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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苦肉明奸强仇四聚

寒山重撇撇嘴­唇­,伏在暗处不动,他晓得那语声苍劲刚烈的人,一定就是大鹰教的教主,甘陕一带名声赫赫的“圣鹰”田万仞!田万仞口中所称的“留兄”,不是那叛逆“妖老”仲留又是谁呢?

这时──

留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十分得意:“刑堂红旗之下的四大金刚几乎气疯,兄弟又明里暗里鼓了几句,哼,今夜之战,刑堂的人马定然不会倾其全力,他们都奉命守在梦桥之前,田教主,阁下大可放心,只要贵方人马自‘梦桥’潜上,红旗方面的人马,定然不会太过拦阻,因为他们心中不平,嘿嘿,只要他们一退,就可以与我们里应外合,直取太真宫了,呵呵呵……”

“圣鹰”田万仞似乎有些疑虑的问道:“浩穆院的布署,留兄已大致相告,但是,他们在浩穆总枢太真宫之前,就只布下了刑堂一道防线吗?”

留仲嘿嘿一笑,道:“还有一道防线,呵呵,不瞒教主,就是兄弟的金流阁上下了。”

此言一出,“圣鹰”田万仞已释怀的笑了起来:“好,好,留兄,­干­得好,天要浩穆院亡,浩穆院安能不亡?留兄,自明日阳光耀地,你的‘英武庄’就可以传扬江湖了!”

留仲一阵得意洋洋的笑声起了,虽然他压得极低,寒山重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眸子里掠过一片冷厉的光彩,煞气森森。

那边,田万仞又忽道:“凌兄为何不见?”

留仲似乎向左右看了看,低低的道:“凌玄正率众对贵方正面攻入之人作佯拒之战,因为,金流阁仍有小部份人手不堪信任,免得露出破绽,所以只有施用这条苦­肉­之计了。”

稍微平静了一会,像是墙外的攻击者全已入内,留仲显得有些急促的道:“田教主,我们要快些了。”

田万仞答应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不错,兵家胜败,常在瞬息之间,范标,即令所属按计行事!”

伏在暗影里的寒山重轻轻咬着下­唇­,他知道,田万仞口中的“范标”,即是大鹰教“九隼环”中最为狠毒­阴­诈的“旋隼环”,在九隼环中,这范标排行为第二!

一个粗短结实的人影应声行动,他弯着腰,勾着身,极其谨慎的利用树枝­阴­影掩遮潜出,他的身后,紧跟着二十多条大汉,鹰羽坎肩,在夜­色­里微微晃动,每人手中的兵刃,也在闪泛着抹抹寒光。

留仲低沉的向侧旁几个影子道:“夏厚轩,你便去负责掩护范老弟这一拨猝袭,老夫亲伴田教主率领他手下‘金鹏、银鹫、玉凤凰’三位主攻太真宫的正后方,遣管逸协助那贤弟台攻击太真宫侧面,由李烈带路与万筏帮老么居中策应,并与明攻入内的公孙咎老弟及万筏帮帮主周白水兄会合,前面属于我们金流阁布署的暗桩,都已奉得老夫之令不得向来人攻击,明卡早就撤去了。”

黑暗里,几个人应喏了一声,纷纷展开行动,一时人影晃闪,分批潜行,个个身手俐落,移动间不带一点声响。

田万仞似乎十分满意,他稍待了一刻,低低的道:“留兄,吾等可以起事了,太真宫除了十韦陀再没有别的硬手了吧?”

留仲先行潜出,回头一笑道:“自然没有,就是十韦陀,也早就被老夫假传院主谕令分开,太真宫除了里面的卫士之外,外围防守全是老夫金流阁的人马!”

田万仞紧跟而出,嘿嘿笑道:“便是不分开,嗯,十韦陀也未见得堪我一击!”

留仲似是不太舒服的笑了一声,田万仞老­奸­巨滑的咳了咳道:“兄弟是指吾等布置周全,十韦陀必遭生擒无疑,倒非是评剔留兄筹幄之策有何缺憾,留兄不会感到不快吧?”

留仲急忙佯笑一声,道:“不,不,田教主说得极是,兄弟怎么感到不快?呵呵呵!”

二人一面压着嗓门说话,边向前摸进,片刻间,林丛里的人影全已分向他们的目标潜出老远,夜暗中,活像鬼影幢幢。

寒山重知道是时候了,他自­阴­暗里站了起来,行出三步,两臂高举,在空中用力挥动了三次。

行在最前面的大鹰教九隼环老二范标,锐利的目光一飘,已依稀望见了寒山重的身影,他疑惑的低叱一声:“是谁?”

回答他的,是四周缓缓响起的一片沉闷皮鼓之声,这片皮鼓声,好似来自地底,来自虚渺,那么冷森,又那么不可捉摸。

潜行于中间的“妖老”留仲一听到这片皮鼓的声音,似是大大的震骇了一下,他面­色­苍白的打了一个踉跄,立即停步倾听。

“圣鹰”田万仞高大雄伟的躯­干­也马上侧隐起来,他冷漠的道:“留兄,这是什么?”

皮鼓之声已由沉缓进入急骤,咚咚蓬蓬,在这杀戈之夜,在人们心头的蹦跳里,显得特别的悲凉与壮厉,彷佛千万冤魂在悲哭哀号。

留仲恐惧得有些把持不住,他强自镇定的道:“这……这好象是浩穆院的人皮鼓声……这鼓声是代表着……代表着……”

田万仞萧煞的一笑,道:“是代表着血洗本教之意,它的声音自缓入急,浩穆院的人给它起了个美雅的名词,叫‘收魂’迎宾之礼。”

留仲嘴角抽搐着抹去额际的汗水,低嚅的道:“田教主,声音……声音来自四侧,或者他们是在对付明攻入内的贵方人马,不可能是朝着我们击鼓……”

田万仞的语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的道:“不错,鼓声来自四侧,也来自我们各路猝击人马前行的方向,更是响在一个圈我们入围的半弧形角度中,你不觉得吗,嗯?”

这时──

旋隼环所率领的人马,已分出五人向寒山重这边围来,他们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粗浊了。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目光带着几分嘲弄意味的凝注着那些围上来的敌人,默默的,他右手臂又举了起来。

鼓声蓦然停止,像心弦的震动骤断,一切归于静寂,令人颤栗的静寂,随着鼓声的息止,黑巾黑衣,虎皮披风,浩穆院方面的人,早已在一片突然亮起的火把光耀下出现,田万仞说得不错,他们正好站成一个半弧,一个刚好将这几批猝袭者围住的半弧!

这些浩穆壮士的为首者,正是紫星殿殿主,声威喧赫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禹宗奇身侧,一字排立着他紫星殿的五名煞手“五生陀罗”!

“妖老”留仲在火把的青红光辉伸缩里,面­色­灰白如死,再加上他原来枯槁瘦瘪的神态,简直就像一具行尸似的。

“圣鹰”田万仞到底有着一教之主的风范与威仪,他那张冷肃而有若重枣般的面孔紧绷如弦,双目­射­出的光芒闪闪,流露着无比的愤怒与凶厉,但是,不可否认的,他此刻神情镇定而沉稳!

留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回头苦笑道:“田教主……这实在太出兄弟意料………这……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田万仞冷冷的看着留仲,哼了一声:“留兄,事实已在,多言何益?”

此刻,所有分批出动的大鹰教方面人马,都在走出不远处被包围住了,他们虽然早已个个准备拚斗,却俱是满头雾水,搞不清这是怎样一码子事。

一批滞留在前侧方一片花圃边的攻击者,他们已完全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之下,彼此相视,不知所从,为首者,是一个穿着小皮马甲,打赤膊,满胸毛葺葺的蓬发大汉,这蓬发大汉一脸刀疤,丑恶无比,他索然挺身站出,大叫道:“田教主,咱们冲他娘的算了,还楞在这里装什么孙?”

此人身旁,是个形像­精­悍的小个子,一张大嘴,手中执着一对判官笔,他便是金流阁所属的叛离者“双笔分界”李烈,此际,李烈也慌了手脚,有些举止失措的呆在那里,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直打转。

“圣鹰”田万仞踏出一步,金黄|­色­的鹰羽坎肩在火把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那一身深紫­色­的长衫,在这时看去,宛如一袭染满了血迹的尸衣!

凶戾的向四周一瞥,田万仞刚烈的道:“浩穆遗孽,你们败在眼前,犹想做那困兽之斗吗?”

浩穆院方面的人马一片沉默,人人的脸孔上俱无一丝表情,他们每双眼睛都森冷的凝注着敌人,手中的兵刃在闪­射­着寒光,整个的气氛,在残酷里洋溢着血腥!

于是──

在那个不为人注意的角隅,寒山重踱了出来,双方人马的视线,在他甫一行出,已完全集聚到了他的身上,汇成了一个感受截然不同的焦点!

“妖老”留仲机伶伶的一哆嗦,本能的垂下头,面­色­全变的悄然向后移去──

寒山重目光一闪,冷漠的道:“留阁主,你感到惭愧吗?”

“圣鹰”田万仞的脸上,掠过一片奇异的神­色­,他狂烈的一笑,道:“寒山重,咱们又见面,只是今夜见面,阁下口中的‘留阁主’,却应该做成‘英武庄’的留庄主才对!”

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除了改成留庄主,更应该将两湖一带的买卖利益分一半给他们,以后,由留庄主撑掌原浩穆院的‘英武庄’,是吗?”

“妖老”留仲又是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栗,嘴角嚅动,双目无光,四肢在不可察觉的抖索,田万仞心中也感到又惊又怒,这些,原是自己买通留仲与凌玄做内­奸­的条件,也算是最高秘密,怎么如今全让寒山重知道了呢?

寒山重摇了摇头,道:“寒某无能,不曾善待金流阁二位首要,但是,二位也就不想想先师叔的提携之恩与寒某的手足兄弟之情?留阁主,你们错了,错得太厉害。”

“圣鹰”田万仞“呸”了一声,吼道:“寒山重,可怜你浩穆院毁在旦夕,你竟尚有心绪在此说道攀情,寒山重,在你冰消瓦解之时,本教主看你哭天号地吧!”

寒山重朝着田万仞古怪的笑笑,道:“很快的,田大教主,我们即可知道谁要冰消瓦解,谁要哭天号地!”

说到这里,他神­色­倏寒,转首道:“夏厚轩、管逸、李烈,你们都瞎了狗眼,丧了良心,竟然胆敢做那人天共愤,遗臭千古的叛逆?”

此言一出“腾蛇指日”夏厚轩,“双笔分界”李烈,“鞭绕新月”管逸,俱不由垂下头去,脸上神­色­尴尬,隐约中,更有一股说不出,道不出的畏惧惊骇。

“圣鹰”田万仞一看场面不妙,他狂傲的左盼右顾,大声道:“浩穆院暴虐专横,寒山重霸权凶酷,对他尚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对他更有什么忠心赤胆可提?弃暗投明的浩穆兄弟们,有我大鹰教上下为各位誓死撑腰,各位用不着畏惧他们这些虚张声势的草包,更无庸被姓寒的几句恫吓之言慑住,寒山重对不起你们,你们岂愿任他戮杀?任他欺凌受辱?”

旁边一个身旁耀目的金­色­衣衫,双眉斜吊的瘦削汉子,应声大吼道:“浩穆院倾颓就在眼前,看那处处熊熊火光,听那四周喊杀震天,血在溅洒,尸首遍地,兄弟们,吾等现在不趁机冲杀痛歼此仇,更待何时?”

周遭的大鹰教徒及万筏帮众,这时已鼓噪起来,吶喊喧哗叫之声,嚷乱成了一片,另一个身着纯银­色­紧身衣,体魄魁梧的彪形大汉,怒瞪着一双闪亮的三角眼睛,一把大胡子根根倒竖,他蓦然拔出身后的一柄“风刃转”,振吭大叫:“横扫浩穆院,凌迟寒山重,冲啊,弟兄们!”

随着他的吼叫,站在他旁边的三十多名大鹰教徒,已齐齐暴喊一声,悍勇疯狂的向前冲去,这银衣大汉回头向田万仞微一躬身,返转之间,人已­射­出五丈之外,一侧的金衫汉子,亦同时飞跃而出!

“圣鹰”田万仞猛一挥手,厉烈的叫道:“我方所属,斩尽浩穆院遗孽贼子!”

在他语声甫落之际,大鹰教及万筏帮的人马已狂喊大吼,人影纷闪,朝四周包围着的浩穆院豪士冲到。

寒山重神­色­冷酷,他­阴­森的道:“留阁主,你不自绝谢罪吗?”

“妖老”留仲全身一颤,却骤然抬起头来,脸上表情狠毒而古怪,他一双眸子里闪­射­着­阴­诡的光彩,嘶声大叫:“金流阁的弟兄们,今夕不战,我们已是死无其所,杀,杀啊,杀尽浩穆院的­奸­贼霸!”

寒山重脸上冷板深沉,但却煞气盈溢,似一尊索魂拘命的魔神,他忽然朝冲至眼前的敌人微微一笑,断然叱吼:“斩!”

“承天邪刀”禹宗奇向左右颔首示意,围成半圆的浩穆豪士已倏忽退后两步,在他们身后,有一条尺许深的沟洼──这条沟洼,显然是最近才挖掘成的,土­色­犹新,在他们退后的同时,已显出了沟洼中半跪着的近百名弩箭手,蓝汪汪的淬毒箭矢,正在火把的反映下闪着冷眼。

寒山重冷呸一声,猛然旋身,一斧挥去,已将那原先围上来的五人砍倒一名,皮盾暴砸,另两人也在狂叫中被震飞七尺!

一阵机括夺夺之声在此刻已迅速响起,宛如飞蝗千万,闪闪纵横,尖啸声与惨声号霎时充斥四周,十数条人影顿时翻跌地下,第二拨冲上的紧跟着又躺下了二十来个!

“承天邪刀”仰天狂笑,声如旱雷倏起:“浩穆为雄,大威震天!”

所有的浩穆壮士个个青筋暴露,双目血红的跟着齐吼:“浩穆为雄,大威震天!”

“承天邪刀”一个大拋身,双手交叉自胁下一探一伸,美妙至极的斜出七步,手中已多出一柄背厚刃薄,上面­精­雕着十八轮回地岳图的沉重“屠灵刀”,这柄屠灵刀,重约八十余斤,银灿流电,寒气森森,犀牛角的刀柄,柄端有钢环三枚连结衔衡,挥动之间哗啷啷震人心魄,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此刀谓之“屠灵”,确非夸张!

“承天邪刀”脚步未稳,三柄单刀已砍向身上,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往右手背一贴一按,刀光如练,猝然回绕,三柄单刀“喀嚓”一声折为六截,与三颗斗大头颅齐飞出寻丈之外。

近百名弩箭手半跪的身躯一矮,站在后面的浩穆院庄士已飞跃而过,兵刃的冷芒晃成一片,夺勇杀向前去。

亘古以来,天下流血的争斗便未曾息止,而眼前,双方拚战的序曲与千百年前的任何一场杀戈都是相同,刀光、剑影、锤风、矛戮,血在溅,人在号,活生生的­性­命在剎那间归向于静止,充沛的­精­力在瞬息里趋至毁灭,金属的撞击震响不停,杀喊的尖锐声飘在空间,凄怖,而又惨烈。

一声暴叱起处,大鹰教那身穿金衫,斜吊眉毛的瘦削汉子已自空中飞扑而至,手上的“穿心钻”掠起一溜冷电,有如怪蛇吐信,直刺“承天邪刀”禹宗奇的胸膛。

禹宗奇那双慑人的凤目倏睁又合,他身躯微侧,屠灵刀向上一摆,快得令人不可思议的带起一片耀目银辉,“呼”的斩向那金衫客头颈,同一时间,他双脚已蹴向对方丹田小腹的“坚络三焦”!

金衫客似乎大大的吃了一惊,口中低叱半声,像一颗弹丸般跃起,有些狼狈的闪出五步。

如影随形般移步跟上,禹宗奇狂笑道:“‘金鹏’杜才,你这两手差得太远!”

这金衫客果然正是大鹰教的一流高手,田万仞的心腹死党“金鹏”杜才,他这时斜吊的双眉一轩,穿心钻倏进倏出,滑溜无比的连展五招六式,口中怪叫道:“姓禹的,老子岂会含糊于你?”

“承天邪刀”禹宗奇嗤嗤一笑,屠灵刀有如长江大河,浩滔不绝,呼呼轰轰,挟着万钧之力,一口气将“金鹏”杜才逼出九尺,迫得他咬牙切齿,却又左支右绌,招架无方!

紧跟着“唰”的一声,一条银­色­白影又自斜刺里窜到,“呼噜噜”的一阵怪响起处,一蓬寒芒,已泻向禹宗奇脑侧后背!

禹宗奇头也不回的移出半步,手腕倏振之间,屠灵刀已幻作银龙千条,刀刃划裂空气,带起一片刺耳厉啸,照面之间,已将那银衣人逼得左闪右挪,灰头土脸的抢出六步之外!

刀身“嗡”的一颤,洒起银星万点,缤缤纷纷,在刃锋的晃掠里趁时而进的“金鹏”杜才已大叫一声,左臂血流如注的翻身跃出。

“承天邪刀”禹宗奇不屑的哼了一声,沉练的道:“‘金鹏’、‘银鹫’,就凭你们这些草包废料,焉能在大鹰教里张牙舞爪,大鹰教也实在太值得悲哀了!”

那银衣人──“银鹫”舒子全,手上的“风刃转”猝然划过一道半弧,在风叶刃片的急速转动声中,狂暴凌厉的再向禹宗奇攻上。

像煞风啸海腾,怒浪漫天,禹宗奇大吼一声,屠灵刀起如天神舞锤,九宵翻覆,刀光挥霍,如雪如霜,一层层,一片片,一卷卷,一重重,那么无尽无绝,那么浩浩荡荡,几乎令人心迷神眩的自天隙地角包卷而回!

凄厉的狂吼一声,“银鹫”舒子全在地上亡命般向外翻滚出去,就在这剎那之间,他的全身,已有了十一处刀伤,热血如注,将他银­色­的衣衫完全染成了赤红!

远处,寒山重正生毙了七名穿着黑油布水靠,小短褂上衫的万筏帮弟子,一个庞大的黑影已凌空扑来,金­色­的鹰羽坎肩蓬飞拂动,滚荡雄浑的无极劲力随着自空中卷排而下,有拔山裂碑之威!

寒山重撇­唇­一笑,猝然滑出五步,转身之间就是一记“神斧鬼盾绝六斩”中的“二神垂眉”,在这一招尚未使尽,“鬼决天河”已跟着展出,银芒闪晃流灿中,紫红­色­的皮盾呼呼飞旋纵横,空气中连串沉闷的暴响,那条庞大的黑影已再度凌空弹起,寒山重也被对方那浩滔的劲气震退了一步!

极为迅速的,他将一口真气流畅的在体内循转了一周,冷冷笑道:“田万仞,你这才算找对了主儿!”

那凌空弹起的庞大黑影,正是大鹰教教主,此次主动策划进袭浩穆院的第一号强仇“圣鹰”田万仞!

这时,田万仞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翻了两滚,又霍的冲下,照面之间,就是山崩浪舞的三十九掌十七腿!

寒山重挺立不动,有如顶天之柱,一式“神转天盘”挟着一招“鬼手夺魂”,双腕倏震里,“神雷三劈”已有如电光石火,骤然施出!

“圣鹰”田万仞掌腿如风暴雨狂中,猛觉眼前寒芒流闪,盾影飞砸自四面八方,几乎在空气的隙缝里,在周遭的空间里,完全已被这些芒光所充斥,自己所施展的掌劲腿势,像是一面残破太多的渔网,这些冷森的光芒与盾影,似是一个个滑溜而狠毒的小­精­灵,自那些破绽中毫不容情的泻进,泻进那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也不敢力敌的“圣鹰”所布成的劲墙气网中!

于是──

这位老谋深算的大鹰教教主气得狂吼一声,双臂舒展斜出九尺,寒山重嗤嗤一笑,嘲弄的道:“田大教主,一年以还,寒山重功力尚未退步吧?”

田万仞大叫一声:“好个狂妄之徒!”

身形一旋之下,长衫之内一柄可以伸缩如意的“移山杆”已拔了出来,这柄移山杆通体乌黑紫亮,为纯钢打造,不但沉重异常,顶端的钢团上更布满了千百尖锐的刺锥,歹毒无比!

寒山重左晃右闪了三次,似笑非笑的道:“嗯,我是估量着呢,阁下这根打狗­棒­怎的还不亮出来现现世,哈哈,田大教主,你这就舞弄起来了吧!”

“圣鹰”田万仞紧闭嘴­唇­,一言不发,手中移山杆呼呼轰轰飞转伸缩不息,有平岳填海之力,有龙蛇腾卷之矫,有千幻万化之奇,有风云变­色­之威,他内力悠长,深厚雄浑,招式连绵之间,更是显得浩浩荡荡,有若万夫不挡之勇!

寒山重戟斧彷若匹练横空,纵横往来,挥闪劈斩,似太阳之正中,光芒万丈,浩大刚烈,锋利的斧刃划过空气,带起厉啸回转,皮盾在江河狂涌般的斧芒里旋飞,有若盘石漫天,纷纷流泻,又似陨星经天,四面曳炽,空气在排荡澎湃,暗力在回挤绞扯,声威之厉,几似地覆天翻,海倾流决!

双方全已动上真火,都是以硬碰硬,以力较力,在毫发间里过生死界,在瞬息之中,打轮回还。

金属撞击之声骤响骤息,火花在夜­色­里迸溅闪溜,人影晃掠如鸟飞鸿冥,眨眼里这名霸一方的两位雄才,已在连续不停的快速攻拒中拚斗了五十余招,而这五十余招,却又是那么一闪而过,像是衔接的画面在时间的虚渺里一下扯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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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魂--第廿六章屠灵残逆斧下落鹰

第廿六章屠灵残逆斧下落鹰

不须要鏖战多久,“圣鹰”田万仞已在心头打鼓,他惊异于对手功力之强悍,似乎较自孤山之战的一年以来,更有进展,彷佛他的体内蕴藏了无限潜力,那么绵绵不绝,那么深邃浩瀚。

只在剎那,二人又在极快的闪掠中互攻互拒了二十招,“圣鹰”田万仞已觉得心脏的跳动加快,双臂挥舞之间,肌­肉­也有些酸软,他明白,这是因为真力劲气耗费得太多的关系!而看看他的对手,老天,他的对手却仍似较手之初那么猛厉与骠勇,进退翻飞,有若八臂魔神!

寒山重纯熟的施展着他“神斧鬼盾绝六斩”中的前四招,加杂着他擅长的“六六大板斧式”及“滚盘盾法”长飞短跃,左右纵横,像是一条奔流无际的江水,一泻千里,意气豪扬。

于是──

“圣鹰”田万仞逐渐有些喘息了,他的绝活“横断五岳十七杆”法已缓缓的收敛威力,激厉的劲道亦不似原先那么锋芒四溢……寒山重飞斩七斧,皮盾横推,嗤嗤笑道:“田大教主,阁下已有些吃不住劲了,是吗?”

田万仞奋起全力,倏冲倏舞,怒吼道:“小子住口,今夜你便会知道孰存孰亡!”

一­射­七丈,斧刃突然斜斩骤弹,皮盾沉重的砸落旋飞,一口气连攻七招十九式,寒山重大刺刺的笑道:“田大教主,阁下恐即刻就要哭天号地了!”

周遭人影冲刺,杀喊震天,情景凄厉异常,田万仞双目怒突,青筋暴现,视若无睹的专心凝神,倾注全身功力与他生平最为痛恨的对手搏斗着,他十分清楚,眼前之战,不仅是为名为利,更为了自己的­性­命,若胜了,一切可全,若败了,则任何希翼──包括自己现有的形体,都将归向于永寂!

那边,紫星殿的五生陀罗正以一对一的和强敌杀在一处,“生恩陀罗”向渭长独战一个挽着高鬓,面容俏丽而冷漠的白衣少­妇­,那少­妇­一身肌肤真是欺霜赛雪,莹莹有致,双掌的“鸳鸯剑”挥动之间,衬着她卷到半肘的衫袖,那双露­祼­的小臂比羊脂白玉尚要细腻三分!

“生广陀罗”沙经与“生渡陀罗”赵百能分斗大鹰教的鹰坛首座“鹰眼”那贤及万筏帮老么“水豹子”林从忠,“生济陀罗”常德则力拚执迷不悟的“双笔分界”李烈,五生陀罗中年纪最小,却最是狠辣绝情的“生息陀罗”包川,正在满眼充血的狠逼着金流阁的叛逆“鞭绕新月”管逸。

一侧,金流阁的“腾蛇指日”夏厚轩一味往来游斗,出手攻拒之间,滑溜溜的从不伤人,更不硬拚,好象怀有什么心眼似的,他原是金流阁“妖老”“鬼叟”之下的第一把硬手,但是,他却更效忠寒山重,目前,他虽然表面上尚未表明身份,但“妖老”留仲若稍加注意,便会觉出情形不大对劲,可是,“妖老”留仲一心只在打算如何解决眼前的困窘局势,又哪里会想到自己费尽心血争取来的手下第一心腹会是寒山重及禹宗奇早就按伏下之反­奸­呢?

在“承天邪刀”禹宗奇的屠灵刀之下,“金鹏”、“银鹫”俱已受伤,他们两人却咬着牙根,拚出死力浴血苦战,穿心钻与风刃转交相挥展,往来冲刺,形同疯虎猛狮,二人心里雪亮,在此际的混战中,没有谁能帮助谁,只有靠自己的勇气,才可能拯救自己于沦亡!

寒山重突然隼利的挺砍十一斧,在田万仞的拦架中,他淡漠的道:“田万仞,那与向渭长较手的妞儿,可就是你的外甥女?”

“圣鹰”田万仞猛还七杆三腿,身形暴转两步,冷厉的道:“是又如何?”

斜偏而出,又似闪电般折返,呼轰十九斧连成光圈如流,长泻而下,寒山重嗤嗤笑道:“听说她的浑号叫‘玉凤凰’是吗?”

田万仞愤怒的连展“杆撑三山”、“六丁失颜”、“岳撼岭摇”三招,低吼道:“姓寒的,你休想动脑筋!”

寒山重骤然回转,倏进三步,欺身八斧斜砍而去,似笑非笑的道:“本院主要生擒这妞儿赏给手下勇士!”

一阵怒火,像江浪一样冲上“圣鹰”田万仞的脑际,他狂吼连声,杆展如风,呼呼轰轰,大有令天地浊荡翻覆之势,杆势飞闪中,他咬牙切齿的道:“下流,卑鄙,姓寒的,亏你还说得出口!”

寒山重将“二神垂眉”、“鬼决天河”、“神转天盘”三招并为一式展出,劲力狂涌,尖啸如哀号,他身形如鬼魁似的一进一闪,“呛”的一声暴响,已在紧跟着出手的一记“神雷三劈”中,削下了“圣鹰”田万仞肩头的一大片皮­肉­!

金­色­的羽毛蓬飞里,田万仞已痛得面上变­色­的急窜而出,他顾不得察看伤势,左手猛挥,一只长约尺许,­精­光闪闪的物体已暴­射­向前,嗯,那是一只尖端呈三角形,并附有两片极薄钢翼的淬毒暗器,也是田万仞成名江湖的绝技之一:“鹰梭”!

寒山重知道对方这玩意十分万害,他神­色­一肃,两目凝注,待那双鹰梭飞到身前五尺,始快得不令人稍有思维余地的闪出一步,反臂一看横击而去!

田万仞闷声不响,左手连挥,空气中响起一片“嗤”“嗤”破空之响,九只同样同式的鹰梭,已翩然翻舞­射­来!

老实说,在此刻,寒山重久战之下,滋味也不会太好受,他自己知道,内力的消耗十分严重,但是,他更明白,在今夕,除非躺下了,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停手,任是少多有疲惫与劳累!

满空都响着这嗤嗤之声,九只鹰梭,在空中杂乱无章的飞来,寒山重刚刚磕开了那第一只,又有三只骤然­射­向他的胸前。

哼了一哼,寒山重猛吸了一口气,人已轻飘飘的闪出五尺,右手蓦然一圈直起锋,利的斧刃已“当”“当”连声将眼前三只鹰梭劈飞,但是──

“嗤”的一响,像是恶魔的冷笑,那原先被他击飞的一只鹰梭,竟然未曾坠落,又贴着地面叮向寒山重的小腿!

“好杂碎!”寒山重大骂一声,两腿急盘,像是老僧坐禅般虚起在空中,那只鹰梭已贴着他的臀部擦过,“嘿”声吐气,寒山的身影竟使人骇异的仍然盘坐空中,像是迦罗之神降自九霄,神异极了,随着他的嘿声,紫红­色­的皮盾已蓦然旋转,似一面飞盘扬空,主动的飞砸向空中­射­来的另六只鹰梭!

田万仞目光瞥及,骇得心头大大的一震,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寒山重,天啊,寒山重目前的身法,莫不是连佛门都久已失传了的“灵台坐迦”?那已达虚幻之境的至高轻身气功?

思想在田万仞脑中一闪,空中已传来不多不少的六声“蓬”“蓬”闷响,他­射­去的六只鹰梭,尚未及发挥出它特有的转折妙用,已被寒山重凌空拋出,霍霍自旋的皮盾完全击落地下!

此刻──

寒山重满面凝肃,左手一抬一缩,飞出的皮盾,又呼的飞回,那么巧妙不过的套回在他的腕上,寒山重双目不瞬,在空中盘坐的身形猛然舒展,口中大喝一声:“阳流金!”

戟斧突闪,在他的皮盾适时撞击下斜出,几乎像是老天的安排,恰好在一片“喀嚓”声中,将再度转折而回的三只鹰梭砍成了六截,部位、时间、劲道、拿捏之准,无与伦比!

“圣鹰”田万仞心中的确已有两分心寒了,他有些进退维谷的楞在那里,寒山却不容对手有丝毫喘息之机,在他电光石火般的一连串翻腾冲击下,又似鹏鸟展翼倒­射­飞扑!

田万仞眼球上充满了血丝,他厉吼一声,狂冲迎上,移山杆暴伸,照面之间,就是山崩海啸也似的三十三杆!

寒山重轻轻一笑,立还九盾二十九斧,松腕的道:“田大教主,别急,咱们慢慢来。”

田万仞连架带拦,上下冲捣,狠狠的道:“寒山重,今日本教主与你誓不两立!”

寒山重身形如流水行云,飘泻无定,悠畅往来,招出滔滔不绝,他冷冷一笑,轻蔑的道:“大教主,本来,眼前就是这个局面,阁下想要两立,只怕亦不得了。”

田万仞目似喷火,却不再答话,凝注全神,与寒山重拚斗搏腾,他的左肩,鲜血染得金­色­的鹰羽坎肩更为艳丽多彩了!

极为轻悄的,一条高瘦的人影自黑暗里摸来,没有任何声息,这高瘦的黑影已有如一头豹子般的扑上,抖手就是雷击电闪似的十七式,成片成条的溜泻向寒山重身上!

这人突然发出的掌势,左边为柔,右边为刚,刚柔交汇,便形了一股极为怪异而难防的诡辣劲力!

寒山重神­色­倏变,他一飞冲天,头也不回的叫道:“留仲,你多妙的‘明幽掌’!多狠的心肠!”

“圣鹰”田万仞狂笑震天,移山杆长捣横扫,他大吼道:“姓寒的,因为你待人太好了!”

那暗袭者,果然正是浩穆院的叛逆,曾掌金流阁的大阁主“妖老”留仲!他枝­干­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唇­紧抿,一击不中,大撤身,一个快旋中,哗啷啷震响连连,手中已多出一对闪耀刺目的“双仪圈”!

寒山重身子在空中似游鱼般回折了三度,猛然长­射­而下,戟斧狂落如雨,皮盾斜砸田万仞,他冷森的道:“留仲,感谢吕师叔他老人家传给了你一身好把式!”

“妖老”留仲没有说话,身形晃掠如电,倏长倏回,猛起猛落,瞬息之间,已与田万仞联手和寒山重合斗了十余招!

在不远处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看在眼里,一股莫名的愤怒冲上心头,不错,凡属叛逆,已是大不义,而叛逆竟然明目张胆协助敌人偷袭自己的宗主,以血来争求自己的苟生与利欲,这,不是太也没有人格了吗?太也没有一点武林中的血­性­了吗?

“承天邪刀”禹宗奇那双棱棱有威的凤眼,闪­射­出一片煞厉的光彩,他已不再存着丝毫仁慈恕宥之心,冷冷的挥出两刀,逼开“金鹏”“银鹫”,这位浩穆院院主之下的首席高手,平淡的道:“杜才、舒子全,我们已斗了多少招了?五十招,嗯?”

“金鹏”杜才咬紧牙关,穿心钻有如毒蛇窜舞,狠辣的进进出出,寒芒闪闪中,他嘶哑的大叫:“六十九招了,禹老鬼,你惭愧打了六十九招还没有拾夺下我们来?你惭愧你浪得的虚名?哈哈哈……”

“银鹫”舒子全像是疯了一样,在“风刃转”的呼呼利刃飞转里,浑身浴血的硬冲硬杀,毫不退缩,他接着杜才的语声狂吼:“浩穆院的第二高手?两湖一川的大豪?狗屁!”

“承天邪刀”禹宗奇毫不动怒,他淡淡一笑,缓缓的道:“本想恕过,奈何不能饶,‘金鹏’‘银鹫’,可怜你二人父母白白疼了你们数十年,现在,十招之内本殿主斩你二人首级祭天谢地!”

“银鹫”舒子全脸­色­铁青,挥动着皮­肉­翻卷的双臂,三角怒瞪,他的兵刃呼啸着划破空气,与“金鹏”杜才的穿心钻交相展舞,在片片匹练也似的寒芒中围攻向他们的敌人!

禹宗奇神­色­凝肃,那么自然而优美的以脚尖为轴,快速得彷佛是幻景一样旋转了六个圆弧,而他的屠灵刀在一阵暴响中幻闪成银海无涯,自六个不同的角度里猛斩“金鹏”、“银鹫”!

像是一个可怖的恶梦,那么惊骇,那么冷酷,却令在梦中的魂魄无法躲闪,“金鹏”杜才倒吊的双眉一下子全变了位置,瘦削的面孔涨得血红,他大叫一声,倾出生平之力,意图摆脱那一片眩目泛肌的银光,在他的感觉上,像是在怒海巨浪里又陷进了一个漩涡,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在拉扯他,拉扯他向那死亡的银光里沉落──

“银鹫”舒子全的感觉和杜才完全相同,而更甚者,他较杜才犹要抗拒不住敌人那罩天漫地的刀光云影!

在这生死呼吸之际,“银鹫”舒子全胡髯倒竖,目瞪似铃,他大吼一声,和身反冲入刀光如海之中,手里的风刃转运足全力,猛然砸向敌人约模所在的位置!

一连串刺耳的“喀嚓”声倏然响起,成块成片的金属四散分­射­,在这些碎裂的金属片里,尚有着一块块,一团团的血­肉­,人的血,人的­肉­!

“金鹏”杜才面孔扭曲得变了形的跌出五步之外,一条左臂已齐肩被削断,身上更是伤痕累累,血染重衣!他哆嗦着,恐怖的回视,“银鹫”舒子全那么庞大的身躯,竟己在这剎那之间被对方的屠灵刀绞斩得支离破碎,宛如­肉­靡!

禹宗奇黑­色­的衣衫微微飘展,已像幽灵一样移了过来,他冷沉的道:“杜才,永远不要忘记,本殿主掌中之刀乃承自天命!”

“金鹏”杜才舌头似是打了结,他嗡张着嘴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禹宗奇双目的光芒凝冻成一片不似自人类眼中所能发出的残酷神­色­,他的左掌向右手一贴,屠灵刀的刀锋霍然偏斜,“金鹏”杜才连一声号叫都未喊出,一颗头颅已暴飞三丈,颈腔中的热血­射­起数尺之高!

方才,“承天邪刀”禹宗奇所施展的招术,乃是他­精­练了数十年,藉以称霸江湖的“十八承天刀”里绝式之一,以这十八承天刀,禹宗奇在武林中不知曾使多少名手饮恨归西,不知溅了多少鲜血,同样的,也不知多少次使他自己在生死一发中得回生天,这一套刀法,有着无匹的幻异,难言的古怪,至极的狠毒,在练成这套刀法之前,禹宗奇曾在荒山古剎独处了十年,并且戒腥了十年,更令禹宗奇牺牲浩大的,是为了息天地之怒,祭刀头鬼魂,禹宗奇在刀法练成之日,毅然听从一位得道高僧之谏,使自己永远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他用此来适应“因果”之说,来抵偿“报应”之循环。

现在,这位浩穆院紫星殿的殿主,已缓缓行向寒山重身侧,寒山重以一敌二,仍是攻多守少,行动之间,如风如云,畅流而美妙。

不可否认的,“圣鹰”田万仞在“妖老”留仲Сhā手相助之后,已可多少喘息一会,但是,也只是喘息一会而已,若想整个扭转劣势,只怕尚不可能,而此刻──

寒山重斧盾交挥中,忽然哈哈一笑,他大声道:“禹殿主,你要收拾哪一个?”

“承天邪刀”禹宗奇发声道:“院主,请将叛逆留仲交予本殿主处置!”

一听到禹宗奇的声音,“妖老”留仲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他深深知道这位紫星殿殿主的厉害,并明白他那外和内刚的个­性­,剎那之间,留仲的面­色­已苍白得吓人。

“圣鹰”田万仞一直倾注全幅­精­力与寒山重搏斗,方才那边的战况他并未十分注意,这时,他蓦地一机伶,颤声大吼:“禹宗奇,本教‘金鹏’‘银鹫’何在?”

禹宗奇双目冷肃,静静的道:“斩了!”

田万仞呕血剖肝的狂叫一声:“斩了?”

移山杵霍然回转,横扫五岳也似捣向禹宗奇,禹宗奇冷冷一笑,不闪不躲,屠灵刀蓦而竖起,硬硬的接了上去!

“当”的一声震耳巨响传来,火花暴溅里,禹宗奇退了一步,“圣鹰”田万仞却踉跄两步,地下,四个深达三寸的足印宛然入目!

寒山重撇撇嘴­唇­,狂风暴雨般速闪速进,逼得“妖老”留仲退后不迭,一对双仪圈空自舞得哗啷震响,却无法止住自己院主的凌厉攻击。

人影突晃,“承天邪刀”禹宗奇一个转身,屠灵刀在一片钢环振响里劈向留仲,寒山重适时进步,又刚好迎住了返身扑来的田万仞。

禹宗奇神情深沉,出手镇定如山,招招浩烈方正,式式狠辣雄浑,刀出如银龙舒卷浩浩,荡荡,滔滔不绝气魄之雄,有万夫不挡之威!

他连展十刀后,低沉的问道:“院主,留仲犯了什么罪?”

寒山重游移闪转中,冷冷的道:“叛逆之罪!”

禹宗奇连逼连进,又问:“罪当如何?”

寒山重倏出九盾九斧,厉烈的道:“凌迟。”

“承天邪刀”微微一笑,道:“留仲,你听见了?”

“凌迟”这两个字,宛如两声焦雷击在留仲心坎上,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双仪圈哆嗦着愈舞愈弱,禹宗奇刀光如缕,霍霍翻斩,他生硬的道:“留仲,可惜丹老吕老前辈白提携你了。”

“妖老”留仲与禹宗奇相处有年,他深刻明白禹宗奇的习­性­,这时,他自然不会不知道禹宗奇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的含意是在表示什么了。

在这意识走上尖厉的一剎那,“妖老”留仲的面­色­更在惨白中透出极度的惊骇,他的双仪圈依旧上下翻飞,锋利的圈刀霍霍溜转,但是,他生平认为最是得意的“­阴­阳圈”法,却在与禹宗奇的长久相处里,令禹宗奇熟悉了其中的任何一招一式,熟悉得使留仲不得不骇异这位紫星殿的殿主在何时具有这么深刻的记忆力?

“呼”的一声,在一片钢环猛烈的震响里,屠灵刀似老龙翻身,仰天闪起,刀身上的十八地岳轮回清晰映现,闪闪若真,锋利无匹的刀刃似刽子手的血眼,那么无情而冷酷的直砍而下,却又在砍下的瞬息令人不可思议的霍然幻成寒芒十六条,漫天罩地的包卷涌围!

“妖老”留仲闷吼半声,双圈暴起,连舞成一道晶莹深厚的光带,背脊奇异的一弓,已猝然在光带的耀亮尚未消失前­射­出五步!

就在他的身形堪堪跃出的剎那,在他原先站立之处,已那么令人惊恐的现出了十六道深刻的刀痕!

禹宗奇哼了一声,右臂抡起一个圆月也似的弧线,左手猛的往右手背按去,那么沉厚坚硬的屠灵刀,竟似软竹一般急剧抖颤出波波鳞光,像升涨的潮汐,浩荡而层层不绝的卷追而去!

时间上,已不容“妖老”留仲再有丝毫向前奔逃的机会,他蓦的长啸一声,身在原地闪电般移挪浮动,由于他游动的幅度是如此微小而快捷,贸然一见,便好似根本就没有闪晃过一样,但是,那波波不息的凌厉刀光,却呼呼的擦着他的肌肤肢体溜泻过去,险极了。

禹宗奇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微笑,他抢身上步,浮沉的道:“果然不愧是浩穆院出身,留仲,可惜你这一身把式了!”

“妖老”留仲的一口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之内,在禹宗奇上步之际,他已猛然吐气,瘦长的身躯在“哗啦啦”一骨节暴响中缩短了一大截,而他的双臂,却在身形暴缩中斗然延伸了两尺以上,锋利的双仪圈圈刃,隼猛至极的割向逼来的禹宗奇。

“好缩骨术!”

“承天邪刀”禹宗奇口中大喝,仰身倒翻而出,屠灵刀却猝然闪出十朵宛如莲花似的光影,分做十个不同的方位削去。

“妖老”留仲双圈震响,大旋步扑向斜里,又在一片哗啦啦骨节声响中身形暴长,以怒矢出弦,直­射­对方。

禹宗奇以足跟为轴,将尚未平直的身躯哽生生转出四步,大吼一声,赤红的面孔宛如丹珠似的隐隐发光,屠灵刀蓦然带出万蓬光点,“蓬”的一声撞击声中火花金溅,“妖老”留仲身形上仰跌出去,而就在他堪堪仰出的一剎间,一大团紫­色­的烟雾,已罩向禹宗奇身上!

没有做任何考虑,禹宗奇竟毫不畏惧的冲过这片紫­色­的烟雾,手中屠灵刀扬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左右各幻起十一道浑厚的匹练,似是两道锋利的光墙,而“嗤”的一响,屠灵刀却又在光墙的当中戮出,像是那两道光墙天生在那儿,不是屠灵刀本身的闪舞迹象一样!

禹宗奇不怕那蓬紫­色­的烟雾,是留仲所预料不到的,也因为如此,留仲预算里的回转空间就不够了,高手相斗,一丝一毫也不能稍有差误,否则──

“妖老”留仲喉头低嗥半声,右边大腿,已在刀光闪处被削去了一半,血­肉­模糊中,露出白骨嶙峋!

冷森的一笑,禹宗奇刀锋偏斜,猝然再落,“妖老”留仲痛得满身冷汗,却又不得不奋力朝一边滚出,左手双仪圈用劲拋飞攻敌!

“呛啷”一响,他拋出的双仪圈被震击得歪扭变形的溜曳入黑暗之中,禹宗奇那寒酷的刀锋又到了他的身上。

“杀!”

像是内心的痛苦与狠厉全在这个杀字上从“妖老”口里吼出,他猛然偏身,右手的双仪圈倾出生平之力,怒砸禹宗奇!

禹宗奇凤目倏睁,刀刃一幻急闪,“嚓”的一声,留仲的右臂已喷着大股鲜血飞落,那条断落的右臂手掌上,尚紧紧握着他的双仪圈!

“妖老”留仲­干­瘪的面孔已经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野狼似的嗥号着,左掌无声无息的推出一股­阴­柔冰寒之气,直袭敌人。

禹宗奇冷沉着脸,内心却有着难言的凄楚,再怎么说,留仲总是相处了近十年的手足兄弟,虽然他如今叛离,却也曾在往昔共过生死,耳中听着他的惨叫,眼里瞧着他的痛苦,禹宗奇再是铁石心肠,也不禁有些下不得手──

一阵­阴­寒的柔韧之风,蓦的扑面袭来,禹宗奇全身一机伶,已顿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叹息一声,随着他的这声叹息,体内一股至真至纯的“烈焰气”已迅速流转四肢百骸,封闭了所有的经脉毛孔,而他手中的屠灵刀,亦如浩日之辉,呼轰横斩,快得像电掣,留仲的左腕已洒着满空血滴落入尘埃!

鲜红的血,已将这金流阁的叛逆溅得全身透湿,他怨毒得令人起凛的瞪注着禹宗奇,虽然,这瞪注只是片刻,在禹宗奇的感觉上,却像是经过了千万年,于是,“妖老”留仲全身痉挛着,蓦而仰天狂笑,笑声惨厉凄绝,简直不似是人类口中所能发出。

禹宗奇静静的望着他,望着他在血泊中抽搐,在尘埃里哀号,在狠毒不甘的狂笑里泄愤,沉重的,禹宗奇道:“留仲,本殿主曾想恕你,但是,不能。”

“妖老”留仲痉挛着,抖索着,面­色­转为死灰,他喘息着笑,笑里带着泪:“禹宗奇……你……你好……想……想不到……我……我留仲……留仲……与你共生死……同患难了十……十余年……到头来……却……却死在你……你的手中!”

“承天邪刀”那双棱棱生威的凤目微微蒙网,他深沉的道:“以情感说,本殿主可以放你过去,以道义来说,留仲,本殿主饶你不得,否则,武林哪里还有规矩?浩穆院如何再以继续?寒院主又以何颜见天下人?留仲,三纲五常,忠孝节义,不是一个情字能以抵得,你叛反旧主,出卖弟兄,勾结外敌,颠覆根本,其罪滔天,大逆不道,本殿主不能护你,今日你落得此境,本殿主深为惋惜,但是,你仍须要对你的罪恶受到报应!”

留仲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双目已有些灰浊,瞳孔逐渐散乱,他强力支撑着,断续而执迷不悟的骂:“少……少来这一套……仁义……仁义道德……留仲不……不吃这些……禹宗奇……你……永远记住……记住现在……大鹰教……匕首会……狼山派……白马帮……他……他们都会为我……报……仇……假如他们报……报不了……仇……我变了鬼也……也会找你……若变了鬼……也无法报得……来世……来也……我亦会找你……一雪此恨!”

禹宗奇深深的凝注着留仲,缓缓的道:“假如你能,留仲,无论在今生,或在来世,本殿主都等着你。”

喉头一阵急剧低响,留仲的双目已在翻白,他全身是血,再映着他目前的死灰神­色­,给人一种极端恐怖而惊凛的感觉。

禹宗奇轻轻蹲下,低沉的道:“留仲,你要去了……”

留仲双目上掠,露出的全是白仁,他喘着,呼着,骤然运起左脚,足尖向前,猛地蹴向禹宗奇小腹!

禹宗奇哼了一声,左手闪电似的一晃,已那么准确的抓住了留仲的足踝,留仲双眼蓦然暴睁,他抖索着嘶叫:“好……好……你好……你……你……你……”

“呃”的一声,留仲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像是一只圆球曳尽了气,软软的横倒不动,但是,他的一双暴出眼眶的眼球依然怒瞪着,那么不甘,那么怨毒,那么愤怒,却又那么无告!

禹宗奇深深叹息,将手中抓着的脚踝轻轻放下,凝注着留仲的尸体,他摇头呢喃:“‘妖老’……‘妖老’……真是‘妖老’……唉!”

斜刺里,这时──

“劈拍”一声暴响骤起,跟着一声狂吼,将禹宗奇自深邃的伤感里拉回,他迅速转首瞧去──老夫,“圣鹰”田万仞那么沉重的移山杆竟然已经半弯,两手鲜血淋漓的坐倒地下,胸前,衣衫破裂了一大片,一条尺许长的伤口皮­肉­翻卷,像是一张饥饿的大嘴!

这是寒山重在一招“神器鬼号”的极绝之式中加杂了一招两大散手之“阳烁芒”以后的结果,­精­疲力竭,意乱心慌的“圣鹰”田万仞终于抵挡不住对方这强悍猛厉的狠辣攻势而臣服敌前!

寒山重手中的戟斧闪泛着寒芒森森,紫红­色­的皮质侧举,他那双冷澈的目光,正如冰似的凝视着坐倒地下羞愤交集的田万仞。

“承天邪刀”禹宗奇再回首瞥了留仲的尸体一眼,大步向寒山重这边行来,在这短短的距离中,他已发现那与“生恩陀罗”向渭长较斗的美艳少­妇­,正企图脱离“生恩陀罗”的纠缠,神­色­里带着焦急的往田万仞的方向移近。

银铃铛儿轻轻响了几下,寒山重撇撇嘴­唇­,道:“田万仞,你真愚蠢,年前孤山一战,你就应该知道浩穆院的力量非是你大鹰教所能抗衡,那一次,你晓得事不可为,知机而退,为什么这一次你却倾巢而来,明知来了的结果而又愈陷愈深?你明白前面等待着的是毁灭,你就不要去撞向毁灭,这原是可以回避的,而你偏偏要傻得硬闯!”

“圣鹰”田万仞愤怒的哼了一声,吼道:“本教主既已战败,何须多言?任你杀剐,田万仞也留得‘圣鹰’名在!”

寒山重露出一口云白的牙齿一笑,道:“老田,你我都是老江湖了,又何必来江湖上那一套场面话儿?你真舍得死吗?你不想进攻浩穆院正侧各面的贵方人马前来援助吗?嗯?”

田万仞有如重枣的刚烈面孔紧绷着,咬牙切齿的道:“寒山重,你且莫得意太早,虽然我们各方人马会合的时间已过,虽然我们相互呼应的信号没有消息,但是,寒山重,这并非一定显示着我们已经失败,更不是证明你们已经胜利,寒山重,记得人算不如天算!”

寒山重淡淡的笑笑,道:“田大教主,阁下似乎很有自信?”

田万仞游目四顾,周遭,战况凄厉,但是,显而易见的,大鹰教及万筏帮的人,都已陷入重围,看情形,欲胜不得了。

一旁默立的禹宗奇朝寒山重微微颔首,寒山重会意的向远处横卧的留仲尸体看了看,冷冷的道:“叛逆已毙其一,尚有凌玄及金流阁一­干­不肖,看他们尚能在刃芒之下魂游到几时!”

田万仞在方才已经看到了留仲的惨死,他表面上装得镇定,骨子里却十分悲骇,只是,在此时,他实在已无能为力了,甚至连一丝伤感之态也不能显出,因为他还要鼓舞军心,还要保留一个英雄之名,还要奋起作最后之一搏!

禹宗奇静静的瞥了田万仞一眼,温和的道:“田教主,阁下进袭本院紫星殿之各位朋友,已经全军尽没,攻击梦桥左近的人马亦至兵残力倾,从水道潜上的二百多位好汉更无一幸存,大威门以内,狼山派及匕首会所属,已全然被我方包围,凌玄率众佯拒‘冥隼环’公孙咎及万筏帮周白水等人的­阴­谋,早已在我们计算之中,他以为金流阁所属大多归顺于他,其实,他是大错了,现在,金流阁所属的‘秃尾龙’费合、‘十幻掌’苏超、‘锦鼠’杨广、‘铁二郎’满财宏等人,除了‘秃尾龙’费合与其手下十人附逆以外,其它三人及金流阁所属的二百余名壮士全是效忠于浩穆院的,现在,田教主,他们已在公孙咎等人破墙冲入的盏茶时光里,完全转从本院迟元左卫的调度反围凌玄,我们的计划一步未错,节节紧扣不辍,问题是贵方筹幄失之大意,且错误估计之处太多,一着之错,便满盘皆输,田教主,在筹划一场大血战的思维里,千万不能有任何一环失误,更不可太往好处打算,否则,结果就会很悲惨的了。”

禹宗奇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刺入田万仞的心扉里,每一个字,每一声尾韵,都令他深深惊悸与颤抖,他现在才知道,浩穆院里,除了寒山重是一个最为明显的劲敌之外,他们对禹宗奇的估计却太低了,他们原该早些明白,一个叱咤风云的大豪左右,一定会有些奇才异士相辅的啊。

寒山重满意的一笑,道:“看情形,那与迟元较手的两个老僵尸是死定了,嗯,‘金刀呼浪’果然有两手!”

田万仞心头一跳,脱口叫道:“寒山重,你是在说‘­阴­山双魑’?”

嗤嗤一笑,寒山重道:“应该说是‘双魑归­阴­’,田大教主,既已失去一臂,又何苦在乎那臂上一指?贵方辛苦所创基业,从此冰消瓦解,实在也令人有些惋惜,是吗?”

田万仞嘴角抽搐,满脸凄然,他沉重的垂下头来,默默不出一语,而在这时──一条人影,已蓦地冲向禹宗奇身边!

禹宗奇冷哼一声,屠灵刀霍然回斩,来人大吼一声,急速跃开,禹宗奇目光一瞥之下,已会意的迅速跃去。

那跃开之人,不是别个,乃是身躯矫健,形容骠猛的“腾蛇指日”夏厚轩,禹宗奇旋步跟上,屠灵刀左翻右劈,与夏厚轩的一柄“弦月铡”闪攻数招,夏厚轩一个虚式进步,低促的道:“范标已率领十多人冲出重围,绕回攻往太真宫!”

禹宗奇神­色­一肃,低沉的道:“你可表明身份了,记着你表明身份的代价,本座先去应付了!”

低促的语声尚在夏厚轩耳中飘荡,禹宗奇已一拂衣袖,有如一头夜鹤凌空,电­射­而去,他嘴里尚发出一阵尖厉的长啸之声,随着这阵啸声,围持四周的百余名浩穆强弩手己撤出一半,纷纷往黑暗中逸去。

寒山重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田万仞已蓦然抬起头来,狠毒的道:“寒山重,你在想什么?禹宗奇为何突然离去?你们有麻烦了吗?你们的计划不是很周全吗?”

他突然仰天狂笑起来,近似疯狂的大吼:“人算不如天算啊……寒山重,人算不如天算啊……”

寒山重断叱一声,一脚飞起,却擦着田万仞的耳边过去,他望着田万仞那愤怒暴厉的面孔,冷森的道:“田万仞,你是懦夫,而我,我寒山重敢与天命抗衡,你能吗?”

“圣鹰”田万仞如受雷殛般怔在那里,半晌,他又闪电也似跃身窜起,弃置一旁,弯曲了的移山杵在他手中抡舞如山影重叠,猛烈砸向寒山重头顶!

寒山重毫不躲闪,奋起神力挥盾迎上,“蓬”“蓬”的连串巨响中,他身形微一踉跄,田万仞已兵器脱手,震出三步,一ρi股坐倒地下,胸前的伤口崩裂更大,热血有如泉涌,双手虎口,已完全撕开,左肩的创伤,更是­肉­绽骨现,刺目至极。

这位大鹰教的教主原是赤红火辣的面孔,经过这一再的打击,已是惨无血­色­,他几乎已瘫在地下,粗浊的喘息声远近可闻。

寒山重冷漠的卓立着,语声­阴­沉:“田万仞,你不要逼得寒山重现在便取你的­性­命,我要叫你亲眼看见你自认为有拔山移鼎之威的来犯人马就歼,我要叫你澈底明白好斗嗜战,窥伺他人基业之徒最后会落得什么下落!”

田万仞双目像要喷出火来一样怒瞪着寒山重,他大口的喘着气,牙齿却咬得格格作响,怨毒深仇,表露无遗!

寒山重哼了一声,张目四顾,周遭战况已进入最后决胜阶段,地下遗尸无算,起落不息的号嗥,与闪臂挥动的寒光冷刃相衬,情景确是惨怖!

土家族独家提供

星魂--第廿七章狠杀绝斩铁胆毒心

第廿七章狠杀绝斩铁胆毒心

五生陀罗中的“生济陀罗”常德,手里一柄粗重的“善行杖”,来去如风,浩大威烈的正将“双掌分界”李烈逼得狼狈不堪,左闪右躲,他的一双判官笔虽然刁钻滑溜,善于游斗,却不是常德的对手,这位“生济陀罗”体魄高大魁梧,膂力雄浑,最是适宜远攻力搏,李烈几次进身不得,自是展不开所擅之长,空自大汗如注,步步后退。

“鞭绕斩月”管逸的左胁,不知在何时已被划破一条向淋淋的口子,他的对手“生息陀罗”包川满脸狠厉,如云似电的“云纹剑”飞闪得泼风打雨,而包川的后背,衣衫也有一大片撕裂,露出里面浮肿紫乌的肌肤,显然,他也挨了管逸十分不轻的一记蛟皮鞭!

这时,静悄悄的──

“腾蛇指日”夏厚轩倏然掩进,扑向与“生渡陀罗”赵百能拚斗得激烈无比的“水豹子”林从忠身侧,这个犷野凶猛的万筏帮老么,正悍不畏死的挥动着他那锋利沉厚的劈水刀,霍霍不息,几近疯狂般向“生渡陀罗”猛砍猛杀,虽然,他的身上己挂了五六处彩,但这个彪形大汉却宛如不觉,看他那形态,实在令人有些惊骇。

“生渡陀罗”功力­精­湛,沉着稳练,他并不慌张,一对琅琊刺时而快逾电掣,时而狂放如云,时而轻灵似雾,时而猛辣狠绝,但是,他虽然伤了“水豹子”数次,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胜利,纵使他的武功比这莽汉高出不少。

“腾蛇指日”夏厚轩身形才到,“水豹子”林从忠已喜出望外,他大叫道:“夏厚兄来得正好,咱们合力做翻这光头小子为田教主出气!”

夏厚轩低低的道:“林兄你受伤了?”

“水豹子”拚命斩出十七刀,身形狂进,大笑道:“能斩这光头下来,区区小伤,又算得什么!”

夏厚轩嗤嗤一笑,弦月铡化为冷电条条,直泻赵百能,赵百能闪挪腾移,琅琊刺拦架翻飞,霍霍生风,但是,却在左右夹攻中退后了两步!

“水豹子”林从忠不断狂吼,汗水与口沫横飞,他狞厉的面孔因兴奋而扭曲着,疯狂的冲进,劈水刀长斩斜砍,急厉无匹!

夏厚轩紧随而上,急叫道:“林兄攻他上盘!”

林从忠毫未考虑,劈水刀呼轰直起,似冷电倾流,劈向赵百能头颈,赵百能冷叱一声,一个大斜身,琅琊刺似毒蛇伸缩,左戮右挂,双管齐下!

“水豹子”目光一瞥之下,已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如直攻敌人上盘,夏厚轩就该策应于他,自右侧猝击对方下身才对,换句话说,敌人便不应该尚有时间再做反击,但是,现在,夏厚轩的策应呢?在哪儿?

他牯牛似的身躯猛然暴旋,向后跃退,正要张口喊喝,一阵疼澈心脾的感觉已蓦然自腰部传来!

“生渡陀罗”赵百能神­色­冷酷,倏然而进,琅琊刺倏挥,尖锐的锥刺已到了“水豹子”的双肩,而这时,他己全身瘫痪,宛如骨筋俱拆,丝毫躲闪不得了。

“噗”“噗”两声闷响,随着两股鲜血标起,“水豹子”林从忠的两肩锁骨已尽碎无余,他凄厉的大叫一声,倾出生平之力,朝斜刺里狂冲而出,于是,令人不忍目睹的,切入他腰部的弦月锁,便那么无情的将他腹内的肚肠完全扯出,拖拉沥洒有寻丈之远!

这巨大的疼苦,已几乎令林从忠立即断气,但是,他却没有,他竟然尚能支撑着没有倒下,缓缓的,他转过身来,满是刀疤的凶厉面孔上有着一片狠毒与迷惘之­色­,瞪着一双布满血迹,有如铜铃般的牛眼,他注视着夏厚轩,嘴­唇­抽搐,抖索不息,那眼中的神­色­,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惨怖与凄苍,沉厚的劈水刀,仍然握在他手里,他却提不起来,看情形,他是永远也提不起来了!

“腾蛇指日”夏厚轩感到一阵冷瑟起自心头,他有些莫名的寒凛,缓缓的,他道:“林从忠,你应该倒下去了,应该早些安息了。”

“水豹子”的小马甲上,茸茸的胸毛上,全是带着黏浆的血,他彷佛尽了最后的一点力量,低弱得几乎不闻的吐出几个字:“为……为什么……你?”

“腾蛇指日”夏厚轩吸了口气,大声道:“浩穆院有­奸­细,但是,也有反­奸­之人,林从忠,我就是其中之一。”

喉头起了一阵混浊的响起,这头“水豹子”凄然摇头,嘴已颤动,似有所言,但是,他终于没有再说出一个字,就那么双目暴突的摔跌尘埃!

一直默然无语的“生渡陀罗”赵百能大步行上,赞誉的道:“夏厚老弟,­干­得好,为了浩穆威信,浩穆存亡,我们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无须心中抱愧!”

赵百能一语道破了夏厚轩的心事,他不禁脸上微微一热,是的,方才,他的做法,在极端严厉的武林规矩来说,未免有失光明,但是,道理不是死的,却要分时分地来加以运用解说。

一个尖锐却清脆的嗓音,像撕裂空气似的惊叫起来:“夏厚轩,你是狼心狗肺,畜生不如,你吃里扒外!”

“生渡陀罗”赵百能回首瞧去,冷冷笑道:“玉凤凰,你还是顾顾自己这条小命吧!”

“玉凤凰”一直以绝大的忍耐力保持镇静,眼前的一切变化,她都瞧得十分清楚,这位曾历经沧海的少­妇­,虽然是个女人,却有着异于寻常的毅力与勇气,她固然心中悲愤于大势已去,但是,她却仍然能振起­精­神力持当前之役,虽然,她已知道不能扭转逆局,可是,夏厚轩的突变及林从忠的惨死,却使她心弦震动,不克自制,在这眼前血雨腥风的杀伐中,眼见己方之人尸横命残,纷纷仆倒,情景已够凄厉,而又突然再生内变,这打击,如何再能使她保持镇静与缄默?

“生恩陀罗”向渭长一柄锋利至极,上缕着­精­致莲花座的“超生戒刀”的闪晃流烁,­精­亮缤纷,已是稳占上风,“玉凤凰”惊惶悲愤之下,向渭长步步连进,锐风猝拂,“嚓”的一声将对方那高挽的云鬓削去一绺,“玉凤凰”那一头如云似雾的秀发,霎时已瀑布似的披到肩上。

这位大鹰教教主的外甥女,那张姣好的面容已完全变了­色­,但是,她的一双鸳拳剑仍旧泼闪隼利,招招狠辣,式式­阴­毒,丝毫也不肯让“生恩陀罗”在她力量之内作较多的进展!

坐倒地下的田万仞满脸凄凉的望着自己这爱同己出的外甥女在拚死力斗,神­色­中流露出万般哀痛与怜惜,他的嘴角在痉挛着,有一股深深的壮士无颜,英雄吞泪的酸楚。

寒山重有着超人的领悟力,他怎会看不出来?缓缓的,他故意大声道:“向渭长不可伤这妞儿,活擒之后交由本院主处置,赵百能与夏厚轩联手夹攻‘鹰眼’那贤!”

“生渡陀罗”赵百能与“腾蛇指日”夏厚轩各应一声,如飞跃向早已大汗淋漓的那贤左右,出手就是一连串狠招猛攻而去!

寒山重回过头来,淡淡的道:“田万仞,还记得寒山重说过要擒你外甥女犒赏勇士之言吗?看来,这句话就要实现了。”

田万仞蓦然仰头,狠狠的朝寒山重呸了一声,寒山重微微一闪,嗤嗤笑道:“有骨气,当年姬发唾费仲,冒凌迟之罪,却换来个烈士之名,田教主,阁下唾寒某,也想凌迟而没留名千秋吗?不过,阁下你有姬发之刚烈,寒某却非如费仲之险恶呢!”

田万仞全身颤抖,咬牙道:“寒山重,你的狠毒鄙恶,冷血绝义,古来­奸­臣贼子,都也及不上你之万一,田某但有一息存留,必不与你甘休!”

寒山重撇撇嘴­唇­,一笑道:“随你,随你骂,随你说,寒山重胜券在握,一切忍下便是!”

“圣鹰”田万仞双目怒瞪,正想启口,“蓬”的一声闪响倏起,紧跟着又是“嗤”的一声肌肤撕裂的刺耳之声,他急忙回视,天啊──

“鹰眼”那贤背部已裂开两条血糟,皮­肉­翻卷,脊背隐现,整个右耳连着一大块皮­肉­垂挂在颈旁,形状之惨,令人起栗!

他的对手之一,“生广陀罗”沙经光秃的头皮亦被他的九曲匕首硬生生削去一块,血流满面,深可见骨,但是,双方的游斗未息,仍在彼此舍命相搏!

田万作心头一阵绞痛,他一双虎目隐含泪光,激动的向前爬出,寒山重冷冷一笑,戟斧的冷芒一闪,轻轻在田万仞脖子上按了按,淡漠的道:“田万仞,我想,我们彼此的心事都是一样,你的手下与你情感深厚,我的手下也与我义结生死,但是,我们却不能Сhā手,在我,我是不屑,在你,你是力有不殆!”

深长的叹息一声,田万仞俯倒地下,闭目垂首,不再发出一语。

斗场里──

“鹰眼”那贤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老实说,他的武功之高,实在“金鹏”“银鹫”之上,但是,他的对手却是浩穆院紫星殿的五生陀罗里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不过,“生广陀罗”沙经的功力,较起这位雄峙大鹰教坛首座地位的那贤实逊了一筹,他虽然与对手缠战很久,却不会得到胜算,自“生渡陀罗”与夏厚轩加入战圈以后,情势已大大扭转,完全成了稳打稳吃的局面,“鹰眼”那贤虽则拚死力斗,看情形,亦不会支持得太久了。

“腾蛇指日”夏厚轩这时忽然大叫道:“沙大哥请退后暂息!”

“生广陀罗”沙经微微一楞,夏厚轩已蓦的暴弹而起,矫健的身形在空中一弹一弓,猝然飘落,他的左手食中三指,已在这剎那之间完全变成青蓝之­色­,带着一股粗浑而凝聚成形的青蓝­色­气体,像煞一条来自九天之上的神矢,怒戮那贤眉心!

“生渡陀罗”的琅琊刺一抖倏撤,在与“生济陀罗”恶战的双笔分界李烈眼角一瞟之下,骇然狂吼:“腾蛇指日!”

“鹰眼”那贤一双隼利如鹰的眼睛霎时闪过一片令人震慑的煞光,他高瘦的身躯骤然向侧扑出,右边垂挂的耳朵剧烈的摇晃着,那贤的九曲匕首快得闪电般投掷而出!

于是──

双方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加躲闪,那股凝聚成形的青蓝­色­劲气已像煞一把利刃,“噗”的穿进了那贤左胁之内,而他的九曲匕首,亦那么狠毒的Сhā进了夏厚轩的大腿之根,夏厚轩在空中一个转折,踉跄落地,“鹰眼”那贤却痛苦非凡的在地下缩成一团,他的双手十指深深的抓进泥土之内,面孔已扭曲得完全变了形!

“生渡陀罗”赵百能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了摇晃不稳的夏厚轩,“生广陀罗”却倏然掠进,飞起一脚将缩成一团的“鹰眼”那贤踢出五步,那贤的身躯始才滚出,周身肌肤已在这顷刻之间完全变成了青蓝之­色­,七窍五官与身上的毛孔,津津渗出已成乌紫的血液,其状可怖之极。

“吭”的又是一声闷吼,一双判官笔飞崩天上,李烈正双手虎口尽裂的亡命逃窜,“生济陀罗”乘着这震飞对手兵器的有利时机暴跟而上,善行杖霍霍纵横,左扫右砸,双掌分界李烈眼见同伴相继断魂,而又一个比一个死得凄惨,心中早已颤凛惊骇,哪里还有斗志存在?善行杖的粗重杖头狂风般呼轰追击,他有如猫掌之鼠,魂飞魄散,心胆俱裂!

一条人影自斜刺里冲来,闪亮的三刃刀倏刺猛砍,李烈大叫一声,朝地下狂翻出去,口中惊骇的大叫:“沙大哥……饶命……沙大哥……”

“生济陀罗”常德紧随而至,手中善行杖倏起倏落,砸得地下尘土飞扬,一个深坑跟随一个深坑!

李烈连翻带滚的翻跃着,汗水与涕泪齐洒,原来那­精­练的形态,现在是一丁点儿也找不出来了,他如今的模样,除了可怜,更是可耻!

“生广陀罗”沙经满面是血,宛如厉鬼,他毫不放松,疯狂追砍,李烈声嘶力竭的惨吼怒号,在地下东窜西滚,终于,在他最后的一次窜跃里,被“生济陀罗”常德一杖扫中,整个身躯弹飞而起,在空中鲜血溅洒中,“生广陀罗”沙经的三刃刀已飞­射­出去,透过李烈的身体,将他活生生的钉死坠下!

周围的浩穆院壮士,每个人都似疯狂了一样,刀不停挥,血不停喷,大鹰教与万筏帮的人马亦是红着眼拚力死战,尸横遍地,残肢乱舞,而逐渐的,浩穆院方面的壮士们已围成了一个圆形,将愈斗愈少的敌人围在其中!

“生济陀罗”一个翻身,又飞扑向与“生息陀罗”包川拚战的“鞭绕新月”管逸,管逸此刻早已面青苍白,步步后退,“生济陀罗”一到,他手中蛟皮鞭劈啪一响,卷向敌人,双脚飞处,人已倒­射­而起!

又是一条人影倏然扑到拦杀,一对琅琊刺闪闪生辉,管逸哼了一声,在空中连连抖臂,已转了三个方位落向地下,他甫始落下,彷佛是影子跟随,云纹剑,善行杖,琅琊刺,已交互围攻而到!

他大吼一声,蛟皮鞭长绕回旋,鞭梢子尖锐厉啸,“生息陀罗”包川暴叱一声,悍勇直上,像刀刃那么快,“刮”的一响,他的左肩至胁已衣碎皮绽,鲜血四喷,但是,他已一把抓住了管逸的蛟皮鞭身,手中锋利的云纹剑抖起一团云雾似的朦胧光芒,透胸直穿管逸背心!

管逸身形尚未倒下,一条黑蟒也似的影子呼轰一闪,已将他整个砸飞出寻丈之外!

从开始就是残酷,到末了更为凄怖,地下,一具具不似人形的尸体,那么无告的横躺直竖,这情景,这气氛,尖厉血腥得令人肝肠寸断。

寒山重摇摇头,缓缓的道:“沙经与夏厚轩在此包扎休憩,包川敷药后即行肃清眼前顽抗之敌,常德与赵百能即赴太真宫增援禹殿主!”

五人齐声答应,各自遵命而行,现在,只剩下与“玉凤凰”拚斗的“生恩陀罗”向渭长,虽然他功力浑厚­精­博,足以战胜那美丽的对手,可是,难就难在他奉有令谕须要活擒,活擒,实在不算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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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魂--第廿八章戏凤擒逆急流知退

第廿八章戏凤擒逆急流知退

现在,全场只有两拨人在狠拚了,““玉凤凰””头发披散,一对鸳鸯剑如云似雾,回绕纵横,但是,在生恩陀罗大马金刀,威辣猛沉的超生戒刀之下,却早已汗水盈盈,娇喘不息,一张白净如玉的脸蛋儿,嫣红得宛如朝阳晚霞。

大鹰教及万筏帮的攻击者,已经完全被浩穆院的人马团团围住,刀光芒影中热血蓬洒,此起彼落,大鹰教的教徒伤亡惨重,只剩下了最后的七八个人,万筏帮更惨,只有两名负了伤的帮友尚在咬牙硬拚了。

生息陀罗包川自行撕裂衣衫,在上面倾倒了金创药末之后草草包扎了肩背胁下,提起那柄较寻常利剑为短沉的云纹剑冲向斗场,他红着眼,拧着眉,一副凶神恶煞之像!

寒山重舐舐嘴­唇­,笑了一下:“田万仞,你的手下已到临最后关头了,要我恕过他们么?”

田万仞依旧俯仆于地,双目紧闭,面孔上有一片说不出的凄苍,他一言不发,嘴角却在急剧的抽搐。

就在这剎那之间,生息陀罗包川已飞扑而到,抖手十一剑,两名大鹰教徒已翻身仰跌出去,一把镔铁刀霍然猛砍包川颈项,他嘿嘿一笑,大斜身,同时又躲过了一条七节鞭,于是,云纹剑蛇信似的暴戮急缩,那名使鞭的大鹰教徒已狂吼着仆倒于地!

半声惨叫,一个浩穆壮士满身鲜血的翻倒,而当杀他的那名大鹰教徒兵刃尚未及自他体内拔出,五柄沉厚的朴刀已同时劈到这大鹰徒身上!彷佛分尸一样将这条大汉斩成了数段!

“生息陀罗”包川怒骂连连,云纹剑疯狂劈砍,只是那么一贬眼,那两个受了伤的万筏帮友已毙命于他剑下,虽然,包川的脸上也被其中一个在临死之前用鬼头刀擦了一记!

不用多少时间,仅存的十来个敌人,已经一个不漏的全部躺在地上,望着这些尸体,不禁令人叹息,就在那宛如现在的方才,这些已寂然不动的大汉们,不是个个都还活蹦乱跳的么?而如今他们却再也不能动弹了,丝毫也不能动弹了。

寒山重面上毫无表情,围立周遭的五十多名强弩手,已经换了两次火把,青红的火舌闪耀着,照亮这眼前一片血腥,也照出山重的神­色­更为冷森。

“生息陀罗”包川不愧素有狠辣之名,他也不管脸上血迹斑斑,抹也不抹的又待往““玉凤凰””冲去。

寒山重冷冷的道:“包川,你退下疗伤。”

这位年岁只有二十三四的生息陀罗老么微微一愕,十分不情愿的退了下来,两名浩穆壮士随即上前为他拭血上药。

生恩陀罗的超生戒刀曾经不止三五次的可以取了““玉凤凰””的生命,但是,他却都在千钧一发里收手改为擒拿,不过,杀一个人与捉一个人却全然是两回事,又何况““玉凤凰””武功极佳,生恩陀罗纵然功力高出此女甚多,要想活捉于她,也十分不易,几次险险到手,又几次被“玉凤凰”闪了开去。

四周的浩穆所属,已围成一个半圆,无数双眼睛,虎视着斗场,兵刃的寒光在火把的光辉里闪晃不定。

生陀罗真有些火毛了,他猛劈十七刀,刀面上­精­镌的朵朵莲花彷佛跳跃却出,他狠厉的吼道:“你这女人还要命不要?姓向的若非奉有院主谕令,早已将你宰成十八块了!”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溜泻的剑芒,“玉凤凰”咬着牙关,挥汗如雨,娇喘吁吁里招出绵绵不息,披散的长发飞舞飘拂,神情在悍厉中又带着那么一丝儿凄艳。

寒山重撇撇嘴­唇­,沉缓的道:“‘玉凤凰’,你再不丢剑就缚,只怕就要变成一只血染的凤凰了。”

俯在地下的田万仞蓦然抬头,嘶哑的悲喊:“姮娃,打不过就自刎,不要落入他们手里受棱辱,田家的血液里没有畏惧,死也要死得有骨气!”

““玉凤凰””脸上散发着湛湛的光影,她毅然高呼道:“舅父,你老人家放心,甥女儿永不会为你丢人!”

寒山重忽然嗤嗤一笑,道:“我真要为你们这一对老少喝彩,真是有种得厉害,不过,既然如此,也罢,寒某便成全你们!”

他说到这里,断然喝道:“包川,你还有兴趣再试一下么?”

生息陀罗包川一望寒山重,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错,若寒山重真想置那““玉凤凰””于死地,他只要吩咐正在交手的生恩恩陀罗向渭长一声,已经足够,又何必再要包川上场?换句话说,寒山重仍然是不欲叫那美人儿就此香消玉殒呢。

于是──生息陀罗包川恭应一声,如怒失离弦,猝然长­射­而出,手中云纹剑“铮”的弹起,化做流光千道,暴卷而下!

生恩陀罗向渭长缠战良久,一直因为想要活捉对方而弄得胜败不得,早就是一肚子怒火,寒山重的话方才出口,他也没有考虑其中内蕴如何,生息陀罗剑光泻落,他已大旋身倏然欺近,超生戒刀有如浪里白条,滚滚绞向““玉凤凰””!

““玉凤凰””毫无畏惧之­色­,左手剑条舞剑花千朵上迎包川攻势,右手剑拱翻阻拦向渭长急进,婀娜的身躯一扭一旋,已迅速倒跃七步。

生恩陀罗暴闪而入,戒刀一抖冲天,远幻流辉层重,却又在光芒晶莹中映起刀影万千,那么令人心胆俱裂的包卷而上!

这一着,乃是他一直恐怕伤了对方而不敢用出来的绝式:“血海魂影”!

生息陀罗目光一瞥之下,知道不妙,他猛力挫回自己夹击的力量,边急促的低叫:“大哥住手!”

““玉凤凰””挥剑硬挡,“当”“当”两声,右手剑已在向渭长的猛厉攻击中震出三丈,自中折为两断,这位娇丽的姑娘也跄踉退出五步,在她的退后中,一片刀光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尖锐的斩来!

在这时,包川的急呼亦已传到向渭长的耳朵里,他这才猛然记起寒山重的指令,是的,寒山重只叫包川出手相助,却并没有要自己取那女人的­性­命啊,这一想起,他已奋力“嘿”了一声,倏然缩腕挫臂,左掌往右侧猛挥,魁伟的身影滴溜溜暴旋而出。

虽然向渭长收手收得快,““玉凤凰””的肩臂各处已在“括”“括”几响中被斩伤了三处,热血霎时滴满了她的半身!

生息陀罗飞闪而进,云纹剑急起倏绞,口中大叫:“撤剑!”

““玉凤凰””花容惨白,朱颜黯淡,她奋力后跃,手中剑倒过来削向自己的咽喉,口中悲愤的喊着:“舅父,不孝的甥女先去了……”

生息陀罗分毫之差,未曾绞掉对方之剑,生息陀罗向渭长猛然回扑急磕,却也已慢了一线,两个人急得四目突出,大喊失声──

“当”的一声震耳剧响传来,当每个人的瞳孔里才有着一抹银光闪掠的映印,而那抹银光已经消失,消失在““玉凤凰””那被击飞出四丈之远的两截断剑之上!

““玉凤凰””被震得坐倒地下,右手血迹斑斑,痴迷的凝视着自己又被击飞震断成两截的利剑,那折断之处,火把的光辉照得明白,有一枚周缘锋利,小小巧巧的银铃当儿!

剑刃的寒气宛然在颈,那锋刃,已经接触到“玉凤凰”的颈项上,她毫无意识的抚摸着颈间那条细细的血痕,只要一点,是的,只要再稍进一点点,那雪毫的剑锋,必已切入她的咽喉了,但是,不敢令人置信的,竟有人能在这几乎等于没有的空隙里出手击飞她的剑,那快、那准、那狠,老天,这会是一个“人”所能施展的手法么?

生恩陀罗一身冷汗,飞奔到寒山重身前,惶然恭身道:“向渭长无能,几乎误了院主谕示,不敢卸罪,但请院主处置。”

生息陀罗已一个箭步冲到“玉凤凰”身边,左手一挥,四名浩穆院的彪形大汉自旁如狼似虎的奔上,不由分说将“玉凤凰”缚了个结实,其实现在已不用绑了,“玉凤凰”全身伤痕累累,又在神迷气虚之下,根本也再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寒山重笑了笑,道:“老向,这怎能怪你?假是我,打了这么久我也会心火上升的,只是你应该知道,你的院主寒山重一向都是怜香惜玉的啊。”

“生恩陀罗”向渭长裂嘴一笑,如释重负的退到一旁,这时,地下的田万仞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掩不住有庆幸欣慰之­色­。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田大教主,姓寒的也还有那么两分人味吧?嗯?”

田万仞原来有几丝安慰的神­色­突然消失了,他愤怒的吼道:“寒山重,你休想污辱本教主的甥女,虽然你救了她,也只不过别有所图,根本就是蛇蝎心肠,满肚子卑鄙龌龊!”

“玉凤凰”蓦然机伶伶的一颤,自迷茫中惊醒,什么?是寒山重救了她?刚才那出手之人竟是寒山重?那武功强悍得令人震骇的煞手,那俊逸洒脱的魔星?那表面温文儒雅的­色­狼?那君子,也是小人?

她古怪而冷漠的注视着寒山重,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流露出明显的愤怒与仇恨,发自心底的痛楚,她平静而又幽恻的问:“寒山重,刚才,是你出手震飞了我的剑?”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不错,姓寒的这两手小把式还过得去吧?”

“玉凤凰”冷森的哼了一下,道:“寒山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意图?你以为我不明白你骨子里的下流?你以为我不晓得你血液里流循的邪恶?寒山重,你瞎了眼,你迷了心,你丧尽天良,你污蔑人格,你卑鄙、无耻,我告诉你,我拚了一死,也不会要你沾着我一丁点!”

“住口!”“生息陀罗”包川双目血红,额暴青筋,他狂冲而上,挥手就要掌掴“玉凤凰”的面颊!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包川退下。”

生息陀罗气得面上赤红,他退后两步,朝“玉凤凰”吼道:“我告诉你,你再如此诋毁本院院主,我不生拔了你的舌头便算你八字生得巧!”

“玉凤凰”全身起了一阵痉挛,但是,她却忍住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咬着嘴­唇­默默无语。

寒山重拂了一下衣袖,戟斧的刃芒微闪,显得他是如此的冷傲而潇洒,圣鹰田万仞喘息着,痛苦的盯视自己的甥女,老怀凄凉的摇头,天下,没有事会比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豪士眼见自己所爱之人受辱而不能加以丝毫援手来得哀伤与苦楚了,而田万仞,目前正是如此,在以前,当着他的面,谁敢如此叱责“玉凤凰”?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她稍有微言!

寒山重望了二人一眼,缓缓的道:“‘玉凤凰’,你的名字?”

“玉凤凰”带着泪光的眼睛冷毒的注视着寒山重,从她那憎厌到了极点的眸子里,寒山重看得出这位美丽的少­妇­心中包含了多少仇恨。

于是,寒山重又习惯的嗤嗤笑了,他道:“别这么看我,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用这种眼光看人,实在与你那明媚的眼波儿颇不相视,方才,我记得我是在问你的名字,嗯?”

生恩陀罗向渭长双目一睁,正想喝叱催促,寒山重已对他轻轻摇头,“玉凤凰”咬着牙,冰冷的道:“郑姮。”

“郑姮?”寒山重跟着念了一遍,嘴里啧了一声,道:“好,人美,名字更美,我听说你以前曾有过一段沧桑史?那两个男人真是瞎是瞎了狗眼,这么标致的人儿都不知道享受,也罢,浩穆儿郎!”

他喊了一声,向渭长与包川急忙踏前一步,躬身道:“属下在。”

寒山重舐一舐嘴­唇­,笑道:“此女甚佳,本院主将收其为第五房妾,各位有无异议?”

向渭长不禁一愕,他知道寒山重至今尚未娶亲,又何来什么三妻四妾?包川却人小鬼大,他暗暗一扯拜兄衣袖,大笑道:“英雄美人,相得益彰,恭喜院主,贺喜院主。”

寒山重仰天大笑,声震霄汉,“玉凤凰”郑姮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颤抖着,挣扎着,神情里有着极度的绝望与羞愤。

“圣鹰”田万仞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指着寒山重,抖索的大吼:“好……好……寒山重,你真是称得上心狠手辣,厚颜无耻……好……我田万仞若留得一口气在……必要整个黑白武林道晓得你是如何下流卑鄙,如何丧失人­性­,你你你……你竟乘着他人之危,起那­淫­心……”

寒山重满不在乎的露齿一哂,低沉的道:“包川,你率人将田大教主及郑姮二人押入困龙洞,记得点了他们的|­茓­道将二人分开囚禁,不过,嗯,可别虐待了寒某人的亲家!”

“生息陀罗”包川躬身答应,向左右点头示意,六名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已一拥而上,将“圣鹰”田万仞抬起,与“玉凤凰”郑姮同时押往前面,包川临行前回首一笑,低声道:“院主,你已快将这一对甥舅气煞了。”

寒山重展颜一笑,目视包川行去,转身朝生恩陀罗道:“渭长,你即率刀手二十名,强弩手三十名赴援迟左卫!”

向渭长肃容答应,招手之下,已率着五十余名浩穆壮士急急奔去,寒山重又向坐在地下,面­色­带着灰败的夏厚轩及生广陀罗道:“不要装英雄,说老实话,你二人伤势如何?”

夏厚轩裂嘴苦笑了一下,道:“千幸万幸,幸的是那柄弯曲的匕首上没有淬毒,不过,却Сhā进了在下大腿骨根之上,痛得很。”

寒山重目光瞥了地下弃置的那柄九曲匕首一眼,那柄匕首的前半截,染着浓厚的血迹,他摇摇头,又问沙经:“你呢?还受得住?”

沙经抿­唇­一笑,疲惫的道:“回禀院主,今后,只怕属下的头皮更为光滑油润了,现在,属下只想找个地方大睡一觉。”

寒山重颔首招过四名浩穆壮士,道:“扶着二位大哥到银河堂养息,那里,有浩穆院第一流的大夫五人,正在悉心为本院伤者疗治创伤!”

四名大汉小心翼翼的上前扶着二人去了,寒山重亲自拾回了地下那枚魂铃,又向四周环视了一遍,百余名刀手,除了负有使命离去的三十多名以外,现在,只剩下不足二十人了,弩箭手倒是没有损失多少,仅有三名横倒地下。

他沉吟了一下,道:“所有刀手留在此地休憩,顺便将伤者送往银河堂,不要再等我们的救伤巡回兄弟了,弩箭手一律跟随本院主往援迟左卫。”

说完了话,他头也不回的抢先飞去,五十余名强弩手举着火把,宛如繁星一片,闪耀不定的随后奔来。

寒山重身形起落如电,片刻之间,已经过了当中的树丛草圃,来到迟元等人拒敌之处。

这里,隔着他们方才激斗的地方约有五百多步的距离,寒山重赶到之时,已经早成为一片修罗场了,情景惨烈而凄厉,简直目不忍睹,挂在树上的尸体,分成数截的人身,失去头颅的,暴出眼珠的,残了肢体的,形形­色­­色­的,集残酷之大全于此地,艳红的血液,白­色­的脑浆,瘰瘰的肚肠,洒得遍处喷得遍处,像是天神震怒着一掌拍下,拍碎了那些原是活蹦乱跳的大汉,拍成那些原是人形的人不成为人形了,残忍得足可吓破胆小者的囊脏。

“金刀呼浪”迟元的弯长马刀,正烁流着金晃晃的芒影,有如烈阳之光,豪放奔激,无处不遮,无处不映的砍攻着一个高大粗壮的灰白长髯老人,这老人左手一柄西瓜大小的赤铜锤,右手一把尖锐的分水刺,身手漩走如电闪雷击,又快又猛,与“金刀呼浪”打得火热,看情形,二人已打了有一阵时候了。

一个只穿着黑皮裤子,上身打赤的三旬汉子,满身血迹的横卧在迟元身边不远,他的胸前,有两个惊人的大窟窿,肺脏血浆,流得到处都是,这穿着黑皮裤子的大汉,两眼圆睁着,那已成铁青的面孔上,仍然显示着那么不甘与愤怒!

寒山重知道,这穿黑皮裤子的大汉,就是金流阁的叛逆“秃尾龙”费谷,看情形,他是丧在迟元的紫金马刀之下了!

五生陀罗的老大生恩陀罗向渭长,手上的超生戒刀舞展如风,狂追狂冲,力斗两名穿着油布水靠,小皮马巾的魁梧大汉,地下,却已经躺着两名装束相同的汉子了,嗯,看这打扮,他们是万筏帮的人物!

“鬼叟”凌玄,看得出他气急败坏的形态,游走不定的与两名黑衣虎皮披风的矮胖中年人斗在一处,那两个矮胖子,便是仍然效忠浩穆院的“十幻掌”苏超与“铁二郎”满财宏!

另外,一个胖矮粗身,虽然也是一身黑衣,却显然质料特别高贵的肥佬,却狠天狠地的以一条白金打造的练子尖锥,与一个手持双环,浓眉大眼的煞星杀成一团,这肥佬,便是忠心耿耿,极好穿着的“锦鼠”杨广,他的对手,则是大鹰教九隼环老三冥隼环公孙咎!

围着公孙咎的,更有十多名浩穆壮士,他们此进彼出,轮番攻退,出手之间,在狠辣中又滑得出油。

寒山重嗤嗤笑了,他望望遍地残尸,望望在周遭奔掠砍杀的双方人马,大略地,他已看出已方又隐隐占了上风。

于是──他回头一摆手,已经到达的五十余名强弩手,训练有素的半跪于地,寒山重低沉的道:“小心扣机,小心­射­出,找肩上有鹰羽坎肩的灰衣敌人,或者,穿着油布水靠的万筏帮众!”

迅速跃起,而就在他跃起的一剎那,弩弦与机簧声“括”“括”响了,蓝汪汪的箭矢满天飞泻,穿舞交织,一片起落不息的惨吼随即传出,瞬息间,大鹰教及万筏帮方面已倒下了十五六人!

寒山重撇撇嘴­唇­,双臂一张,已似大鸟展翼般长飞而下,直扑那与“金刀呼浪”交手的高大灰髯老人!

轻脆而撼人心弦的银铃儿一响,“金刀呼浪”已哈哈大笑起来,与他对手的灰髯老人却神­色­大变,霍然退后──迟元的虬髯倏而怒拂,金亮的弯长马刀劈舞滚溜中,他大叫道:“院主,记得周白水大逆不道,背叛旧主!”

寒山重凌空的身形急转直泻,抖手就是十盾十三斧,他嗤嗤笑道:“小子,寒山重怎能忘记?”

这灰髯老人,果然就是长湖万筏帮第二代帮主,筏翁周白水!他倾力躲闪之下险险避过了寒山重的凌厉攻掌,忍不住惊惧的大叫:“寒院主,田万仞如何?”

寒山重长驱直入的再挥十七斧,大笑道:“难为你尚记得在下这个院主,田万仞已受伤遭擒,大鹰教及贵帮进犯人马无一幸脱!”

周白水神­色­灰败,打了一个跄踉,几乎没有躲过寒山重挥来十七斧中的最后一斧,他的赤铜锤与分水刺同起分绞中,冷汗涔涔的道:“他……寒院主……这是真的?”

寒山重狂旋急进,翻闪出手,狂声笑道:“周白水,你早该知道了没有人能毁灭浩穆院,如有人想,那么,毁灭的必是他自己!”

筏翁周白水长髯拂动,神­色­凄楚,锤飞刺闪中,他又抖着嗓子问:“那……那么,‘水豹子’何在?”

寒山重冷冷的哼了一声,翻身退出,皮盾却划过一道圆弧反击而回,­阴­沉的道:“已在你这老匹夫的愚蠢与贪婪之下做他的幽冥英雄去了。”

周白水四肢起了一阵痉挛,沉重的赤铜锤几乎把持不住,他歪歪斜斜的拐出五步,面孔惨白,“金刀呼浪”迟元本来有意自一侧猝击──在这时,迟元是极有可能得手的,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卓立未动。

寒山重看在眼中,嗤嗤一笑,九盾连飞,沉声道:“周白水,你愿意自刎谢罪?”

筏翁周白水振起­精­神闪掠攻拒,铜锤呼轰里,分水刺倏进忽出,这位长湖万筏帮的老帮主满脸凄凉,他吶吶的道:“或者,老夫尚有机会,一待奇迹……”

寒山重在电光石火之中身形翻滚而进,戟斧斜劈急扬,将周白水逼得招架不迭的撤出三尺,寒山重平淡的道:“没有奇迹了,你们进犯浩穆院的六路人马,到现在,除了大威门的孙明与钱琛还在苟延残喘外,其它四路全被残灭,周白水,你这一路,你自己心里明白还能再支持多久!”

“金刀呼浪”迟元在旁边大叫道:“院主,本左卫也下手一举做翻了这厮如何?”

寒山重摇摇头,一轮猛攻猛打,深沉的道:“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在死亡前以一帮之主独战一院之主的机会,他或者早已不服气了,早想与本院主较试一番了,周白水,是这样吧?”

周白水的武功深厚老辣,­精­博无比,他与“金刀呼浪”迟元二人,一个是沉雄稳实,一个是凌厉凶狠,各有千秋,周白水胜在心澄力悠,绵绵无绝,迟元强于硬拚狠战,悍勇隼利,假如让他们两人一直拚战下去,胜负难以逆料,而且,更不是一场短时间内可以了结的争斗。

寒山重自然明白周白水在白马帮,李家寨这些帮派首领之中,武功是最为突出的一个,心智也较为细密,平时为人行事稳重札实,所以,这一次寒山重获悉这位老帮主也竟参与叛反之举后,心里着实怔忡了一阵,但是,事情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他虽然代为惋惜,又能如何呢?

很快的,二人已在纵掠如飞的交互闪击中互相攻拒了三十余招,寒山重微微侧首向一旁的“金刀呼浪”道:“迟元,你去对付凌玄这负义之人,记住,本院主要活的!”

“金刀呼浪”迟元应了一声,飞跃而去,寒山重已在迟元跃去的同时蓦而展臂腾空,在空中一个盘绕,有如黑芒的曳尾一闪而落,戟斧的尖端与锋利的斧刃带出一溜溜,一片片的光辉,而这溜溜片片的光辉融合成为一体,那么浩烈而恢宏的挟着万钧之力泻向敌人!

周白水大吼一声,赤铜锤倏而偏斜,再倏然扳正,这一偏一正之间,已幻出锤影千百,滚滚迎上,尖锐的分水刺却似云雾里突出的一道光芒,在滚荡的锤影中长­射­而出!

于是──“叮当”“砰蓬”的金属撞击暴响之声,似焦雷般连串响起,火蛇飞溅中,筏翁周白水汗珠纷洒,退出五尺,寒山重身形摇晃了几下,却在身躯的摇晃下再度­射­进,抖手又是十盾九斧!

周白水须眉俱张,他强吸入一口气,赤铜锤旋舞飞砸,呼轰声里,分水刺带着溜溜冷电,暴戮敌人下盘!

又是不绝不息,足以震裂人们耳膜的一阵震响,寒山重面上已浮起一抹红晕,喘息也较为粗浊,而周白水的两手虎口却已破裂,再度退后五步,已成灰白­色­的头发技散两肩,情形吃力而疲惫!

寒山重冷冷的道:“周白水,你的功力极佳,但是,你老了!”

筏翁周白水忽然双目死死的凝瞪着寒山重,目光里,有着一片古怪而又深刻的表情,他伸出右手的分水刺,颤巍巍的指着寒山重,喘息着道:“寒院主,假如老夫愿意放弃抵抗,你肯饶恕老夫眼前的属下么?”

寒山重逼近了两步,肃然的道:“仅只放弃抵抗?周白水,你一定明白,你便是想要抵挡,也不会再支持多久,假如你的叛逆罪行只须要罢手便能抹消的话,周白水,浩穆院今后将无颜再统率两湖一川的武林道了!”

周白水艰辛的吞了一口唾液,满脸的皱纹重叠成一片苍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的道:“罢了,老夫已近风烛之年,生与死,对老夫来说,不会再有多大意义,寒院主,老夫只有一求,便是能在死前再见老夫那可怜的儿女一面,他们自幼便失去了母亲,在他们唯一的老父临去前,多少要指出一条生存的路给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走……”

寒山重那俊俏的面孔奇异的变幻了一下,他摇摇头,道:“只怕,只怕机会渺茫了。”

周白水以为寒山重是指他求与儿女见面之事,他哀求的道:“寒院主,请你看在老夫追随你十余年来的份上,也请看在老夫这一大把年纪上,还有,那一双可怜的孩子……”

寒山重断吼一声,怒道:“追随寒山重十余年你反而倒过枪尖来对付寒山重?你这一大把年纪竟然也想不透忠义二字的含蕴?你那一对可怜的孩子,不错,如若今夕浩穆院与你们易地而处,周白水,谁来可怜我寒山重?”

周白水灰白的头发在风里飘拂,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松弛的肌­肉­垂搭了下来,在此刻,看去他是那么苍老,那么孤单,又那么无助。

寒山重在骤然间被他那悲怆的形态所感染,老人那出奇的落寞与绝望,彷佛聚成了形,深深进入寒山重的心中,好象,在寒山重的感觉中,好象周白水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黑暗而冰冷的世界,他却站在这一个天地里自水晶似的瞳孔中凝望老人,这位曾经独霸一方的帮主,如今是这么孤伶伶的站在那里,往昔的威严与成就,像一下子把他拋弃掉了……

尽管寒山重努力回忆周白水的叛逆行为来增加自己的仇恨,但是,怪的却是这仇恨的感觉,却怎么也压不过心中那一股深深的怜悯与同情,他几乎对自己会生出这种感觉而觉得奇怪,但是,他十分明白,现在,他实在已下不得辣手了。

缓缓的,寒山重点了点头,道:“也罢,周白水,就是这样了。”

周白水苍老的脸上,霎时浮起一片喜悦了的光彩,他双目隐泛泪光,长揖到地,颤着嗓子道:“谢谢院主宏恩厚德,周白水便是魂化飞灰,也永远记得院主今夕所赐。”

寒山重冷着脸道:“现在,周白水,重要的是你应该喝止你的属下了,否则,他们会继续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筏翁周白水吸了口气,使自己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往前走近两步,宏威的大声喝道:“长湖水泱泱,万筏息橹浆。”

两句话甫始出口,斗场中在拚力抵挡浩穆院所属攻击的万筏帮众,已不由起了一片惊惑的哗嚷,却又在哗嚷中纷纷抽手后退,往他们帮主这边围聚而来。

寒山重冷冷一笑,吼道:“浩穆所属,停止追杀万筏帮众,集中力量消灭大鹰教!”

与生恩陀罗向渭长拚斗的两名万筏帮高手已撤身退出,向渭长压力一轻,毫未考虑的冲向冥隼环公孙咎。

公孙咎一双浓黑的眉毛倏然倒竖,凶厉的眼睛暴睁如铃,他双环抖手翻飞,口中狂怒的大吼:“周白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向渭长的超生戒刀滚动如尘,铺地削斩而来,他嘿嘿笑道:“什么意思?表示你们要完蛋大吉的意思!”

“锦鼠”杨广双臂一绕,手腕猛扬,白金链子锥尖啸着倏进倏退,他与周遭十多名协同围攻的浩穆大汉联成一气,攻守互济,威力在无形中大增。

公孙咎的尖齿圈刃上下飞舞,左右架拦,在一片哗啦啦震响里,他已眼见万筏帮的人马全部撤退,这位大鹰教的一流人物气得两眼充血,声音嘶哑的叫着:“周白水,你好,你他妈的竟然临阵退缩,出卖盟友,大鹰教永远不会饶过你!”

“锦鼠”杨广粗胖的身形一闪,似一只滑溜的老鼠,那么粗胖的身躯,竟如此灵活的窜跃到公孙咎三步之侧,一片锋利的环刃堪堪自他耳边擦过,他的练子尖锥已“猝”然的飞到敌人的咽喉!

冥隼环公孙咎大吼一声,左肘微抬,“呛”的一声,金环已反仰而回,将杨广的尖锥横砸出去,生恩陀罗的戒刀,却又层层重重的闪耀涌卷而到!

公孙咎大汗如注,发髻蓬乱,他身形暴旋之下,反复冲击,形如疯虎莽牛,瞬息之间,三名浩穆壮士,已溅血在他的双环刃齿之下。

但是,显然的,这位九隼环中占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怕不会再支持多久了!

那边──“鬼叟”凌玄更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左右一对点|­茓­派焖跞绲绯­干­叽埽呼啸生风,但是,却在迟元的紫金马刀之下受制,更受到两旁苏超的铁掌回兜,满财宏悍不畏死的三节棍猛攻!

其余的,只有大鹰教尚存三十多人在与浩穆院的人马浴血激战,但他们失去了万筏帮的助力,原来受到牵制的浩穆人马,这时已全投入围袭大鹰教的攻击之中,在力量消长悬殊里,大鹰教方面已陷入了四边受困的境地!

万筏帮的人马,大约还有不到四十名,在那两个原先与向渭长较手的大汉率领下聚拢到周白水身侧,他们每个人的面孔上都笼罩着迷惑与惊异,而这迷惑与惊异,却又融合在汗水及疲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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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魂--第廿九章碎箫残玉一世英名

第廿九章碎箫残玉一世英名

寒山重淡淡瞥视着万筏帮帮众的每一张面孔,目光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神韵,他站在五步之外,嘴角微微漾起一丝笑意,不过,很冷森。

周白水闭闭眼睛,勇敢的接受他属下所投来的迷惑眼光,然后,他语声里有着掩不住的沉痛与愧疚,缓缓的道:“弟兄们……我们败了,老夫要你们活着回去见家人,老夫不愿自己的弟兄再牺牲下去……”

他咽了一口唾液,又道:“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弟兄们,请将兵器丢掉。”

那两名为首的魁梧大汉怔忡的互视一眼,有些犹豫,周白水痛苦的道:“丁晋、吴保名,你二人身为本帮东南两支船筏队的总头目,应该知道老夫下达这个令谕给你们,心中实较你们更为痛楚……”

没有再说一句,丁晋与吴保名二人已默默将兵刃丢弃于地,紧跟着一连串金属撞击,所有的万筏帮众,俱已纷纷将手中兵刃丢在地下。

寒山重异常了解他们这时的心情,这与凯旋归去时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往往,世间欢愉得意的一面,也有澈底相反的一面,相反得几已难成比拟,而人世间的荣与辱,却只差了极为微小的一线,跨过这线你高高在上,跨回此线你成阶下之囚。

没有再加任何讽刺,寒山重沉缓的道:“周白水,你做得很好,但是……”

他似乎要说什么,但又终于摇摇头,没有出口,回首望望已陷重围的公孙咎及凌玄,寒山重一步步的踱了过去,他在凌玄与迟元等人七步之处站住,冷森的道:“凌玄,你还敢顽抗下去?”

“鬼叟”凌玄目光里包含着极度的惊惧与惶恐,手法招式已逐渐散乱,金刀呼浪迟元蓦的断叱一声,侧身急进,凌玄的点|­茓­双欧闪如飞,几乎在同一时间点向迟元全身十二处重|­茓­,但是──

迟元却悍然不退,紫金马刀在与敌人相距只有两尺的地方霍然挥旋,一阵叮当撞响,凌玄已跄踉后退,“十幻掌”苏超有如烟云飘渺的九掌自斜刺里倏然劈来,凌玄喉中低嗥一声,连挡带拦,堪堪躲过,又被满财宏的六节棍逼出六尺,而他这六尺远近的闪挪位置,恰巧在寒山重身前一步左右!

寒山重嘴角一抿,却没有动手,仅只轻轻向凌玄脖子上吹了一口气,这位曾任金流阁二阁主的叛反者机伶伶一颤,目光微飘,已吓得大叫一声,往前冲出,那儿,迟元的紫金马刀却似烈阳金辉般搂头砍下!

凌玄这时早已胆颤心寒,张惶失措,他粗短的点|­茓­泡氲匮銎鸺芾梗紫金马刀却似魔神的狂笑,那么狠厉的在空气中微微一跳,斜斜斩落,凌玄双诺部眨倾力往外跃窜,“刮”的一声暴响里,他的背后已连着衣衫被削掉一大块皮­肉­!

澈骨的痛苦,使凌玄枯瘪的面孔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厉嗥一声,右手的点|­茓­琶腿粧佅虺僭,身躯狂旋出去,“铁二郎”满财宏矮胖的身子自斜刺里急冲上来,在心神迷幻中,“鬼叟”凌玄抖掌劈出,右手的点|­茓­湃缍旧咚频纳焖趿次,其快速的程度,几如六次并做一次展出!

于是──“吭”的一声,满财宏左肩鲜血暴涌的翻跌出去,但是,他的三节棍却也结结实实的砸击在凌玄的胫骨之上!

“十幻掌”苏超大吼一声,暴身急进,抖掌便砍向凌玄头颅,比他更快的,却是迟元的紫金马刀,像是金芒来自南天,泻向敌人颈项!

寒山重哼了一声,冷森的道:“这叫活擒?”

“金刀呼浪”迟元一愕之下倏然醒悟,他缩臂振腕,身躯同时向左斜撞,人影一闪,已将“十幻掌”撞出五步,差点一ρi股坐倒地上!

饶是如此,迟元收刀时的带回之劲,亦将凌玄唬得全身一抖,来不及扎桩稳步的跌出三尺之外。

他口中狂吼半声,正待翻身跃起,一片冰冷的,却又锋利至极的斧刃已那么恰巧不过的轻轻按到他的颈上:“凌玄,我的好手下,请你安静的躺着,假如你不想就死的话。”

凌玄听得出这是谁的语声,他颤栗着不敢稍有动作,而八名孔武有力的浩穆大汉已奔了上来,毫不容情的用牛皮索将他缚了个结实。

寒山重摇了摇头,叹道:“自十年以来,凌玄一直就唯留仲马首是瞻,但是,这一次,他却大错了,他应该知道,在浩穆院里,一切应以寒山重为首才对。”

寒山重刚刚把戟斧自凌玄头上举起,一枚金环,已嗡嗡有声的猝飞这边,位置那么凑巧的击向他的头部!

戟斧似万神的怒吼,霍然带起一道耀眼的光辉飞起,那枚撞来的金环已“当啷”一声,被砸碎为截截片片,四散飞溅,一声惨绝人嚷的厉号,亦同时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寒山重蓦然回头,目光瞥处,“冥隼环”公孙咎正满身浴血的跄踉奔出数步,双手捂着胸口,他的胸口,正有大量的鲜血如泉涌般往外溢出!

“生恩陀罗”向渭长却如疯虎般自后奔上,他的脸孔也同样的流满了血,超生戒刀像是银练回绕,狠辣的劈斩翻飞,扬起再落,“冥隼环”公孙咎口中嗥叫着,其声尖厉悲绝,当这位大鹰教的一流高手倒毙尘埃,已被生恩陀罗砍了近二十余刀,那么魁梧的身躯,在这瞬息之间,已几乎变成了一堆分不出形状的死­肉­!

寒山重扬扬肩头,却不禁心头一沉,原来生恩陀罗的左眼已完全成了一个血窟窿,核桃大的眼球,令人惊骇的垂在颊前,尚摇摇晃晃的被一根血筋连吊着,看去不禁使人全身汗毛竖立,­鸡­皮丛生!

“锦鼠”杨广如一堆­肉­球似的坐在地下,满头大汗涔涔,他的右胁上,正嵌着公孙咎的另一柄金环,看他那龇牙裂嘴之状,就知道这位崇尚锦衣玉食的好汉,一定痛苦得很。

“金刀呼浪”迟元迅速上前,一把将向渭长抱在怀中,强按他坐向地下,“十幻掌”苏超也急忙奔去探视锦鼠杨广。

寒山重舐舐嘴­唇­,朝满财宏道:“二郎爷,你还好么?”

“铁二郎”满财宏嘻嘻一笑,道:“痛苦之极,不过,好汉却不能不装。”

寒山重微微点头,肃然的道:“这都是留仲与凌玄带给弟兄们的好运,他们一定要逐一偿还,无论是活着的抑是死了的!”

说到这里,寒山重狠狠的一跺脚,吼道:“迟元,你与苏超在此照料周白水的万筏帮,并监视凌玄,满财宏即刻率人抬向渭长及杨广到银河堂就医,待手下儿郎杀尽大鹰教遗孽之后,一并将伤者抬送银河堂,记着,要杀尽大鹰教这些恶毒之徒!”

各人纷纷受命躬身,寒山重已身形如飞,倏然腾空,他连起连落,没有受到一丝阻碍│当然,金流阁布下的叛逆者暗桩,早已被禹宗奇事先派人扫除,一个不留,寒山重在眨眼之间,已来到了太真宫之前。

太真宫前,并没有像别处那样人仰马翻,杀喊震天,只有数处光影纵横,寒芒闪闪,地下,静静的横卧着十七具尸体,有十一具是大鹰教方面的,有六具,嗯,是浩穆院所属。

没有吼叫,没有号嗥,只有偶而传来的几声清脆兵刃撞击脆响,与间或的咳嗽之声,但是,却有罡气回旋,劲风迷漫,唯独这样,才更显出这是一场高手较技的龙争虎斗!

近五十余名浩穆豪士默默持立四周,每一双眼睛都是那么凝神的倾注斗场,凝神的程度,几乎已似忘记他们也是杀伐中的一份子了。

寒山重尖锐的目光微微一扫在拚斗中的双方人马,已不由有些意外的“噫”了一声,“承天邪刀”禹宗奇,正专心一致的与一个白衣中年文士较斗,二人出手之间,异常谨慎,却快速无匹,恍如流光飞泻,全是稍沾即走,未至先变,时如山岳雄崎,时如长江大浪,时如风云滚荡,时如海燕戏没,有沉深,也有轻巧,有力搏,也有智取,幻得奇妙。

这白衣文士面目清朗俊逸,大袖飘飘,长衫飞拂,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一股雍容自如的神韵,一双眼睛闪砾生辉,顾盼之间,棱棱有威,彷佛他自生来就已带有这种一代宗师的风范,洒脱极了,稳练极了。

寒山重仔细的对这白衣人士打量了一下,已恍然明白这雍容不凡的人物是谁,不错,这是很容易认的,他乃是狼山派掌门人孙明的挚交,淮河一带有小皇帝之称的“白袍玉箫”古澄!

那边,是一个也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瘦削汉子,这汉子肤­色­黝黑,面­色­冷沉,但是,却在冷沉中流露出无比的­精­悍与老辣,一看就知道是个硬生生的角­色­!

对付这黑衣人的,是“生渡陀罗”赵百能,看情形,他自奉命增援这里以来,就已经和眼前的对手较上了,二人功力竟然相若,进退之间,谁也占不着谁的上风,生渡陀罗乃浩穆院紫星殿的人物,来人能和他较成平手,武功之强,已可想见一般!

再过去,嗯,是身材粗短的“旋隼环”范标,他在大鹰教九隼环中占着第二把交椅,一身技艺之佳,实不可轻视,和他拚得火热的“生济陀罗”常德,若非一旁有头戴金环的十韦陀中三人相助,只恐尚非此人之敌。

太真宫前,整个的情形就是如此,浩穆院方面似乎没有占到什么上风,但是,寒山重看得出来,这也仅是暂时的情形而已,因为,以他对武功方面­精­湛独到的观察,他已看出,“白袍玉箫”古澄虽然功力高绝,却终非是禹宗奇的对手!

于是──轻悄的,缓缓的,寒山重漫步朝太真宫前行去,直到行近了,卓立不动的浩穆壮士才发觉了自己院主的来临,他们齐齐躬身,肃谨的道:“迎院主大驾。”

生济陀罗三杖扫去,兴奋的大叫:“一鼎到了!”

“白袍玉箫”古澄似是微微一怔,这微微一怔之间,已被他强而有力的对手逼退两步,寒山重藐人的嗤嗤一笑,道:“古兄不在淮河享受那金粉佳丽的温柔,却到浩穆院来舐这刀头上之血,实在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哩。”

古澄­精­芒四­射­的眸子倏然一睁,深刻的道:“素闻寒山重技艺高,口舌利,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寒山重,只是你在古澄面前,只怕尚撒不得野!”

“承天邪刀”禹宗奇的屠灵刀广大无极的挥展起落,刀光如练,呼轰纵横,他绝不放弃任何可击之机,古澄开口说话之间,禹宗奇已连出四招十七式,硬生生的夺回了三分主动。

寒山重撇撇嘴­唇­,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儿嘲弄,他踱前两步,道:“寒某人却料不到狼山派竟然尚将古兄搬了出来,其实,他们不晓得,他们如此做,等于在间接要古兄搞个灰头土脸,无颜吻淮河金粉了。”

周围并立的浩穆壮士,有几个差一点已忍不住笑了出来,寒山重回头凌厉的瞥了属下一眼,又嗤嗤笑道:“古兄,假如你自割一耳退出浩穆院,嗯,寒山重看在你往昔名声份上,说不得放你一马!”

“白袍玉箫”古澄手中的青玉九孔箫闪起一溜青莹莹的光华,在抖出一圈车轮大小的弧光中幻成千万星点,奇妙玄异的直飞禹宗奇,他尽量压住心头愤怒,淡淡的道:“假如古某不受抬举呢?”

寒山重嘴里“啧”了两声,道:“那么,等到阁下想要自割一耳退出的时候,寒山重也不能答允了。”

古澄在禹宗奇厉烈凶猛的还击中有如行云流水般旋游三圈,他冷冷一笑道:“寒山重,你真狠,不过,我古澄也极毒!”

寒山重紧了紧手里的戟斧与皮盾,他漫不经心的道:“好,寒山重就喜欢毒的人,禹殿主,你退下斩那黑衣朋友,古大侠交由我寒山重打发上道!”

禹宗奇的屠灵刀蓦然卷起一道深厚­精­莹的光流,隼利得令人魂飞魄散的暴圈而到。“白袍玉箫”古澄哼了一声,青玉九孔箫微微一抖,猝而直点,一片绵绵无际的柔韧之力,已在他这一抖一点之中那么妙的兜住了禹宗奇挥来的刃芒,但是,看得出来,古澄已极为吃力的往后退了半步。

于是──禹宗奇身形轻轻一偏,有如鸿毛掠空,翩然逸出,寒山重的戟斧已呼轰如浪的紧接迎上!

古澄那双隐含灭芒的眼睛突然怒睁,青玉箫闪电般直戮敌人上盘八大要|­茓­,左手划过一道圆弧,晃移不定的拍向对方下身!

寒山重哼了一声,戟斧倏然在身前一闪而过,一片像是冰墙似的光辉已将古澄的攻势完全在剎那间逼退!

心头大大的跳了一下,这位在淮河一带至高无上的“白袍玉箫”已感到忧虑,不错,自他闯荡江湖以来,垂二十余年的时光里,犹从未遇见如此轻易挡过他这“箫掠影移”一招的高手!

迅速的旋闪下,古澄又狂风暴雨般不绝不息的连连攻了七招十七式,掌腿齐飞,箫光纵横,空气在须臾间呼噜噜,排回挤荡。

寒山重冷冷一笑,戟斧上下翻腾,皮盾左右拦撞,身躯似乎已与空气融为一体,轻捷飘忽得难以捉摸的往来游掠,寒光四­射­,宛如多臂魔神,凌厉而凶狂!

看不清二人的出招展式,更几乎失去了二人身形的轮廓,在恍似电火泻掣的接触中,双方已互不相让的攻拒了三十余招,这三十余招,却似惊鸿一瞥,稍显即逝!

“承天邪刀”禹宗奇大马金刀的踱到与“生渡陀罗”赵百能较手的黑衣人身侧,赵百能虽然在力斗之下犹未能稍占对手上风,但他却异常沉稳镇定,不慌不忙的与敌人周旋游走,禹宗奇一到,他已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黑衣人手中所使,是一把长约二尺,纯钢打造,前端有一个锋利月牙铲的怪异兵刃,这人的身手之强,确是不可轻视,他正在生渡陀罗的连环劈刺中跃出,对方的悠悠叹息,已传到他的耳中。

黑衣人悍厉的面孔一沉,生硬的道:“光头,你叹什么?”

生渡陀罗没有回道,在对方的反扑里侧转三步,禹宗奇在一旁冷冷的笑了笑,缓缓的道:“朋友,他在叹今番你命休矣!”

黑衣人仰天狂笑一声,暴戾的道:“红脸匹夫,你就来试……”

禹宗奇将屠灵刀紧贴于臂,冷沉的道:“百能去助大威门兄弟歼敌!”

生渡陀罗赵百能琅琊刺一轮猛攻,倏然撤出掠去,禹宗奇宛如旱雷般大吼一声,屠灵刀的钢环哗啦啦一片震响,挟着分岳断碑之力浩荡卷至,在黑衣人的环转挪移中,屠灵刀蓦的一抖一颠,幻为千星万点,无所不掺,无所不透的笼罩了周围五丈方圆,似陨石流星,交织穿舞,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

往往,当两个高手较斗,虽然须要一段长久的时间才能分出胜负,但是,却只须在对招的一剎那便可看出到终了时的结果,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结果是不会改变的,现在,黑衣人已经知道自己最后的结果了,似乎还不容易发生奇迹呢。

他的月牙钢铲倏进倏缩,翻飞交舞,堪堪将禹宗奇的攻势架过,禹宗奇的锋利刀刃似索魂者的符咒,那么惊心动魄的再自十八个角度呼轰砍到,他这一式,与十八柄屠灵刀一起展出毫无二致!

黑衣人神­色­微变,暴叱一声,身形在瞬息间做了十次幅度极小,却迅速无匹的挪闪,月牙钢铲抖成流光千条,在一片尖锐呼啸中硬接禹宗奇的攻击!

于是──像正月里的花炮,连串而紧密的“叮啷”声传激夜空,黑衣人已震退六尺,他的身上,有着两处皮­肉­翻卷的伤口,鲜血冒溢!

禹宗奇为了速战速决,一上手便毫不保留的施展他的绝着“十八承天刀”,黑衣人功力­精­湛,但是,又怎会是禹宗奇这聚天下刀法于一炉的承天刀之敌?

他咬紧了牙关,身形似陀螺般倏然旋动,长进长转,月牙钢铲带起一溜溜­精­芒,像煞流星曳空,直泻强敌。

禹宗奇沉桩立马不闪不躲,气势之雄,足以吞河岳,他的屠灵刀霍然削向地下,左掌却在刀锋初落之际猛然贴按右肘,一片蒙蒙的亮光,似圆月的银辉,并不强烈,却无限无涯的向四面八方包卷上去,在蒙蒙的光芒里,隐隐闪耀着千百刀影,就似是血海里默默翻腾挣扎的鬼魂!

不错,这是十八承天刀里曾使禹宗奇劳累得病倒了两个月才练成的一招:“血海千魂!”

黑衣人大叫一声,左掌猛探十一次,月牙钢铲在掌风澎湃里,彷佛撕裂了周遭的空气,快得令人不及思议的猝然兜向禹宗奇咽喉!

但是──他却忘了,在他的掌力及月牙铲到达敌人身上之前,尚须通过敌人攻来的那一片迷幻而广大的刀影银芒!

双方的动作是如此快速,是如此的间不容发,当彼此的互攻甫始展出,几乎结果就已产生──一片“嗡嗡”的声音,加杂着金属猛烈擦过的刺耳剧响,两条人影尚未接触,已经蓦然分开,禹宗奇赤红的脸孔湛然不变,挽成高髻的头发有几绺垂落额边,一双凤眼隐隐闪眨着冷酷的光彩,宛如在凝视着黄泉道上ㄔ亍的鬼魂苦脸。

那黑衣人,此刻已在九步之外拿桩站稳,他一张黝黑的脸庞,已整个变了颜­色­,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之内,面孔的肌­肉­,扭曲成一幅令人看了颤栗的图案,他一动也不动,目光怨毒得带血的瞪视着禹宗奇。

禹宗奇平淡的逼视于他,缓缓的道:“年轻朋友,在本殿主的承天刀之下,已经有无数的生灵幻为鬼魅,他们在临去之前,有的会似你这般怒视本殿主,但是,有的却连这一点愤怒都不及表示,朋友,你原可再支撑一时,不该的是贪功太切,­性­子过强,你原要知道,承天刀下,不是你这种武功可以硬接得来的,你要去了,黄泉道上,你若仍然忘不了本殿主,那么,你便记着索债的时候!”

黑衣人怒突的眼珠仍然不动,但是,瞳仁的光辉却在扩散,他的牙齿依旧陷于下­唇­,在一阵翳窒的喉头“咯咯”声中,这倔强的江湖好汉,又在一阵短促的抽搐里落下了他的兵器,“嗒”的脆响一起即息,也象征着一条生命的消逝,悄逝得如此快速,如此爽落,这条生命从开始便已像现在这样了。

禹宗奇没有任何一丝怜悯的表示;因为,他见得太多了,他非常清楚生命是怎么一会事,尤其是生活在江湖风云里的生命,日出时,你可能还在颐指气使,前呼后拥,而日暮时,你或已幻做黄土一坵,无限凄凉,今朝你令人刀头溅血,明天,说不定别人也会使你变成刃下之鬼,在武林中,讲的就是这一套,闯的也是这一套,这和读书人十年寒窗为了金榜提名,官场里吹拍捧骗为了高升牟利都是一样的道理。

淡淡的瞥了那黑衣人两胁已经洞穿的可怕伤口一眼,禹宗奇连刀上是否沾染血迹都不屑一视,又沉着步子走向“旋隼环”范标的这边。

方才,黑衣人死在禹宗奇刀下的一切情形,古澄大略已看在眼中,但是,他的面孔却深沉如昔,毫无悲愤与哀痛的形态,出手之间,依然是凌厉狠辣得攻守有度,矫健如飞。

寒山重猝进猝退中,冷冷的道:“古澄,那黑衣人可是你的手下?”

古澄沉默着没有说话,招式连串衔结绵绵不尽,他的每一出手,每一投足之间,俱有着无限的严密与长远,好似一个棋术佳绝的棋士,在一步子落盘之间,就已经布署到十步子之后了,令人兴起一股难攻难防,施展不开的感觉。

寒山重自然明白对方的功力深厚老练到何种程度,但是,他却并不担心,因为,假如对方譬作棋士,能布子于十步之外,那么,寒山重则可以纵横看出十五步以上,敌人乾坤虽大,他的日月更长,老实说,在二人快逾电光火石般的交掌攻拒中,古澄能猜测出寒山重下两着的招式,而寒山重却可以摸拟出古澄后五手的招法!

毒蛇红信似的猝闪倏退,寒山重突出九斧,他淡淡的道:“你不说话,古澄,可见那黑衣人是你带来的同伙,因为,你在悲伤了。”

“白袍玉箫”古澄双目暴睁,嘶厉的大吼道:“寒山重,今夕不是你,就是我,姓古的拚了这条­性­命也要为罗坤雪仇!”

“罗坤?”寒山重嗤嗤笑了:“我知道他,他是你的忠心跟随,淮河一带响当当的‘御风客’!”

古澄双眼满布血丝,此刻,在寒山重的言语挑刺下,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悲愤与痛惜,伪装的镇定再也包不住火样的怨毒,他的白­色­长袍骤然哗哗自动,像是无限的暗流在他身体里激荡,他的青玉九孔箫也在这时,忽地发出一片奇异的声音,那是九种粗细不同,音律迥异,韵调相逆的声音,这九种声音同时发出,竟然是如此惊心动魄,震人五内,像是冤鬼齐号,地狱翻转,那么恐怖,那么尖厉,这声音,简直不像是在人世里可以听见的韵律,可怕极了!

围立周遭的五十余名浩穆壮士,个个脸­色­大变,目光散乱,手中的弦弩利刀,砰砰碰碰,霎时落满一地!

寒山重大吼一声,怒叫道:“掩住耳朵!”

戟斧在皮盾的盘旋下霍霍掠闪,自四面八方斜正不均的劈去,古澄神­色­深邃得宛如老僧听禅,那么守心静虑,毫不旁骛的挥展着他的青玉九孔箫,像是名士探笔,一划划,一钩钩的消打着对方的隼利攻势,怪的却是,他的招术虽然变得缓慢异常,但威力之强却陡然增加上数倍!

寒山重知道敌人这一手,乃是内家气功含蕴着五脉真力的一种极高武技显露,实非易与,他很清楚,现在,已不能再有丝毫拖延缠战了,否则,只怕后果堪虞;瘦削的身形一飞冲天,寒山重厉啸入云,贴地反扑而下!

看去缓慢,却又来得如此迅速,古澄的青玉九孔箫在一片深厚得几乎凝结成形的劲气中呼轰压来,微颤的箫端,正指向寒山重的太阳|­茓­!

贴地的身躯倏然斜飞而起,在飞出的同时,分不出先后的又折转而回,寒山重大吼一声:“阳流金!”

“阳”字尚在空气里翻滚,“金”字还在他舌头上迸跳,“蓬”的一声沉响方才在人们的耳膜中有了响应,锋利得足足可以横斩八马的戟斧已呼的奔到了古澄头前,快得像是千百年的时间完全在剎那间突然停顿了!

古澄蓦地“嘿”了一声,青玉九孔箫急颤急抖,令人头脑都可以崩裂的异声陡然更形加强,彷佛已变成了有形之物,直将人们的心肝肺脏一把自耳朵里扯出,青玉箫带着猛烈无匹的威力,在一片流烁泻舞的莹莹光华中迎向戟斧!

“呛”的一声闷响,戟斧“嗡嗡”弹起,在浩瀚的劲气中与青玉箫强硬的撞击了一下,古澄面­色­突然转成血红,但是,寒山重的戟斧却没有奏功的重新返回到它主人的手中。

没有奏功,是的,在寒山重的“双阳式”之下,尚是首次遇到能活着挡开他这招“阳流金”的人!

真正的愤怒了,像一把熊熊烈火在心头燃烧,寒山重断叱一声:“阳烁芒!”

戟斧猝然自他胁下倒穿而出,他的大臂猛力回展,整个人剎时暴转了一度圆弧,似是这一转之间,已将乾坤笼罩,戟斧在皮盾的翻闪中,像是斩自左边,又像砍向右边,宛如弹仰向天,又似俯劈于地,没有一点办法捉摸──而根本又来不及稍有捉摸空间的暴挥而到!

“白袍玉箫”古澄仍然神­色­深沉,彷佛不视不见,青玉九孔箫霍的舒展,宛如一面扇子的半圆光辉,那么青莹剔亮的反卷过来,在这片莹莹青光中,怪啸之声更烈,似是千万恶鬼,全已隐于那片光芒中向寒山重索命!

于是──“嗤……嘶……”一声裂帛扯锦的响声,在银青二­色­的光辉晃闪中拋向九宵,一片像是琉璃碎玉的脆晌,如冰珠子砸在水晶盘上,千百点青莹莹的光点四溅飞散,那股令人断肠的恐怖之音霎时寂息,白袍玉箫古澄正歪斜不止的向后退出,在他退出的瞬息里,寒山重的戟斧正染满血迹的从他右大腿根部拔出!

右澄全身抖索着,目光毫无意识的扫过自己断去三指的右手,血溅白衣的大腿,再望向遍地碎屑的青玉九孔箫,缓缓地,像是衰老了三十年似的坐倒地下。

寒山重一步一步逼了上来,像一尊冷血的魔神,他冷酷的道:“古澄,你能再战,你便起来,否则,寒山重不会饶你!”

古澄双眸空洞而虚无的望向寒山重,他那双原来棱棱有威的凌厉眼睛,这时已是一片迷茫,一片凄楚,一片绝望,是的,寒山重已斩断了他的左腿主筋,从今而后,他便是能活着,右半边身子也将永远无法动弹,他已残废了!

寒山重的戟斧缓缓举起,缓缓落下,落下──

“院主──”

一声清亮有力的呼叫,在这时忽然传来,寒山重冷然转目望去,“承天邪刀”禹宗奇正向他祈求的凝视,目光里,有一股他极为了解的“识英雄,重英雄”的神韵,这种神韵,深远而悠长。

寒山重冷漠的道:“纵虎易,收虎难,禹殿主,你定然明白。”

禹宗奇叹了一声,道:“古澄已不为其虎了,院主,便恕在他一生功名得来不易的份上吧。”

寒山重双目一冷,道:“禹殿主,他人当不恕我一生功名得来不易。”

禹宗奇垂下目光,缓缓的道:“便请院主恕他于本殿名下。”

寒山重一跺脚,回头叱道:“来人,送此敌于银河堂,疗伤后遣专人押出湘境!”

四名神态姿顿不堪,彷佛大病初愈般的浩穆壮士蹒跚行到,吃力的将古澄自地下扶起,慢慢行向黑暗之中。

寒山重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承天邪刀”禹宗奇已行向前来,躬身道:“院主,本殿主自院主幼年之时即已跟随左右,院主心­性­本殿主焉得不知?这古澄身为淮海之王,素有小皇帝之称,家有妻小数十人,倚其为生之江湖朋友为数更伙,此人功力高强,平素为人行事宽大无私,在武林中闯荡了二十多年,得来‘白袍玉箫’之名,确实不易──”

寒山重淡淡的道:“禹殿主,你不能忘记他的武功­精­博到什么程度,而且,他今夜偕强敌来此助纣为虐,若吾等失败,禹殿主,你我早已成为他箫下之魂,浩穆院上上下下,全成他任宰任割之物!”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缓缓的道:“古澄与今夕任何来敌无异,他目的在取吾等生命,而如到那时,将没有人会在吾等溅血之前代为说项留命,禹殿主,山重一直敬你重你,但这件事,你想错了。”

禹宗奇太息一声,道:“他有妻小,有声名──”

寒山重冷然道:“今夜,浩穆院战死的兄弟,有几个没有妻小?有几个没有声名?”

禹宗奇抬起头来,语声出奇的平静:“他事亲至孝,难出其右,据手下弟兄传报,古澄每日对其母必晨昏定省,三餐亲自督厨后自奉母前,其母有命,虽死不违,其母所好,虽难必求,其母于三年前临终之际,闻医云以活人心煎­肉­一方调药可医,古澄亲自剖己身之­肉­调药奉母,其母逝世后,古澄泪尽续血,痛不欲生,芦墓三载,日跪夜叩,恭顺孝亲一如生时,闻说其母墓前之一块苇蒲,已经磨穿成洞,──”

禹宗奇微微一顿,叹道:“为此一端,这孝亲之情,已足可恕他,院主,天下或有恶人,但如恶人知孝,也就恶之有道了。”

寒山重微微怔在那里,半晌,他低沉的道:“弟兄们的传闻,是真的?”

禹宗奇诚挚的颔首,目注自己院主:“不会有错,本殿乃综汇各方面共同的消息,因为本殿主一直就在注意古澄此人,本殿不会忘记,他是狼山派掌门人孙明的生死挚交!”

寒山重彷佛已陷入一个遥远的梦境里,一个过去的空间里,他的神­色­有些茫然,有些沉痛,而在那茫然与沉痛里,更流露出无限伤感,那双澄澈的眸子,宛如浮起一片蒙眬的追忆光彩,追忆于多年以前所失的,追忆如今所想为而不能为的。

禹宗奇深挚的注视着他,沉缓的道:“院主,你没有不舒服吧?”

寒山重凄然抬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禹殿主,我连割一块­肉­孝敬双亲的机会也没有了,假如双亲在世,我想,我待二位老人家必不会较任何人稍差。”

禹宗奇的目光里流露着信任与了解,他缓缓的道:“本殿相信如此,院主,若老太爷与老夫人在,院主,本殿可以断言,院主一定是个天下事亲最为孝诚之人。”

寒山重落寞的笑笑,他振作了一下,强颜道:“禹殿主,大敌未灭,我们却在这里谈论着已经过去之事,除了徒增伤感,于事何补?现在,禹殿主,范标可以斩了!”

禹宗奇躬身答应,返行而去,若非方才古澄突然展出内劲箫音,使禹宗奇停步戒备,只怕范标此刻早已化为刃下游魂了。

协助“生济陀罗”常德的三韦陀,已有一人受创退出战圈,另一人也肩上挂彩,他们原本打得很好,但只在极短的时间里却已见血了两人,禹宗奇心里有数,这定是刚才古澄那“魔音回天大九式”施展时惊慑了他们心神的缘故。

而现在,禹宗奇已隐含微笑的来到众人激斗处五步之外。

土家族独家提供

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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