身姿的,这个奇奇怪怪的杂糅综合体一眼就震呆了!心想这是尤物啊,你看,平时小家玉给你看呀看不够,用呀用不完,想捏就捏想揉就揉;有朝一日她要是真成了万人景仰的大家闺秀大美人,两个人耳鬓厮磨过惯了自己也就不会觉得突然难以接受。再说你看看人家这衣着,多朴素啊,这要是娶回家去肯定是个会过日子的!虽然自己的猪头老爸富甲一方坐拥金库,可是有大哥继承衣钵没自己什么事儿,自己也不好这口,要是娶个能花会造称后称帝的超级败家大美女,那还不得把自己这点儿家业都给败光了!

啊,家有仙妻加贤妻,夫复何求兮!

接着他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怎么小女子躺在地上不动呢?妈呀,家有死妻可是不妙之极矣!用手碰碰,用脚踢踢,发现还有生气;上去捏捏人中(此君略懂医道,浅通医术),没反应;但见两行清泪顺着小女子的眼窝流过鼻翼,徘徊在她娇­嫩­的双­唇­之间,荧荧的湿润了粉红的­唇­­肉­。多么生动可人啊,他忍不住想扑上去,可也只是在心里想了那么一小下而已。

“喂,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叫救护车?”他用中文提问,中文说得很地道。

“咿咿咿……”耳边传来的是叶小猪头经典的哭嚎前奏曲。他发现原来小女子一直都是清醒的,只不过是在自暴自弃地躺着,说难听点是撒娇撒惯了此时突然没人可撒就自己跟自己撒泼。想通了此结,他就开始心头鹿撞难以自持,隐藏心底的母­性­此时有如滔天巨流汹涌而出。

他抱起说怎么了怎么了,小姐你是不是被男朋友甩了。

“……呜呜呜,”叶小猪头开始哭她的第二乐章。

无奈女孩不说话,他急得满脸通红额头渗汗。“噢……你是缺钱吧?”他恍然大悟地说,“我这里有我这里有,可……都换成日元了——日元行吗?”

叶小猪头刚想哭主题乐章的华彩乐段,一听这话立刻拧断了声音,嘴张得大大的作定身状,心里寻思着是继续接着哭完这场音乐会,听听回响呢,还是就此打住问问他情况?思来想去,还是办正经事要紧!要哭就攒到一块儿回日本老家哭去,要不就是天幸能找到东东那个浑球加浑蛋加­鸡­蛋加糖加面粉加油做成的香喷喷大蛋糕,扑在上面狠狠咬一口解解馋,然后钻在他怀里使劲儿地哭,直哭到天混地暗头下脚上混天黑地颠倒黑白——事实证明了她当时的英明决断是高屋建瓴的——最后,一切都遂她所愿。

“请问你也是日本来的么,你好我叫叶帆,请多关照!”叶小猪头马上作出淑女状,一挺身从地上爬起来。

“我是日本人,我的名字叫做佐藤正浩,请你多多关照!”他脸上作恭谨状,心里头梆梆直响:哈哈,真没想到这中国小妞竟是从我日本的老家来的——这下就更亲近啦,吆唏吆唏!

叶小猪头一听之下更是心花怒放,放着这个现成的猪头不利用我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但当得知他即将坐下一趟航班离去的消息后,她脸上兴奋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心想,还是接着哭吧,刚才哭到哪儿来着?

哪知佐藤“啪”的一个立正,脑袋凭空一磕,“哈咿”出一句:“叶帆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请尽管吩咐,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叶小猪头这下可乐坏了,也不管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安的是什么心眼儿,一开心就把上上下下的小秘密全都抖了出来,跟着补了一句:我要找的这个大哥哥非常非常重要!她自以为遮掩得天衣无缝,其实比猪头蠢十倍的都能品出味儿来。

佐藤虽然心里酸溜溜的,可想毕竟人方为鱼­肉­,我为刀俎,何辞兮!现在­肉­在砧板,我想怎么割就怎么割。哼哼,还怕跑了她的,先把鸭子煮熟了,再看得紧紧的,看她怎么飞!眼前时不我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跟着,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唉,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想我佐藤正浩以堂堂大合七尺男儿之尊,如今竟­干­出这些屈尊辱贵的勾当,念天地之悠悠,古哲先贤们地底有知,遂作何想?

他蓦地醒起,又是“啪”的一个立正,头一昂:“叶帆小姐但有所命,刀山火海,绝不敢辞!”那样子似乎还想跟着来一句:哈咿——大日本帝国天皇万岁!

佐藤退了机位,围着叶帆鞍前马后上下其手不离不弃八竿子打不走。这让叶小猪头的小小心灵里面,忽有一股暖流激蹿不已。想她一个稚弱女子,孤身一人江湖犯险,以再世玄奘的大勇气大智慧面对一切艰难险阻,这是多么令人钦佩赞叹,同时又是多么悲哀啊。

她心想,自己飘飘摇摇孤苦伶仃,饱尝冷遇备受欺凌,自己心中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可以撒娇,可以又啃又咬,可以又搂又抱,可以当马骑当驴踹,高兴了亲他不高兴了拧他掐他扁他!她是多么希望这个人就是自己一直索之于心萦之于怀的,可能就会出现在眼前的那个香喷喷大蛋糕东东啊。可是,这眼前的海市美景又是那样忽远忽近,虚无飘渺,自己追得好累,怎么办,怎么办?

佐藤正明就在此时乘虚而入,成了她心中蛋糕美餐的临时代替品。

第四天 拾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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