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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雍和宫纪事(清穿) > 第一卷 前情未央

第一卷 前情未央

“正是呢——”郑氏道:“我没有那个福分与你们有相­干­!我们都是外人,哪比得你们亲上加亲呢!”

众人见得如此场面,心里都会意,低头不敢言语,堂里顿时静的吓人,紫绢咬着嘴,转身出去添茶水,郭氏吃了一惊,心下叫苦——这郑氏如此言语,岂不是又叫胤禩怪到自己头上!

宁儿不明就里且无话;却正戳到胤禩痛处,顿奖茶碗狠狠掷过去,溅了郑氏一裙子的茶渍:“一派胡言!”

郭氏瞧了她一眼,也不敢说话,郑氏觉得格外嘲讽。

正在这当儿,刘鑫忽进来附耳几句,胤禩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出门;宁儿一个人好没意思,又不愿睡觉,跪在椅子上摆弄花架上的兰草,一会儿揉揉眼睛朝紫绢道:“姐姐,眼睛好疼——”

紫绢因宁儿不肯睡,端了热茶过来,道:“早说那叶子黄黄白白的晃眼,还是总盯着看!”

正要放下,郑氏的丫头秋桐却忽然拉着紫绢的衣袖道:“姐姐当心衣服——”

紫绢一惊,茶盘一倾,顿时茶壶茶杯应声而落,秋桐伸手要接茶盘的样子,一推,滚烫的茶水顿时泼了宁儿一身。

宁儿“嗳呀——”一声,就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紫绢立刻将宁儿抱起来,一叠声叫人,一面揭开宁儿的衣领,茶水顺着脖颈一直淌下去,肩上已燎了一片通红,微微发着白,眼看要起泡;紫绢瞧着宁儿疼的只抽冷气,又是心疼又是气,对着秋桐就骂:“来了这么些日子也还是不懂规矩,毛手毛脚的!如今闯下这祸,看你怎么处!”

一时刘嬷嬷带着药油匆匆过来,瞧了伤势,一边擦药,一边朝周遭一班人骂道:“怎么这样不当心!伤成这样,爷回来绝不饶你们的!”秋桐躲在郑氏身后不敢吱声。

“大夫呢?”刘嬷嬷问着。

“刚叫去了——这会儿正在路上呢!”张顺儿在一边应着。

再看宁儿,痛的叫都叫不出来了。

假情

“我不过出门才多大一会儿,就出这样的事!倘使我再像先前似的一走几个月——”胤禩风一般的进门就数落着。

“爷,您还是赶紧进去瞧瞧格格吧——”刘鑫一路跟在胤禩后面马不停蹄的往那边屋里赶。

“光我瞧有什么用,大夫瞧过了吗?”胤禩撩起袍子跨进屋里,只紫绢和刘嬷嬷守在那里,见胤禩进来,紫绢忙拿一床夹纱被要掩,胤禩却忙止住——“我瞧瞧!”

揭开被单,瞧见宁儿背上自脖颈到腰以上好几寸的地方都以燎起了泡,没起泡的地方,也已是烫的微微发白,宁儿趴在床上唏嘘不止。

“上过药了?”

“上过了——”刘嬷嬷叹气道,“疼了厉害——这半晌都没见出声了,不晓得心里怎么痛呢!”

胤禩抚摸着宁儿的手心疼的说,“疼就喊吧,别憋在心里——”

宁儿摇摇头,“刚刚疼呢,现在不疼了——只是好蜇——”

“是药的缘故——”紫绢撑开被子,轻轻盖上,“不疼就好了——”

“你懂什么!这种烫伤最怕的就是不疼——不晓得日后还好不好的了!”刘嬷嬷白了紫绢一眼,又含泪道:“这帮不成事的奴才!”

郭氏忙忙的从外面赶进来,急道:“可上药了没有——”才说了一句,看见胤禩坐在床边,连忙住口,咬住了下­唇­。

胤禩看了她一眼,见她手中一个小小的青瓷罐儿,正要问“怎么才来”刘嬷嬷道:“可是那药?”

郭氏点头,忙过来递给胤禩,胤禩揭开被子,要替宁儿上药,郭氏探身瞧时,见烫的甚是严重,心下慌乱,只怕不免又牵扯到自己,出口道:“怎么这样严重了!”

胤禩心里正式气恼,听的她如此说,便没好气道:“你们只怕不严重吧!”

郭氏顿时变了脸­色­,还未及开口辩解,胤禩转身叹道:“你们都是一心的——当我不知道——究竟她一个孩子能碍着你们什么呢?非要置她死方才安心吗?”

屋里顿时没一人敢出声。郭氏含泪跪下道:“爷心里你恨我,我心里明白;从前我不对,可是并不敢要怎么样,如今爷如此说,是不肯给我一条生路了——”说着起身便向门柱撞去。

雪雁紫绢等人忙拉住,才并没有出个好歹。

这边送走了郭氏等人,只剩下胤禩还站在原地,背手叹气。

“真是——唉——”胤禩闭目叹道。

“爷——”刘嬷嬷皱眉道:“宁儿伤的这样,到底不是福晋的错,也不必如此——”

宁儿轻轻的扯紫绢的袖口,“口渴——替我倒杯茶可好——”

胤禩这才不语,亲自替她倒了茶捧来,算是把这件事作罢。

“嗳呦——”

“还疼吗——”紫绢替她轻轻的敷好药,又叹道:“都这么些日子了,怎么也不见有好转!”

“我来吧——”胤禩接过药瓶就要替她上药。

“怎么这么就来了?进来也每个知会——”紫绢正要将夹被拿过来盖上,宁儿自己先拿衣服掩上了。

“怎么突然倒不好意思起来——”胤禩笑道。

“她哪里是害羞,是嫌身上那个伤到底不好看了——”紫绢笑道。

“讨厌——”宁儿伸手要打她,衣服滑落,正露出肩上的浅紫­色­的一片伤痕。

“别闹,我瞧瞧!”胤禩捉过宁儿的手,坐过来,看她身上的伤。

“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有好全和呢——”

“哥——我要是留疤了怎么办呢?”宁儿撅着嘴,“——将来就嫁不出去了就赖你——”

“就那么急着要嫁人啦!”胤禩故意逗她。“嫁不出去正好,一辈子跟着哥——”

“我跟着你倒是可以,那么紫绢姐姐也一辈子跟着你喽——”宁儿晃着脑袋一本正经。

“死丫头——又扯上我!”紫绢骂一句,脸上微微发热。

“我说的有错吗——我跟着哥,你跟着我,你不也就是跟我哥吗!”宁儿朝胤禩眨眨眼。

“没错!你们就都跟我一辈子吧——”胤禩呵呵的大笑着。

“四哥,你瞧没瞧见最近老八府上又热闹的很呢!”胤祥背着手,手上的扇子却不停的打着转。

“你耳朵倒尖!”胤禛笑笑。

“老八这个救命符如今倒越来越像个催命符了,没事就添出写乱子来,不定哪天就捅到皇阿玛那里去了!”

“老八可是个­性­情中人哪!”

“不知道这丫头究竟怎么就让老八这么上心!”胤祥撇撇嘴,笑道“不过他越上心呢,倒越对我们有利,老八现在这么瞻前顾后的,迟早出事儿!”

“你懂什么——身边有人可牵挂是福也是祸啊——”胤禛看了胤祥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敢说真斗起来你就一点顾忌没有?”

胤祥挠挠后脑,呵呵的笑着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忽然向胤禛道:“这么说来,如今你倒好像是咱们兄弟几个里头最没福没祸平平安安的一个啦?”

胤禛拿扇子敲敲胤祥的头,哈哈大笑不语。

“爷,这伤倘使日后真的褪不下疤去可怎么办呢?”紫绢哄宁儿睡下了,出来小声问胤禩,声音里无不担忧。

胤禩皱眉道:“这伤得有日子好呢——也不是急能奏效的。”

“我是想着——”紫绢顿了顿,“不然就知会宫里一声,太医院里的方子总还是要比街坊里的要管用些——”

“我岂不想让宁儿早些好全和了——我只是——”说着,胤禩叹口气。

“我知道你有苦衷——”紫绢小声说。“只是我怕将来宁儿会怨——”

“难道我不怕吗!”胤禩苦恼的说,“我只有比你更怕!可是一想到皇阿玛要宁儿回宫里,我就——”说一半就再说不下去。

紫绢听着不觉心里五味杂陈,又替宁儿苦又替胤禩苦,并且连着自己心里的一份苦衷,只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愣了一会儿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挽住了胤禩的胳膊。

“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宁儿走——只是你这样留着她在家里头受这样的罪,难道就忍心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胤禩长叹一声,竟然流泪:“我原以为只要宁儿在我身边,我又怎么可能不待她好,我又怎么能让受苦——我——”哽咽起来。

好一会儿,他转向紫绢,握着紫绢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喃喃道:“我从前总想着要宁儿守在自己身边,所有其他的一切人一切事我都可以不管不顾,我,是不是错了——”

紫绢见胤禩这样又心疼,心里却有些欣慰,抬头柔声道:“我们心里哪个不是都愿意守着宁儿一辈子,只是她为了你这份念想,病也病不得,痛也痛不得,被你疼着却要被别人无故算计,你这样一心只想她在身边,只怕倒只会耽搁了她——到时候,岂止你心里不好受,就是我们也——”

胤禩原不过是一时伤情不觉握了紫绢的手,如今见她如此说,方想起素日宁儿的玩笑话原来不全是玩笑,此时却不知如何应她,只是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方才说,“我过去这些年,叫你受委屈了——”

紫绢红了脸,“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胤禩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只怕日后还要委屈你些日子,只等宁儿将来——”说到这里,终究不肯说出“出嫁”二字,只看着她不再言语。

紫绢此时心里只是顾着快活,隐隐约约记起仿佛与胤禩中间究竟还隔着一个宁儿,可是这样的情形之下,这点隐约的顾虑也盖不过胤禩一只手的温和。沉吟了一会儿,紫绢只是有些害羞的低声说,“爷话都说到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委屈的呢——”

夏夜的风也温柔,月­色­融融下把这半真半假各做想法的一对也造的像一番如假包换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

“哥——”,夜里临睡前,宁儿正坐在床上,刚刚解开领口,等紫绢帮忙上药,却瞧见胤禩端着药罐子进来了。“紫绢姐姐呢?”

“我来不是一样的!”胤禩嗔她一眼,笑道;“什么都盼着她来,将来嫁人了莫不是也叫她跟一辈子!”

“她跟我一辈子你怎么办?”宁儿用手肘捅捅胤禩,眯着眼笑。

“丫头,没有你这么消遣我的!”胤禩搁下药罐,伸手来咯吱她,宁儿一边笑一边躲,撩开被子四处藏,两个人满床的闹的甚是热闹。

“可逮着你了!”胤禩按住隐在被子里的宁儿,猛的揭开,就瞧见宁儿咯咯的笑个不住,胤禩也笑,“你就淘气罢——伤还没好全,又这么活蹦乱跳的了!”

宁儿撅嘴,“我不活蹦乱跳难道愁眉苦脸的不成?”

“也是——你还是这么活蹦着好——哎,背上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宁儿蹭蹭衣领,“就是好痒啊!”

“别蹭——”胤禩扳过她来看了,“正结痂呢,蹭破了就留疤了——”

“痒——”宁儿皱着鼻子,伸手要到背后挠,“就是得蹭——”

“别动——”胤禩捉着她的手,“老老实实的等我上了药,老老实实的睡一觉,等着痂脱了就全好了!”

“她能那么老实了?”紫绢端了热水进来,见胤禩这么说,顺口就道:“你盯一会儿她就老实一会儿,睡着了手也不老实!——除非把她手捆上——”

“这倒是!”胤禩笑笑,看看宁儿,“不过捆就算了——这么着吧,我就守在这儿,看你怎么给我不老实!”说着,捉过宁儿的手,牢牢的握着。

“这——”紫绢有些惊讶。

“你就不用再这儿忙了,有我守着就是了——”

“你能天天守着?”紫绢看着胤禩,似乎想说,“那天说的难道全忘了吗?”

胤禩却像完全不在意似的,“有几天就守几天,”一边捏捏宁儿的脸,“等这个小鬼落痂为止!”

“哥——”宁儿扭着身子不乐意,“好像我才两岁似的!”

“你以为你多大?”胤禩笑呵呵的刮着她鼻子,“将来因为这伤口子嫁个丑妹夫,我也嫌不好看呢!”

情起

“早劝你少和她来往,如今她闯了这样的祸,连累你受冤枉,何苦呢——”雪雁替郭氏卸去簪环,见屋里屋外人,小声道。

“都是我当日失态在先,捅破那层纸;我又是福晋,如今有事自然也是从我数落起,我该认命的。”郭氏缓缓的叹气道。

“这不是命不命的事,宁儿究竟是个孩子,能懂得什么,你们就当真个把她也当个冤家对付,是我也替她冤得慌!”雪雁一边铺床一边说。

“你现在也倒像我的主子了,一天数落我的不是——”郭氏转身向她,“我究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们兄妹的事,何苦你们全都怪在我头上?”

“哪里敢怪罪你呢,我也是替你多担一个心,那屋里那个你当是好心呢!一天只是算计,你且不防,只等哪天倘或真的算计完了小丫头,就算计你呢!”

“我有什么好算计的!宁儿这一伤,他就像是住在那院里一样,我好心送药又白碰钉子,我还有什么可让她算计的!”

“你看着没有,人看着可有呢!”雪雁拉她盥洗,一面递手巾一面说:“你再没有什么究竟是正室的福晋,又有弘旺这么个撑腰的,她是打定了主意先拿丫头试刀呢!”

“那她就太傻了——”郭氏擦了脸,自去更衣,“宁儿几乎就是半个爷,她又岂能撼的动!”

“她是傻,只可惜你比她更傻,她争她算计,不过是为了要一个名分地位,她原是个无情的人,可惜你——”雪雁说一半,看看她,不肯再说。

“最恨你这样,”郭氏白她一眼,“吃了吐——”

“只怕我说了你不乐意听啊——”雪雁咬着帕子笑。

“我倒真要听听看了——”郭氏靠着床,“你消遣我这些年这会儿倒忽然有眼­色­了!”

“那我可说了——”雪雁坐在郭氏身旁,“她是好斗,可是她只为利,你却为情——”

“呸——”郭氏推她一把,脸有些红。

“你看,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这样!”雪雁又接着说道,“就凭这个,你就输她一着了!”

郭氏低头不说话了。

拉雪雁的手,叹道,“如今只有你还肯跟我说这些了......”

“我究竟从小跟了你这些年,”雪雁反握住她的手,“说一句话,先不管你爱不爱听:宁儿和他怎么闹的不像,到底还是孩子——先时玉良在的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个人的意思;不管旁人怎么瞧,我看着她对咱们爷也还真是没什么;你当初真错不该对她起疑——”

“你现在跟我说还有什么用啊——”郭氏喃喃道:“如今他们都已经把我当了恶人,我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还不至于吧——”雪雁抚慰道:“我冷眼瞧着,宁儿虽然自小被他娇着,可是一点霸道没有;你再不待见她,出了事,她倒不存害你的心——”

“你把她说的也太好了——她一个孩子,就害起人来还得了!”

“你也知道她是孩子!”雪雁接茬道:“既如此,何不多担待她些;这里头还有一层意思:趁着她尚不明白他的心思你对她好些,或许有机会叫她不生那个心思,只有从她先断了这个想法,咱们爷方能从此断了这个念!你们越是把他们当真,只怕将来就真的成了真呢!”

郭氏听她如此说,沉吟了好一会儿,叹道:“这些年我只记挂着她们俩可能不清白,哪曾想过这些,如今若不是你肯将这些说给我,我还不知要糊涂到哪日呢!”

“四爷——奴才刚回来正要来给您请安呢,您就叫啦!”

“哦,事情都办妥了吗?”胤禛正在书房抄经文,见李卫来了,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道:“这一趟可还顺利?”

“咳!怎么说呢,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个当铺的老板不是个省油的灯,先打发了个人去探了探他的底,果然不好对付,我呢,琢磨着硬来肯定不是事儿——哎,谢爷恩典——”李卫说着,接过胤禛递过去的茶碗,啜了一口,拿袖口擦擦嘴接着说到:“我就叫人当了一批东西,偷偷的把一串珊瑚朝珠混在里面儿,搁了他两天再光明正大的叫官府的人去,只当查赃,把他个铺子翻了个底儿朝天,”说到这儿,他嘿嘿的笑着,“您猜怎么着?我们要的东西果然就在他铺里呢!”

胤禛也笑笑,“好啊,这一趟有劳你啦——今儿你也别忙着走了,福晋张罗了一桌饭,待会儿一块儿吃了吧,咱们也有日子没聊了,今天算替你庆功!”

“哎——”李卫乐呵呵的答应了。

饭席之上,大家不过还是聊家常,谈起先前李卫还在府上的日子,气氛格外欢乐融洽。聊到后来,女眷们都散了,撤去了大桌饭席,只留一张小几,并一壶酒几碟小菜,李卫和胤禛二人对坐,说着此行见闻之类。

正是酒酣之时,言谈尽兴,复有添酒,二人又略行小令,拳掌觥筹交错之间,忽见李卫袖中落下一卷东西。胤禛瞄见,笑问道:“私藏了什么好东西!”

李卫忙拾起来,“一点小东西——”说着嘻笑一下,又要笼进袖子里去。

“慌什么!我又没说不许!”胤禛有些醉意,伸手就扯过来,“哎!爷,别——”李卫说着就要护,却没能护住,早被胤禛抢过去了。

胤禛带着醉意得意的笑了一下,借着就抻开了卷轴。刚展开脸上的表情就起了变化,原来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眼神从一种惊异渐渐放出光彩来。

“爷——”李卫酒都吓醒了,见胤禛这幅表情,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爷?您——”

“啊——”胤禛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见李卫这个表情,方才若无其事的说,“咳——不久是这么个东西嘛,有什么可藏的呢——”

“可您刚才——”李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

“什么这啊那啊的——”胤禛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表情却有些窘,把东西草草的卷好,塞给李卫,“给!你的好东西!好好收着吧——”

李卫当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想起这一出,不禁又展开那幅卷轴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脸上浮起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容,“再怎么说,到底是个爷们儿啊——”

染病

“四爷——奴才刚回来正要来给您请安呢,您就叫啦!”

“哦,事情都办妥了吗?”胤禛正在书房抄经文,见李卫来了,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道:“这一趟可还顺利?”

“咳!怎么说呢,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个当铺的老板不是个省油的灯,先打发了个人去探了探他的底,果然不好对付,我呢,琢磨着硬来肯定不是事儿——哎,谢爷恩典——”李卫说着,接过胤禛递过去的茶碗,啜了一口,拿袖口擦擦嘴接着说到:“我就叫人当了一批东西,偷偷的把一串珊瑚朝珠混在里面儿,搁了他两天再光明正大的叫官府的人去,只当查赃,把他个铺子翻了个底儿朝天,”说到这儿,他嘿嘿的笑着,“您猜怎么着?我们要的东西——好家伙!八大箱——果然就在他铺里呢!”

胤禛也笑笑,“好啊,这一趟有劳你啦——今儿你也别忙着走了,福晋张罗了一桌饭,待会儿一块儿吃了吧,咱们也有日子没聊了,今天算替你庆功!”

“哎——”李卫乐呵呵的答应了。

饭席之上,大家不过还是聊家常,谈起先前李卫还在府上的日子,气氛格外欢乐融洽。聊到后来,女眷们都散了,撤去了大桌饭席,只留一张小几,并一壶酒几碟小菜,李卫和胤禛二人对坐,说着此行见闻之类。

正是酒酣之时,言谈尽兴,复有添酒,二人又略行小令,拳掌觥筹交错之间,忽见李卫袖中落下一卷东西。胤禛瞄见,笑问道:“私藏了什么好东西!”

李卫忙拾起来,“一点小东西——”说着嘻笑一下,又要笼进袖子里去。

“慌什么!我又没说不许!”胤禛有些醉意,伸手就扯过来,“哎!爷,别——”李卫说着就要护,却没能护住,早被胤禛抢过去了。

胤禛带着醉意得意的笑了一下,借着就抻开了卷轴。刚展开脸上的表情就起了变化,原来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眼神从一种惊异渐渐放出光彩来。

“爷——”李卫酒都吓醒了,见胤禛这幅表情,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爷?您——”

“啊——”胤禛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见李卫这个表情,方才若无其事的说,“咳——不久是这么个东西嘛,有什么可藏的呢——”

“可您刚才——”李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

“什么这啊那啊的——”胤禛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表情却有些窘,把东西草草的卷好,塞给李卫,“你呀,好好收着吧——”

“哥——”宁儿溜进书房,搂着胤禩的脖子笑个不住。

“怎么了?”胤禩被她这么一晃手下一抖,纸上立即出现一个墨疙瘩,皱皱眉,笑道:“总这么一惊一乍的!”

“你看!”宁儿说着就解开领扣,褪下衣服:“全好了!”说着又笑个不停。

“哟——还真是!”胤禩轻轻抚着宁儿的后背,“真的是好了!”

“是不是一点疤都没落下啊?!”宁儿眨巴着眼睛扭头问。

“嗯——”胤禩也笑了,“好的跟原来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来!还真是多亏了福晋的药油呢!”

“紫绢姐姐也这么说!”宁儿转身向胤禩做个鬼脸。

“女孩子家别总挤眉弄眼的!一点也不好看!”胤禩戳戳她的脑门,有伸手替她系好衣扣,“小心受凉!”

“才不会呢!”宁儿说着指指外面,“刚才雪雁姐姐还说今天比往日都热好些呢!”说完又摇着胤禩的胳膊:“我都好了,你也带我出去走走嘛!这些天关在屋里,不叫动着不叫碰那个的,都要闷死了!”

“说你淘呢!刚好又有主意瞎闹!往哪去呢?看再丢了!”

“哎呀——”宁儿听见胤禩如此说,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我都听你话乖乖的在家闷了这么多天,总也没有敢出这个院子,好容易都好了,还要老实呆着,要憋到什么时候啊!”说完就坐在胤禩身边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好好好——我拗不过你!”胤禩无奈的摇头,“你呀——我上辈子命里欠你的罢——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宁儿这才又眉开眼笑起来:“那么往哪里去呢?”

“我想想——”胤禩略一沉吟,笑道:“我知道个好地方!今儿就往那儿去吧!”

说完,一叠声叫刘鑫等备马,紫绢又备了些点心,就只两个人就出发了。

“不许偷看呵!”胤禩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捂着宁儿的眼睛。

“究竟是什么呀!”宁儿两手反捉着胤禩的胳膊,不住的问。

“到了就知道了,现还不到你看的时候呢!”胤禩忍着笑,紧紧的捂着宁儿的眼睛。

“好香!”宁儿小鼻子忽然就嗅嗅嗅的闻个不住,晃着脑袋:“好像有好多花儿啊!”

“好啦!一——二——三——”胤禩忽然就把手拿开了。“就是这儿咯!”

“喔——”宁儿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哎呀呀————”

只见眼前一大片的绿幽幽的草塘子,有无数的粉紫­色­的小花开在草荡自中间,极目而望,远处便是一条银亮亮的河湾,滩涂上栖这好些灰白­色­水鸟,身旁的一棵早桂正开的盛,香味就是这里来的。

“喔啦——”宁儿早在马上坐不住了,“太漂亮咯——”胤禩忙下了马来,让而没等他伸手扶,宁儿自己就跳了下来,一面瞪着眼睛不住的看着一片美景,一面用手肘顶了胤禩一下:“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胤禩呵呵的笑不答言。

宁儿撒开腿就在草苇子里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尖叫着,因为一只野兔被她惊起,从她脚边溜掉了。

“喂,小心!那边有泥潭,别踩进去了!”胤禩一边喊一边拴上马,看着宁儿在花草丛里撒欢儿的样子,脸上满是笑意。

“哥——有鱼!你看好多鱼呵——”宁儿趴在一个水塘子旁边一边嚷一边一个劲儿的朝胤禩挥手。

“真是少见多怪!”胤禩大笑道:“水里当然有鱼咯!”

“好多呀——”宁儿伸手摸那成群的鱼,“哎呀——”忽然尖叫一声,“怎么啦?”胤禩赶紧问道,宁儿呵呵的笑着,“滑滑的——”

“这水能喝么?”宁儿凑到跟前看了看问胤禩道。

“凉——”胤禩摘下腰间的水囊,“给!”

宁儿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递到胤禩面前:“哥——”

胤禩就着宁儿手中喝了一口,用衣袖擦去多余的水,向宁儿笑道:“好地方吧——”

“好好好——”宁儿使劲的点头,“你是怎么发现的?”

胤禩长长的出了口气,幽幽的说,“好些年了——”

又向宁儿笑笑道:“这原来本事是老三老四他们俩的宝地,他们小时候总溜出来的——”

“可是他们以前不是在宫里头吗?怎么溜得出来呢?”宁儿摘个草茎编着花环问着。

“溜啊——”胤禩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从阿哥所出来往御花园去的道上有一堵墙,有几块砖是活的,眼看不出来,但一捅就开,从那里出来就谁也拦不住咯——”

“咦,那你们居然没被逮到过——”宁儿编着编着,忽然又问:“你是怎么发现那个洞的?”

“老四说的呗,”胤禩仰面道:“受封立府那天交给我一张纸,里面什么都告诉我了,可惜没等我有机会告诉胤禟他们,那年夏天一场暴雨,把那堵墙冲毁了一截,重修之后,我就再没来过了。”

胤禩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顿觉有些感伤,忽然宁儿“哇”的叫一声,原来有鱼跳出水面了。

宁儿把手里编的花环套在胤禩脖子上,就笑着跑开了。

胤禩起身捉她,却怎么也看不见人影了。

宁儿隐在草苇深处,使劲的忍住笑,等胤禩来捉她。

“喔——”宁儿正猫着等胤禩从塘子边过来呢,忽然胤禩从背后抱住了宁儿,宁儿不由一声惊叫。

“哥你真狡猾——”宁儿扑在胤禩怀里咯咯的笑个不住。忽然宁儿伸手挠胤禩的肋下,胤禩躬着身子躲,两个人就在草丛里滚作一团。

闹够了,宁儿枕着胤禩的胳膊装睡。被蜻蜓翅膀搔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天上忽然就有大朵的乌云正在压过来。

“哥——”宁儿推推发愣的胤禩,“好像要下雨了。”

“唔?”胤禩愣了一下,“嗯,那,回去?”

“嗯——”说着,宁儿爬起来,还拉着胤禩胳膊把他也拽起来。胤禩掸掉身上的花草和泥土,牵着宁儿往桂花树那里走。然而刚刚解开缰绳,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落下来了。

两人一路飞奔,等到家里时,胤禩已经完全湿透了,宁儿披着胤禩的衣裳,只淋湿了下半身。进了门胤禩就不住的打喷嚏,头也有些痛,紫绢熬了姜汤,趁热喝了就赶紧歇下了。

“都到了?”康熙进来看见书房黑压压一群人,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小啜了一口,抬头又看了看,“怎么胤禩好像没来?”

胤祯看了看大家,“皇阿玛,八哥病了,所以今儿就不来了——”

“病?”康熙愣了一下,“几时病了?朕怎么不知道?”

“就是这两天的事,说是出门受了风寒,昨个儿就高烧不退了——”胤祯答道。

“这样——”康熙转身向李德全道:“传个太医去胤禩府上瞧瞧!这孩子身子骨不好,这个时节又不好——”说着,叹口气,抬头道,“咱们议吧——”

太医

“皇上,陈润林大人在外面候着呢。”李德全轻声道。

“哦,传。”康熙正翻着折子,头也不抬的说。

“嗻。”李德全转身去了。

“皇上,”陈润林行了礼,躬身在一边等问话。

“哦,”康熙放下折子,又摘了眼镜,“去过老八那里了?”

“去过了——”陈润林点头答道,仿佛欲言又止。

“究竟是什么病症?要紧吗?”说着,康熙又低头看折子。

“回皇上——”

“怎么吞吞吐吐起来!有什么直说就是了!”

“八阿哥得的似乎是——”陈润林顿了一下,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是伤寒——”

康熙骤然抬起头来盯着他,就“弄清楚了吗?”

“以臣这些年在太医院的见识,应该不会有错;一般的伤风是不会有如此症状的——”

“朕相信你,既然如此——”康熙皱着眉沉吟了一会儿,向李德全:“叫人赶紧准备药,全部送到胤禩府上去——等等!立刻叫人把宁儿接进宫来!一刻都别耽误,现在就去办!”

“嗻!”李德全说着就立即离开了。

“李公公——您这是——”刘福出门迎上见其火急着要进门,忙问道。

“正好,你既然出来了,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你快把格格请出来吧!”李德全停下步子答道。

“究竟怎么回事儿?您得说明白喽啊!”

“万岁爷发话了,叫立刻接格格进宫——”

“我去回我们爷一声——”

“不必了!皇上说了,八阿哥正病着呢,不劳他­操­这份心了!”李德全不耐烦的说:“赶紧的请格格上路!”

“这也太急了!好歹也叫下头人帮忙收拾一下再走,您也坐下好好歇歇脚,喝杯茶再走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快交人!皇上那边可等着回话儿呢!”

“是是是——我这就叫格格——”刘福见拖不过去,只得应了,叫紫绢等立即准备送宁儿进宫。

宁儿正在书房看书呢,被紫绢不由分说拖到门口,填进了轿子,紫绢本来还要将一个包袱递进去,这边已经喊起轿了。

紫绢和刘福就这么愣着被撂在了原地。

“你们几个!”李德全吆喝着几个宫女太监,“给我好好守在这儿,等着她们几个伺候格格沐浴收拾妥当了,等再看有什么差使就给妥妥当当的办了。”

宁儿一进宫就被先拉去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又重新装束起来。完全是宫中打扮。先是因为雪樱曾经侍候过宁儿,如今宁儿进来还是她一路照看。

“­干­嘛非得把我弄成这么个怪样子——”宁儿皱着鼻子不满,不明不白被撺掇进了宫,又被拾掇一番,一肚子不明白。“我虽然在外面,可以并没有脏的不像样啊,这下­干­嘛非得又这么刷刷洗洗的!”

“宫里头的规矩多着呢——”雪樱掠者宁儿的头发梳着辫子笑道:“问也说不清楚,你就乖乖听话就什么都妥了!”

“我住哪啊?”

“从前你住的地方依旧还收拾了,现在也是一样的住——”

“那个地方又怪又偏僻,我才不要一直在那儿呢——”宁儿苦着脸。

“能住多久了?等不几年就给你找个驸马,到时有的时高宅大院让你住的!”

“呸——”宁儿扮鬼脸道:“才不要!”

“几年不见,你还学会害羞了——”雪樱嘻嘻的笑着。

正说着,外面来传,说太医院来人请脉。

“没病看什么大夫——”宁儿问着雪樱。

“正常——惯例是都要看的——”雪樱一面回答,一面转身向小太监道:“叫陈大人稍等,格格就好了!”

“给皇阿玛请安——”宁儿见了康熙忙起身行礼。

“行啦!自己家人就不必这么客气啦——”康熙拉着宁儿笑道:“好一阵儿没见着你了,一向可还好?”

“回皇阿玛,宁儿好着呢!”说完了,皱着鼻子道:“可是哥哥他不大好,前几天才又病了——”

“朕知道——朕已经叫太医院着人去诊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啊!”康熙说完,又道:“你哥哥病了,没空照顾你,你且跟着皇阿玛,可好啊?”

“嗯——”宁儿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

“哥哥什么时候好呢?”

“你就放心吧!有太医院的人张罗着呢!你就乖乖呆在朕身边就是了!”说完,有笑问道:“去阿哥所那边看了吗?东西可都收拾的齐备?倘或缺什么,只管吱声就是——叫奴才们张罗去!”

“嗳,谢皇阿玛——”宁儿点点头。

“喏,来吃饭吧——”说着,康熙夹起一筷子菜亲自放在宁儿碗里,“也看看皇阿玛这里的菜今儿弄的怎么样!”

“格格吉祥!”

“你是谁?”宁儿坐在屋里翻书,正是无聊呢,瞧见一个穿官服的人领着个小太监在门口请安,就随口问道。

“回格格,下官是太医院的韩元复,今日当值为格格请脉。”来人恭恭敬敬的说。

“我又没有病,何苦天天来找我!”宁儿头也不抬的说,“能不能跟你们的管事的——”雪樱在一边小声提醒道:“那叫院判大人——”

“哦,那个什么大人,跟他说,我好着呢,不用天天盯着我!”

“回格格,这是宫里的规矩,就是院判大人也说了不算的。”韩元复笑笑答道。

“真是麻烦!”宁儿撅着嘴撂下书,卷起袖子搁在桌上,“那就‘请’吧——”

“格格脉象平和,身体并无不妥,只是好像心情浮躁,不知是何故?”韩元复收起药箱笑向宁儿道。

“看病就看病,没病就算了,怎么还管起心情了!”宁儿瞥他一眼。

“是不是?”韩元复笑向周围众人道。

大家都笑了。

宁儿不高兴了,“你们太医院的人都是这么爱挖苦人的吗!我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除了你们这些人,谁也碰不见,想说句话都找不到人,换你试试看!”

韩元复转身将一张纸递给小跟班道:“小礼子,你替我去御药房取些药材来——”小礼子答应去了。

这时忽听得门外一个宫女在门口叫:“雪樱姐姐!玉岚姑姑找你呢——”

雪樱应着,“韩大人,麻烦照顾格格,我速去速回!”

见人都走光了,宁儿坐回凳子上翻起刚才的书来。

“格格究竟是为什么心里烦郁呢?”韩元复笑呵呵的问。

宁儿不理他。他也不生气,坐在那里瞅着宁儿笑。

宁儿见他盯着自己,扭头背过身去。

韩元复见她不好意思了,又笑起来:“格格长的真好看——”

“你这人真讨厌!”宁儿皱着鼻子气呼呼的说。

正说着,雪樱回来了,“多谢大人了——”转身送韩元复出门。

韩元复走出门外来,对雪樱笑笑说:“你们格格长的真漂亮。”雪樱愣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太医居然敢这么放肆,正不知说什么好呢,只听得韩元复说:“不知道将来的驸马是怎样一个有福气的人呢——”

“今天那个韩大人究竟跟你说什么了——”晚上雪樱给宁儿解发辫,一边说。

“别提他——”宁儿把雪樱递下来的发梳狠狠的磕在妆台上,“没有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哟——”雪樱看着镜子里宁儿的脸皱在一起,“人家今儿还夸你长的好看呢!”

“谁要他夸!”宁儿没好气的说。

雪樱笑起来。

“讨厌!你也笑话我!”

“不是笑话你,我是觉得他有一句话倒说的对——”

宁儿瞪着眼睛看着她。

“说你心浮气躁的啊!”

“你——”宁儿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

入彀

“算什么呢?”雪樱大早上看见宁儿在纸上划什么。

“一,二,三,四,五,——”雪樱伸着头看了一眼,没明白:“这记的什么呀!”

“我都来了十几天了,为什么还没听说哥哥的病好呢?”宁儿苦恼的抬头看着紫绢。

“快了吧,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那么快呢——”

“可是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那自然是等全好了就接你回去了呗,你急什么!”

“怎么不急!这里一天也没什么意思,除了去请安就是来请脉,那么多太医不去治我哥哥的病,怎么倒来看这些没病的人!出门进门都是规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说着,韩元复带着小礼子就进来了。

“韩大人——”雪樱过去行了礼。宁儿见又是他,早转身到里面去了。

韩元复见宁儿这样,微微一笑。

“格格近来可好?”

“要你管!”宁儿从里面没好气的喊。“我好不好与你什么相­干­!”

“下官的职责就是负责宫里各位主子的身体安危,格格好与不好自然与下官相­干­。”韩元复不紧不慢的说。“前些天为格格煎的药,格格用了感觉如何?”

“我又没病,凭什么要我吃药!”

韩元复略顿一顿,“既然如此,不如我替格格留一张药方,格格心里烦闷时再来找我抓药也不迟。”说着,将一个信封交给雪樱,“劳烦交给格格——”说完,“既然格格坚持认为自己很好,那么下官就先告退了。”

雪樱进屋就要将信封递给宁儿,被宁儿甩在一边,“好歹看一眼嘛——”雪樱哄她:“医者父母心,他总不至于害你嘛!”

宁儿瞥了她一眼,伸手扯过来,“看就看!”

然而一抽开信封,宁儿就愣住了。

雪樱见状便凑过去要看个究竟,不料刚伸过手,宁儿就将信反扣在了膝上。

“哟,还不许我看了呢!”雪樱道,“你自个儿好好琢磨吧。”说完就走开了。

宁儿就坐在床边,愣愣的盯着膝上的信,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宁儿就站在门口往外望。

“瞧什么呢——”

“今儿那个讨厌鬼怎么还不来?”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来了骂人家,不来了反倒盼起来!”

结果来的是陈润林。

“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宁儿挽起袖子,抬头问他。

“就快好了——”陈润林这么说着,却皱起了眉。

“真的吗?”宁儿乐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这个,下官倒不知道,这是皇上的事。”

“那等我哥哥病好了,你就告诉我,我好去求皇阿玛让我回去看看他——行不?”宁儿认真的看着他。

“嗳——”陈润林小声的应了一句,算是答应。

“宁儿呢——”胤禩病了多日,始终昏昏沉沉,这一日刚刚烧有些退了,清醒了些,“好像病了好些日子了——”

“爷,你病了十多天了——”雪雁在一旁低声道。

“怎么会病了这么久,我怎么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好像昨天才淋的雨似的——”胤禩的声音极其虚弱,“头疼的厉害——怎么没见着宁儿,她可好?有没有着凉?”

“没有,宁儿好着呢——”

听说宁儿无恙,胤禩勉强露出一点笑容,“那就好——叫她过来跟我说说话吧,我觉得现在有些­精­神了——”

“这——”众人都有些慌神,不知宁儿被迫进宫的事究竟怎样开口。

将大家面有难­色­,胤禩点点头笑道:“也是,我这病的不好了——且不要传给她——你们也都歇着吧,不劳烦你们了——”

“润林,胤禩的病究竟怎么样了?”康熙一日专门叫陈润林过来问道。

“皇上,臣——”

“照实说!”

“皇上,只怕有些不好呢——”

康熙叹息道:“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有救了?——”

“臣也不很肯定,但是八阿哥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有利——”

“辛苦你了——”康熙有些沉痛的说,“朕过些日子要到畅春园去,胤禩的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皇上这么说让臣着实惶恐——医好八阿哥本事臣的本分,怎敢当得起‘费心’二字!”

“格格——好些不见了——不想再这里碰见——”一日,在御花园里,韩元复施礼笑道。

“我听小礼子说,你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经过。”宁儿见周围无人,说道。

“这么说,格格是专门来等下官喽!”韩元复问道,微微一笑。

“我想让你帮忙转交一样东西。”宁儿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

“这么说,格格愿意相信下官喽——”

“废话少说,你到底肯不肯帮我这个忙?”宁儿一脸严肃。

“好——既然格格愿意信我这个大夫,那么我也愿意替格格做这个差使,只是有一件事,希望格格——”

“只要你能好好帮我把信送到,你说什么我都依你的——”宁儿抢着答道。

“格格不必如此——下官只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只要格格能够帮忙就好——”说着,韩元复接下信封,牢牢的揣在了衣袖里。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宁儿看着他。

“哦,这个,现在暂且不急,日后自然知道的。”韩元复笑笑。

“总之你不许要挟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皇阿玛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自然的。格格只管放心就是。”韩元复也收敛起笑容,“下官虽然才疏学浅,不过是个大夫,却也还读过几年圣贤书,是非曲直总还辨得清;官场浑水虽然也趟了不少,良心却还在,伤天害理的事是断断不敢、也不能为的。”

宁儿点点头,“我信你。只求你帮我替哥哥通个消息。倘或——”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格格毋要伤心——”韩元复忙止住她:“这里究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倘或有什么话,日后待我去了阿哥所再说不迟。八阿哥的病我会时刻留心的。”末了,又添一句,“格格自己要先保重,毕竟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啊——”

“哟,十三弟,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呢。”胤禛收拾停当正打算往门外走。

“今儿这么个天,您这是往哪去啊?”胤祥指指彤云密布的天空。

“谁病了就看谁去——这么个理儿你都不明白?”胤禛拖着胤祥的胳膊就往外走。

“嘿——”胤祥诧异道:“哥,您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你不知老八得的什么病吧——伤寒!那可是要命的病呢!皇阿玛都说叫他们‘尽量医了’——连毓宁都被接回宫里了,这会儿你倒是往那儿凑什么热闹哇!”

“这才要去呢!”胤禛步子始终不停,“你也得去!”

“去­干­嘛呢?平白无故的!”

“去看一眼,到底是兄弟一场——”胤禛拉着胤祥,并低声道:“今儿这事儿,你哪儿也不许说去!”

“咳——这可真是——”

吃苦

“格格,您的药。”御药房的当值小太监提着一只盒子候在宁儿的房门口。

“知道了,多谢费心。”雪樱接过来,捧出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放在桌上。

“怎么又要我喝药?”宁儿皱着眉,坐在桌边看着这一碗暗红­色­的水。“我就长的一副该喝药的样子吗?”

“格格,喝了就知道该不该喝了。”宁儿抬头,看见韩元复站在门口话里有话的说。

宁儿点点头,端起了碗,“怎么这么苦!”

“格格难道不知道,进了宫,头一件要学的,就是吃苦么——”韩元复依旧笑盈盈的看着宁儿皱在一起的鼻子。

宁儿愣了一会儿,不说话。

“格格若实在嫌苦,不妨叫人到御药房取些桂圆­干­来,压一压——”韩元复说完,抬头看一眼雪樱。

雪樱忙点头说是,便出了门。

见旁无外人,韩元复笑笑,低声道,“格格可还记得上次在御花园里说的话?”

宁儿点头,“要你送的东西送到了吗?”

韩元复也点点头,又笑一笑,“不过要收到回复,只怕要再等一阵子呢。”

“哥哥病的很重吗?”宁儿想起胤禩,泪光闪闪的。

“那倒没有,只是最近有些事情,往八阿哥府上走动似不大方便——”说着,他看着宁儿,好像他说的事情宁儿全都能懂似的。

宁儿看着他不说话。

“那你叫我做什么呢?”半晌,宁儿方才问一句。

“哦,这个——”韩元复又呵呵的笑起来,“您已经做啦,”说着,指指药碗,“我要你做的,就是乖乖的把我开的药都喝了。”

看见宁儿瞪眼,他笑笑:“放心吧,太医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下不了毒!”

“你看老八的病究竟怎么样呢?”出了胤禩的园子,胤禛一脸严肃的问着胤祥。

“嘿,这倒问的好!如今你也看了,怎么倒看的更不明白了!”胤祥没好气的说。

“跟你说正经的呢——”

“正经——”胤祥回头看了看胤禩的府邸,低声道:“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门上就得挂白了吧!”

“你也觉得老八熬不过这一回了?”

“这不明摆着的吗?他们府上自己也说了,统共十天也没有一天是清醒的,不管什么药,好容易灌进去了,没有能等半个时辰就得全吐了,药尚是如此,饭更别提了——这样是能长久的吗!”

“唉——”胤禛不由得仰面叹起气来。

“哥,你不会又同情心泛滥了吧?”胤祥捅捅胤禛,“你忘了当初他和老九老十怎么挤兑咱们哥儿俩来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果然不错,”胤禛不理会胤祥,只在心里默默的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格格,您的药。”照例又有太医院送的药。

“怎么药送的比饭还勤!”雪樱小声嘀咕着,“早饭还没吃,倒得先吃药!”

“都是大人亲自吩咐的,奴才不敢有任何差池。”小太监陪笑道。“韩大人说了,这药得饭前一刻服才最好。”

“知道了,去吧。”雪樱皱眉道。进了屋,照旧替宁儿梳头。扶着宁儿的头道:“吃了半个月的药了,有什么好转没有?”

“我又不是生病才吃药的!好转什么!”宁儿从镜子里看着她说。“总之他是大夫,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这不是你教我的规矩么!”

“我瞧瞧——”雪樱扳过宁儿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这倒也是个长进,现在懂得守规矩不问为什么了,这半个月的药也没白喝!”

宁儿瞪她一眼,兀自转过身去。

“咦,怎么没有了——”雪樱忽然叫起来。

“什么没有了?大惊小怪的!”宁儿摆弄着一把梳子漫不经心的问。

雪樱指着宁儿的额角:“那个痣怎么没了!”

宁儿也吃了一惊,凑到镜子跟前仔细的看了看,“怎么没了?这不是在这儿呢吗!”宁儿手指着发缘一处道,“一惊一乍的!”

雪樱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还有,只是颜­色­淡多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这下可好了,我原来还想着怎么梳才遮过去呢!”雪樱也笑了,“原来喝药也可以脱痣的呀!”

“格格可还好?好些天没见了。”韩元复顾自的踱进门来,笑呵呵的问宁儿。

“韩大人,您的药真是神了——”没等宁儿开口,雪樱抢着说,被宁儿瞪了一眼,只好把后半截恭维吞回肚里。

“哦,”韩元复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宁儿,“格格自己觉得怎么样?”

“还好吧,”宁儿急着要问胤禩的事,无奈雪樱在跟前,心不在焉的答道。

“这个药除了脱痣,还有什么奇效呢?”雪樱在一边兴奋的问着。

“哦,这个,”韩元复看她一眼,“那就等等看吧,你天天都跟格格在一起,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康熙见陈润林躬身在一边候着,先叹了一声,方才问道:“怎么样了?”

“皇上——”陈润林表情甚是沉痛。

“哦,你不必说了,朕——”康熙哽咽了一下,“朕都知道了——”停了一会儿,道,“叫人吩咐下去,将八阿哥送回京城原邸吧——”

“皇上,这是何故?”陈润林惊问道。“臣还没有完全放弃,皇上您怎么可以——”

“朕不是那个意思,”康熙皱眉道,“过些日子,朕就要返京了,朕怕路上又经过他那里,看了伤心,所以叫他先回京——”

“是臣乱猜度了——”陈润林低头道,“微臣惶恐。”

“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你赶紧着人护送他回京吧。”

“是,臣这就去。”说着,便回身退下。

“大人,您这是要往哪里去?”这日,安排好了胤禩的回京事宜,陈润林出了太医院就往西走,跟班的小德子见状,慌忙备好药箱几步跟上。

“嚷什么!”陈润林瞪了他一眼,小德子马上闭嘴。“老实跟着就是了!”

小德子连连点头,大气也不敢出,忙不迭跟在他后面。

“这——”跟着走了很远,忽然一抬头,“您到阿哥所来­干­嘛啊——”小德子一脸迷惑的小声问道。

陈润林不理睬,只管往里走。

“陈大人?”雪樱有些吃惊,“今儿不是请过脉了吗?怎么大人还请自走一趟!”

陈润林不答,只问道:“你们格格呢?”

雪樱愣一下,朝里面点点头,“在里面呢。”

正说着,宁儿就从里面走出来了,看着陈润林。

陈润林看着宁儿,忽然就长叹一声。转身就要走。

宁儿和雪樱都不明白。宁儿忽然问雪樱,“他姓陈?”雪樱呆呆的点点头。宁儿忽然就飞快的跑过去拦在陈润林面前,看了他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我哥哥他——”

陈润林摇头不肯开口。然而眼泪就落下来了。

宁儿呆住了。忽然拉住陈润林的手哭道,“求您无论如何救我哥哥——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

“格格,这治病的事儿是一半在人一半在天的,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您不能太难为我们大人了——”小德子在一边小声道。“何况我们大人已经尽力了——”

“行了!”陈润林含泪喝止道。小德子闭了嘴。

宁儿哭到喘不上气,从手上硬褪下一只赤金錾宝的镯子来塞到陈润林手中。

“格格,您这是何苦呢?这宫里看病又不是外边,钱——”小德子盯着那只镯子眼睛发直,嘴里说道。

宁儿不理睬他,带着哭腔哀求他,“请您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哥哥,跟他说——我在宫里,大家都待我很好,叫他放心——”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哭的几乎背过气。

陈润林握着宁儿的手,心疼的抚摸着宁儿刚才因为褪镯子太发狠被抹的发红的手背,“格格自己保重——你哥哥的病我会尽力的,只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滴在宁儿的手上。

“嗯——”宁儿费力的点点头。

“走吧。”陈润林一皱眉,狠狠心道。

刚跨出门,又转身跟愣在原地的雪樱道,“今天的事,只当没有过,绝不能叫一个外人知道,懂吗?”

雪樱愣愣的点点头。“知道知道!我烂在肚里也不会说出去的!”

卷轴

“大人您赶紧来瞧瞧吧,这都两天了,”雪樱赶出来迎着韩元复就说:“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但凡问一句话,就哭个没完了——”雪樱急得不得了。

“这还了得!”韩元复收起雨伞,撩开袍子就迈进门。

进了屋,果见得宁儿抱着肩膀蜷缩在床上,眼睛肿的老高,哭的通红;韩元复皱皱眉,“怎么就这样了?我前儿来时不还好好的?”

“可不是!这孩子如今硬说她哥哥不好了,就这样自己煎熬成这样!”

“哪里有这样的事!”韩元复走过去坐在宁儿身边,轻声道:“八阿哥好着呢,别­操­这没来由的心——”

宁儿不理,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泣不成声。

“你这样是不肯叫你哥哥放心了——”韩元复道,“你明知他病着,你又这样,他知道了心里岂能好过?来,乖乖把饭吃了,先把自己照顾好了,再慢慢等你哥的病好,啊——”

宁儿摇头哭道:“没用的,好不了了——”

“你这孩子怎么平白的咒他呢!”韩元复皱眉道,“这好不好的,大夫尚没有定论,你倒先下了定语!”

说着,端起饭碗,“来,听我的,先把这饭吃了——”

宁儿摇头道:“吃它有什么用——”

“好!你不吃!我这就去告诉八阿哥,你不想活了!叫他少­操­这个心吧!”韩元复“噌”的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不要——”宁儿跳下床过来抱住韩元复的腰哭道。

韩元复俯身抱住宁儿安慰她:“你既在乎他,就不如好好的不要叫他担心,安心养病岂不是好的更快些!”

宁儿将头靠在韩元复怀里轻声哭泣。

等宁儿哭够了,韩元复摸摸宁儿的头发,“还吃饭不吃?”

宁儿不吱声,韩元复端了饭,亲自拿起筷子送到宁儿嘴边。宁儿看了他一眼,终于张了嘴。韩元复耐心的把一碗饭都喂给了宁儿,用袖口替她擦擦嘴角,捧着宁儿的脸,“这才对——你哥哥总不会有事的,可是你得保证你自己不能有事,知道吗?”

宁儿泪汪汪的点点头。“可是我哥哥什么时候能好呢——”说着又要掉眼泪。

“别——”韩元复摘下宁儿的手帕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又拉起宁儿的手,“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撑开伞,领着宁儿走出了院子。

“我们去哪儿?”

“跟着就是了——”韩元复走在前面,不疾不徐的说。

两个人走到御花园的一条小径上,韩元复却走下了石径,

宁儿艰难的跟在韩元复后面,在泥泞的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到底去哪啊——”宁儿轻声的问。

韩元复笑而不答。

走了一大圈,又领着宁儿走回了院子,“我们什么也没看着啊?”

“要看的东西在这里呢!”韩元复笑笑,俯下身子脱下宁儿的鞋子。

“哎——”宁儿一惊,已经被脱下了鞋。

只见韩元复取了一只筷子轻轻的刮着鞋底的泥。

宁儿只是看着她发愣。

“取个盆子来——”

“哎——”雪樱答应了就来。

韩元复将刮下的泥及其小心的填进雪樱拿来的小瓷盆里。

“这个给你——”

宁儿愣愣的。

韩元复笑笑,“这里边可是藏了好东西呢!”

“什么呢?”

“等它长出来了,你就知道了。”韩元复依旧笑的温文尔雅。然后又补了一句,“等你知道是什么的时候,八阿哥的病自然就好了——”

“真的吗?”

“那就试试看咯!”

宁儿接过小盆,将信将疑的看着韩元复。

“四哥——”

“哦,你怎么来了——”

“哎——”胤祥按住胤禛的手,“别藏啊——有什么好东西也让我瞧一眼——”

说着,胤祥夺过胤禛卷起的轴卷。

“哟——”胤祥刚打开,就禁不住愣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哥,你不会是——”

“你想说什么——”胤禛有些窘迫的抽回卷轴。

胤祥嘿嘿的笑了笑,悄悄附在胤禛耳边道,“你天天佛珠不离手的,怎么倒忽然不看佛经看美人了——”

“胡说什么——”胤禛嗔道。

“你看你,耳根都红了,还——”胤祥说着,小声道:“哎,这究竟是哪一家的——”

刚说完又立即改口,“不对不对!我看这世上恐怕根本没有这样——是画的人想出来的吧?”

又看看胤禛,笑道:“总不会是你画的吧?”

“我纵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福分见过这样的绝美啊——”胤禛看着那幅画,轻叹道。

“你这是‘望美人兮天一方’咯——”胤祥扬了扬眉。

“你呀——你这算是讽刺我吗?”胤禛推他,“我不像你,我没有那个福分整日怀抱美人而无忧——我不过看看而已,就被你说的这样一无是处的——”

“我也没有说你什么呀——”胤祥笑笑,“连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你虽然清心寡欲也还不是圣人嘛——”

“咳——”

“不过你倒说说这画是怎么来的?”

“前次叫李卫去查的那家当铺——”胤禛轻描淡写的说,“以为不过一幅画而已,谁知竟有个蹊跷之处,后来每隔一月,竟又有一幅——”

“不过是被人摹了多遍罢了——”

胤禛摇头道,“却不然,你看——”说着,从书桌的一个机括夹层里取出另外两幅展开来。

果见得三幅画中,均是同样的女子,然而服饰却各不相同。

“可看出什么了?”胤禛问发愣的胤祥,见他只是发愣,方才指着画道,“你看,这衣服竟是和时节相合的,每月不同,而且——”

“哎呀——可不是——”经胤禛这么一说,胤祥看着画,道:“似乎这画中的人神情也有些不同——,不知这作画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又看一眼胤禛,“好像能看到这人似的——你不会觉得她是存在的吧?”

“不知道,但是会有一个人不停的去画一个不存在的人,而且次次还不一样,真是——”

“这人大概也是个情痴罢——”

发芽

“姐姐你看,长出东西来了!”宁儿一大早爬起来就伸着头去看盆子里的动静,“快看!”,她指着盆里兴奋的喊。

“长什么了——”雪樱凑过来,“才长了一个小芽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真的会长东西呢!”宁儿托着下巴,“他说长出来哥哥的病就好了!——不知道将来会开出什么花来——”

雪樱看看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已经七八天过去了,关于胤禩的消息一点也没有,宁儿天天就只有看着这盆植物才能继续吃饭睡觉。

“大人——”回头看见韩元复进门来,雪樱忙迎上去道。

“你看你看,真的长出东西来了——”宁儿捧着那个小盆过来给韩元复看。

“我当然知道——”韩元复含笑看着宁儿手中的小苗。

“可是这是什么花呢?”宁儿皱着鼻子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小芽。

“长大就知道了——”韩元复笑笑,“现在下什么结论都太早——”

“你说过,等它长出来我哥哥的病就好了——”

韩元复点点头,“我是说过,”回头向雪樱,“来,给我倒杯热茶。”

雪樱点头去了。

韩元复回身,从袖中抽出一只信封,“看看吧。”

宁儿放下花盆,接过信封,抽开封口就看见胤禩极其隽秀的小楷。

宁儿激动的有些抖的将信纸展开,一口气从头读到尾,又忍不住再看一遍,两遍,“好了!真的好了!我哥哥他真的好了!”宁儿把信捂在胸口,笑出泪花来。

韩元复静静的在一边啜着茶,看着宁儿亮闪闪的眼角,放下盖碗,淡淡的笑。

“大人,您要的茶——”雪樱端了热茶进来,却看见韩元复捧着盖碗,“那是凉的——您——”

韩元复和宁儿对视了一下,两人都笑起来。雪樱奇怪的看着这两个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临春兄最近忙什么呢——有日子没见了!”

“哦,忙些闲事而已,”韩元复在铺子里踱着,拿起架子上一只玛瑙的鼻烟壶把玩着,回头看看老板,“卢兄,最近店里可有什么新鲜物儿?”

卢钰笑呵呵的叼着烟袋,“不知道你要的新鲜物儿是怎么个形状呢!”

“咳,还是老三样——紫砂扇子鼻烟壶嘛——怎么,一个多月不来连老主顾的癖好都给忘喽——”

“哪里是忘呢!是不知道变数几何——”说着,卢钰伸手:“既如此,后边儿请!”

韩元复坐瞧着卢钰叫的一个伙计给他一样一样的展示,任那伙计说的天花乱坠,只是低头啜茶不语。

卢钰在一边察言观­色­,见总也没有他中意的,便笑道:“罢了,你还是这个脾气!”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钥匙,打开了身边的一只小匣,里面一只丝绒袋子,“你看这个东西如何?”

只见卢钰手中一只拳头大小的紫砂壶,韩元复眼前一亮,遂双手捧过来细细把玩。

只见其润如出水,­色­如油栗,转动之间,莹莹有似玉光,韩元复点头微笑道:“这个还罢了。”

卢钰也笑了,“还有个东西,东西倒平常,不过倒好像值得一看!”说着取出一支画轴。

韩元复皱眉,“你知道我是多年不动笔墨的了——”

“不妨看了再说。”说着就展开画卷。

登时韩元复就愣住了。

“如何?”卢钰笑道:“可知我说的不错——”

韩元复半晌方才缓过神来,笑他,“这样的画你也敢藏在家里,不怕嫂夫人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咳咳——我不过是偶然而得,只在店里放着,原想着出手呢,看来看去究竟不舍得——不知这画中人竟系哪方仙子——”

“你该问着画是哪位高人所作!——如今的画匠乃是看菜吃饭,大概是哪处豪门,给的银两格外的多了,画的这样好!”

“那么临春兄以为此画乃杜撰喽!”

“莫不是你以为人间会有这样的绝­色­?”韩元复哂笑道,“我这些年行走非常之处,阅人无数,也没见过这样的,凭他乡野之外又怎么可能有这样佳人!”

第二天,卢钰刚刚开张,就看见韩元复风风火火的撩袍进店,“哟,敢是什么东西落下了?”

韩元复拉他到一边,附耳道,“昨儿那画,可能借我摹一张?”

卢钰爽朗的大笑,“兄弟若是喜欢,我自然奉送,何必要摹那么费事!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真的假的?”韩元复狐疑的看着他。

“你就拿着它吧,我是怕转给别人白糟蹋了,到了您手里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卢钰敲敲韩元复的胸膛,笑笑,“要是让夫人发现了,可别说是我给的!”

“怎么你倒像个笋头似的,隔夜就拔节呢!”雪樱一边替宁儿收拾衣服一边笑着:“半个月前才叫量了做的新衣裳,眼看着就又短了这么一截!”

“长高不好吗?”宁儿趴在窗台上摆弄着花盆里的苗儿,回头道:“那屋的毓琳长得像个矮冬瓜似的,也没少做衣裳!”

“人家又没惹你,怎么这么刻薄人!”

“我不喜欢她!每次见我都一副臭不可闻的表情,我就不明白她凭什么瞧不起我!”宁儿撅嘴。

雪樱不吱声,心知那毓琳的额娘是皇贵妃,大凡奴才们都格外的向着她那边,前几次宫中打赏,分明各位格格是一样的份,然而分下来宁儿的就少了大半,这些个缘故总也不好跟宁儿讲;然而如今宁儿自己也觉得了,雪樱觉得有些为难了。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哥哥呢?”宁儿看着看着花就发起愣。

“你就听韩大人的话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乖乖吃药,等着那小苗儿开了花了,就好了——”

“嗯——”宁儿认真的点点头,眯着眼睛笑,满眼都是幸福的憧憬。

“这已经这么好了,为什么要剪掉呢?多可惜呀,”宁儿在园子里逛,瞧见一个宫女拿着一个剪刀对着一盆花修修剪剪。

“再好的花,也有长的不合适的地方,不对,就要修——”说着,她指指旁边的一棵极好的花木,“你看,那个怎么样?”

宁儿点头,“好,”

“那个就是修过的,修过才会好——”

“格格,看什么呢?”韩元复请脉经过御花园见宁儿站在园子里就过来招呼。

“将来我的花长大了,你来帮我修吧——”宁儿抬头道。

韩元复笑笑,“我是太医,不是园丁,我只修人不修花——”

“想什么呢?——不会是那个美人吧——”

“你说呢——老八病一好,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到过去了。”胤禛若有所思,“事情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倒回到原来了。”

“哎,有个大不同——这下那丫头回宫里去了,皇阿玛可是把最后那块护身符都拿掉了。”

胤禛笑一下,不说话。

相思

“最近怎么好像不常听见你念叨你哥哥了——”雪樱替宁儿梳着头随口问道。

“好像离开的太久了——”宁儿幽幽的叹气,“总也没有办法见到,能怎么样呢——”

“瞧你这口气,怎么像是个大人了——”

“都已经快半年了,别说我哥了,连皇阿玛都没见上一面——”宁儿忽然回头,“我不会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被皇阿玛闭关了吧——”

“胡说!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人时不时嘘寒问暖的,能叫惩罚吗?也太便宜你了——”雪樱推她扭过头去。“你就安安心心的吧——把自己养好了,将来自然有见的时候呢!”

宁儿点点头。

“格格好吗——”韩元复一进门就笑呵呵的说。

“大人,今天这么大的雪,您还亲自来一趟——”雪樱说着帮他接过披的斗篷,“刚才吴大人已经来请过脉了——”

“我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没病还不能来看看了——”韩元复朝宁儿笑笑,“你的花儿可搬进屋子没有——”

“早搬进来了——这么大雪,要不搁屋里暖着,早冻坏了!”宁儿起身拉他到暖阁里,“你瞧,如今比先时在外面还长的快呢!”

“这屋里暖和,自然长得快——”韩元复打量着宁儿:“怎么这袖子倒短一截呢?”

雪樱接茬道:“我们主子如今像个竹笋似的,一天拔个节,这十月里刚做下的新衣裳,如今又都短了!”

“怎么内务府不管吗?”韩元复皱皱眉。

“前两天刚回了,哪里那么快——”雪樱捧了茶来,“大人,喝杯热茶暖暖吧。”

“也是——这快要冬节了,宫里面正是忙的不可开交呢!自然是有些顾不到的,门外路滑,天又冷,不如多在屋里坐坐吧。”

“可是­干­什么呢?”宁儿眨巴着眼睛。

“窗外雪,窗内书,这屋子里笔墨齐全,­干­什么不可以呢?”韩元复正­色­道,“寂寞时节才要养­精­蓄锐——你瞧外面的雪下,不知有多少种籽在攒着劲呢!等春天来了,就看出分别了——”

宁儿看上去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懂你要我怎么样呢?”

“你知道宫中和你一样的格格们将来的出路吗?”韩元复表情很严肃。

宁儿笑了,“我知道——,皇阿玛说了,等到了十八岁就封公主呢。”

“然后呢?”

宁儿沉默了。她还从来没有想过将来的事。半晌,宁儿小声说,“我原想一辈子都跟着我哥来着——”

韩元复没说话。雪樱见气氛有些怪异,于是Сhā话道:“我去取些点心来吧,坐了这么久,饿了吧?”

宁儿点头。韩元复却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格格保重身体——”说着披上斗篷就头也不回的去了。

雪樱看了宁儿一眼,“他今儿是怎么了!”

次日韩元复没来,第三天也没来。然而第四天陈润林却送到了胤禩的第二封亲笔信。宁儿愣了一下,忽然向陈润林行礼,“多谢您救我哥哥——”

陈润林慌忙扶住宁儿,“格格万不可如此!臣不过是做自己的份内之事,格格这样是叫臣无地自容了!”

宁儿揉揉眼睛,“我哥哥还好吗?”

“格格放心,八阿哥如今很好,今儿我来,一是请脉,二也是借此替他捎一句话——”

宁儿瞪大了眼睛,静静的听着。

“八阿哥说了,如今病都好了,请格格不要记挂,如今在宫中不必从前在家,该有的规矩请格格务要谨从;安心将自己调养好,将来自有见面的时候。”

宁儿听了,含泪点头,“烦您跟我哥哥说,我都记下了,也叫他好好保重。”

“格格放心,臣一定把话带到。”说完,陈润林走出了屋门。

“大人,您这是何苦呢?也太慈悲了些!您不顾一切要救八阿哥就已经和八阿哥他们这一党绑在了一起,这还不算完,您还要和格格牵扯不清,将来万一出事,是一定摆脱不了­干­系了!——”陈润林的夫人徐氏无不担忧的劝道。

“你以为我不明白吗!”陈润林皱眉,“可是做人要凭良心哪——当年良妃待我不薄,我如今怎么能将她的一双儿女置之不顾呢!”

“可是你也要量力而行!如今并已经好了就该全身而退,何必又因为小格格重新卷进去呢。”

陈润里烦躁的挥挥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你又何必多­操­心!”

“我不是白­操­心!你看看咱们嘉儿才六岁,你忍心让我们呣子将来无依无靠人人欺凌吗!”

徐氏说着,就不禁流下泪来。

陈润林叹口气,道,“你放心——;我再不济,惹出的事端,我自己扛,总不会连累你们的——”

“爷,您也歇会儿吧,病才刚好了,又这样——”紫绢见胤禩还在伏案,搁下茶盘轻声劝道。

胤禩抬头虚弱的笑笑,“我这一病这么些天,宁儿肯定又白­操­不少心,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次了,如今只想快些给她捎个信儿,叫她放心在宫里——”

紫绢见胤禩终究不肯忘了宁儿,有些黯然的笑道,“如今她在宫里头,只会比先前更娇惯着些吧,——你又何必担心呢——”

“你哪里明白——宫里的主子奴才们——你是知道的,我这一趟折腾,皇上连我的俸禄都革了,差不多的都以为我活不过这一遭,宁儿在那里,人生地不熟,又怎么可能好过!”胤禩说完,惨淡的笑笑。

紫绢鼻子有些酸,为胤禩的话,也为自己。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宁儿可怎么办呢——”胤禩轻轻的叹着。

“爷——好好的,何苦说这样的话!”紫绢揉揉眼睛,“你和宁儿都是有福的人,如今这么一场大病尚且过去了,日后害怕什么呢!”

胤禩摇摇头,“你不懂——天灾我是不怕的,怕的只是人祸——”胤禩说着,一行清泪缓缓的滑落下来。

紫绢看见胤禩落泪,更是伤感,自己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你怎么了?”胤禩忽的抬头瞧见紫绢擦眼泪,问道。

“没什么——”紫绢忙抹去泪珠儿,“我只是觉得你们做主子的尚且如此想,我们做奴才的将来只怕又不知是什么下场呢!”

胤禩却笑了,“也担心不到这里!”又沉默了一会儿,紫绢勉强笑道,“也许韩大人说的有道理呢,只要你们都爱惜自己,将来自有见面的一天——”

胤禩点点头,眼睛里面微微有一点闪光。

康熙五十七年春。

“大人快请——”胤禩见韩元复进门忙起身让,

“八爷不必客气——”韩元复忙还礼,进屋坐定。

“八爷——”韩元复从袖中抽出一只信封递给胤禩。

胤禩接过按在桌上,并不马上拆看,轻声问道:“宁儿近来可好?”

“八爷放心,格格很好,如今,长的和我肩膀一般高了——”

“真的吗?”

韩元复微笑道,“这两年来我什么时候打过诳语?格格好的很呢。宫里面知道的人现在都夸格格是少见的美人坯子呢!”

胤禩认真的听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春临兄,这两年辛苦你了——”

“何必这样——”韩元复抿嘴一笑,轻声道,“俗话说,‘医者父母心’,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哪里敢当‘辛苦’二字!我只是遗憾自己没有这么个好妹妹罢了!”

胤禩沉吟一下,叹道,“这两年,我究竟不能尽心为她,你为宁儿的做的,也已经足让她叫你一声‘哥’了——”

“八爷若此说来,竟是春临生平之幸了!”韩元复笑道,“只怕我再怎么做也还是比不上你在她心里的分量罢!”

“今儿早上听人说御花园的海棠已经全开了,不如我们一会儿也去看看吧——”雪樱问道。

“还是别去了——”宁儿摇头道,“碰上毓琳她们,又是七嘴八舌一顿挖苦,你又不许我跟她们顶,我何必自惹不痛快呢。”

“可是不看也太可惜了——”雪樱兀自遗憾着。

“那——我们傍晚再去罢,也没什么别人,省好些是非——”宁儿合上书淡淡的说。

“也好——”

“格格,咱们准备着出门吧——”

宁儿看看外面的天­色­,点点头,“嗯。”

“穿哪件衣服呢?”雪樱开了箱子翻检着。

“好像有一个浅玉­色­的还是合穿的——”宁儿解开松绾着的头发,回头道:“你找找看。”

“嗯——是这个吗?”雪樱抖开一件问宁儿。

宁儿笑着点头,“是这个,果然还是很新的;——姐姐先来帮我梳梳头发罢——”

“戴什么不戴呢?”

宁儿打开妆盒,拣出一只钗来,笑向雪樱,“这上头倒有朵海棠呢!”雪樱看看,还是前些日子胤禩叫人捎来的,钗头的两朵芙蓉玉的海棠做的甚是可爱。

一时收拾妥当了,宁儿在镜前看了看,雪樱笑道:“如今宫里都说你是越长越好看了,我整日看倒也不觉得,今儿这么装扮上了,方才看出些美人的范儿来。”

宁儿听她如此说,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儿愣,喃喃道:“不知道哥哥看见会怎么样...”

“说你是怪人,­干­个什么也是刁钻古怪——”胤祥不满的嘟囔着,“在哪也没见过这早晚去赏花的——究竟又是怎么个说法——噢,可是合了什么吉时了?”

“你一天不调侃我两句你就不安生——”胤禛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赏花,方才能看到海棠的妙处,——倘或能够月下来赏,只怕更妙呢!”

“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花前月下的,不知道的人还要说些什么呢!”胤祥还是啰嗦没完。

“——哎,你­干­嘛敲我?”

胤禛收回扇子,笑道,“打的就是你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说你多少回了,还是这么信口胡来!”

“这又是一桩怪癖了——这个天你怎么就揣上扇子了?!”胤祥说完赶紧闪开身子。

“谁也没要打你,躲什么躲!”胤禛说着追过去,胤祥一闪,往堆秀山后面去了。

“看你往哪藏!”胤禛笑着赶过去。闪过花丛,却看见胤祥痴痴的愣在紫藤架前。

“瞧你这傻样!瞧见什么了!”胤禛拍他一下,见他不理睬,便顺着他的眼神儿望过去。

这一望不要紧,胤禛登时也愣在了原地。

“姐姐,你看这个!”宁儿指着眼前的一枝。

“格格,你看,那个开的才好呢——一大串堆在一起!”雪樱指着树尖上的一簇。

宁儿含笑点头,伸开手去捧那如雪飘落的海棠花瓣。地上也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花瓣,仿佛下雪。雪樱从树上摘起一朵花,在宁儿脸畔比着,半晌,笑道:“人常拿海棠比美人,我瞧着,这一树的花,也总比不过你去!”

宁儿扬了扬眉毛,“姐姐今天是怎么了,这样愿意夸奖我了!”

雪樱认真的看着宁儿说:“其实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只是没料到会是这么美——”

宁儿调皮的眨眨眼,“比花还美?”

雪樱认真的点点头。

宁儿故做沉思的托着腮说,“那为什么这花不会害羞呢?”

雪樱戳着她的脑门子笑道:“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说着,又看看那花,“不得了,真的是害羞了呢!”说着,指着那花芯里微微发红的一点给宁儿看,“你看哪!”

宁儿推她,“胡说!人家本来就是红的!不然怎么叫‘绛雪’呢!”

“怪不得叫绛雪轩呢!我先前还嫌这名字起的忒怪了,原来竟是这么个意思!”雪樱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一边笑着。

忽然一抬头,看见树影后面似有人影晃动,“格格,你看那边,好像有人!”

“有人有什么奇怪的!又不是鬼!”

“可好像是男人!”

宁儿看了一眼,然而天­色­昏暗,看不大清,只道,“是又怎么样!”

“我们还是回去吧——如今天也不早了——”

宁儿答应了,心里却觉得有些异样,那树后的人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却又想不起来。

“爷,你怎么了?”钮祜禄氏轻轻推推胤禛。胤禛端着筷子却发起愣来。

“噢,没什么——”胤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端起碗,“来,吃饭!”

“爷?”钮祜禄氏笑说,“究竟什么高兴事儿,说出来,也让我们也乐一乐!”

“别瞎猜!哪里来的高兴事!”胤禛有些脸红。

“姐姐你瞧,爷这是怎么了,端着饭碗都能笑出声来,问了一句居然还脸红了——”钮祜禄氏笑向乌拉那氏道。

“我看四哥是命犯桃花了——”

“怎么又是你!”胤禛回头看见胤祥扬着眉毛进门来,皱眉笑骂,“不在家呆着好好吃饭,跑这儿来又给我胡说八道!你自己的桃花还没捣明白倒来管别人姻缘——”

一时大家都笑了。

“瞧你下午那副痴相——”一进书房胤禛就笑胤祥道。

“哟——你倒说我——你自己只怕比我痴的更厉害吧——”胤祥撇撇嘴,“谁见到那美人连路都走不动了?吃饭都能笑出声来?”

胤禛红了脸,骂他道:“再胡说我不客气了!”

胤祥凑过来低声道:“这下你可知道你日思夜想的美人在哪里了吧——”

胤禛忽然叹气,“只怕已经是皇阿玛的人了——”

“瞧你这气叹的——听见的人头发都白一半!”胤祥思忖一会儿,道:“倒也未必!宫里面女人那么多,兴许是今年刚选进来的秀女也说不定呢!”

“是又怎么样!总之她是宫里的人!是什么人有什么所谓!总之是无缘了——”

“哎呀呀——哥哥,原来你——也是个多——情的人——”胤祥­阴­阳怪气的唱了这么一句戏文,“我怎么从前没看出来呢!”

“去你的!”胤禛被他这一句怪腔怪调的唱腔逗的笑出声来,自嘲道:“现在真的是‘望美人兮天一方了’——”

“是‘满城□宫墙柳’才对吧——”胤祥捅捅胤禛,“不然我明儿去给你打听打听究竟那美人的名号,替你解解这个相思之苦?”

“就你?”这下轮到胤禛撇嘴了,“看皇阿玛怎么收拾你!”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是想当第二个胤礽吧!”

“看你说的!”胤祥一把推开他,“要当也是你当!为了那个美人害相思病的是四哥您吧!”

惊艳

“元复啊,”康熙问道,“宁儿的病近来怎么样了?”

“回皇上,格格近来悉心调养,已好多了——”韩元复躬身答道。

“那就好啊——”康熙点头道,“宁儿也像她哥哥,自小多病,这两年辛苦你了——”

“微臣惶恐——”韩元复腰躬的更深了。

“大人——”雪樱笑着奉上茶,“今儿这么高兴了?”

“我不是天天都这个样子吗?”韩元复笑道。

“听说今天皇上找您问话了——”

“是啊,——皇上问你们格格的病来着——”

宁儿笑起来,“这两年多亏你了,为我省了太多的麻烦——”

“哎——”韩元复伸手止道:“别急着谢,万一穿了帮,将来欺君之罪我也得一样顶——”

宁儿笑笑,“知道你怕当初就不找你了——”

“哎——”韩元复也笑了。

“不过你这病的也太久了——总得有好的一天吧——”韩元复合上盖碗,“这脉案日复一日,将来查也得有个交待啊——”

“我还真是不那么愿意好呢!”宁儿笑道,“现在这样挺好的,差不多的礼数都能省了,深居简出也不用担心被人打搅,想­干­什么都自在的很。”

“下个月就是万寿节了,只怕到时你的病是不好也得好了——”

“哥——”胤祥一脸坏笑的进门来,“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你能带什么好东西来?!”胤禛笑道,“八成又是闯了祸,叫我给你圆场子吧!”

“哼——我就整天闯祸!就你是整天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胤祥假装生气,把一卷东西撂在桌上。

“我倒要瞧瞧——”胤禛展开画卷,愣了一下,“你从哪里得来的?”

“嗨——当铺呗!我差人打听了,上次那家铺子倒了以后,原先的主顾都捣腾到临街的一家去了,去了,果然就找到东西了!”胤祥也凑过去,“我看这人是越来越美了——你就真不想试着打听打听这人的来历?”

“没听人说‘万事皆缘,随遇而安’吗?”胤禛收起画卷依旧藏在桌边的机括里:“倘或有缘呢,自然是要知道的;倘或没缘呢,任是怎么打听也没有用的——”

“这两年,你总也收了有二十来幅了吧——真人都见过了,还这么在乎一张破画儿!”胤祥笑笑,“不知你情重如此——”

“真人恐怕是没缘了,还就这几张纸还是与我有缘的——”胤禛感慨一声。“我还不得收好喽——”

“唉——别泄气呀——日后若是抱得美人归,到时可别少我的一杯喜酒哟——”胤祥用肩膀顶顶胤禛。

“你就做梦吧!”

“今儿穿什么呢——总不至于还是那几件素的吧——”雪樱递过花铲看宁儿极仔细的为花儿翻了翻土,把硬结的土块轻轻压碎。

“那自然不能——皇阿玛的万寿,一年也才一次,既出的这个门,就该做一次扬眉吐气——”

“说的是——”韩元复含笑接茬道,“今儿可是好日子呢——”回头瞧一眼窗台上的花盆,话里有话的说,“这花儿养了多日,总也有要开的一天——既开,就开它个惊天动地倾国倾城!”

“那就这一件了吧——”雪樱说着从柜中翻出一件珊瑚­色­缎绣花蝶的,“上月做好了,嫌太艳了些,总也没有要穿,如今可倒有用场了!”

“这两年都没有穿过这样鲜亮的——从前在家的时候倒是常爱穿红的——”宁儿笑了笑,“不知现在这样穿会是怎样——”

“不如赶快换上吧——这时辰也不早了——”雪樱在一旁忙不迭的催。

宁儿自去里面更衣,韩元复捧着茶碗望着窗台上那含苞欲放的蓓蕾,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毓宁格格,可准备好了——”

“玉岚姑姑,”雪樱忙行礼道,“格格正在更衣,马上就好——”

“请格格尽快,这里各处的格格们都已经好了,一会儿鄂公公会亲自来领各位至太和殿——”玉岚在外说道。

“有劳姑姑——”宁儿更衣完毕,出来笑向玉岚道。

玉岚见宁儿如此装扮不禁一愣,随即笑道,“格格今日果然端庄非常,——听闻格格病了许久,今日看来格格得已在大节痊愈,也是宫中一大幸事——”

宁儿微笑道,“难得姑姑每日­操­劳,还记挂毓宁的病,毓宁心里感激不尽——今日匆忙,改日再请姑姑过来用茶。”

玉岚谢过去了。

雪樱笑道,“我说的吧——今儿不知要有多少人要看的目瞪口呆呢!”

宁儿推她,“姐姐不要再取笑我了,”又皱眉道,“待会儿碰见毓琳她们还不知怎么嘲讽我呢!”

“格格何必在意!”韩元复顿一顿盖碗,“贵贱高下在人心而不在说辞,格格只要谨记一心坦荡,今日大大方方的去赴宴,高下之论,日后自见分晓——”

宁儿点头,忍了半天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我哥哥今日一定也在殿上吧?”

韩元复搁下茶,笑道,“差点忘了——今日在殿堂之上,见到你哥无论如何也要记得不可忘形失态,——稳稳当当过了今夜,只怕你们兄妹团圆就指日可待了!”

宁儿一笑,脸上掠过一丝光芒,那醉人的表情让韩元复呆了好一会儿。

“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好——都平身吧——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康熙喜气洋洋的挥手道。

宁儿抬头,看着自己皇阿玛和蔼的笑容不禁微微一笑。

这笑让康熙心头一震,回头悄声问身后的李德全,“那穿红的是——”

“回皇上,那是毓宁格格——”

康熙一惊,“宁儿不是一直在阿哥所养病吗?怎么——”

“皇上忘了?前儿韩元复大人不是刚回了说格格的病已经大愈了——”

康熙的表情顿时由惊讶变做了赞赏,“两年不见,想不到这孩子竟出落得如此模样——”说着捻须点头,又称赞了几声。

“皇上,要不要——”李德全察言观­色­的试探道,说着,指指康熙面前的一桌上席。

康熙立即点头,“赐宁儿上席入座——”

李德全立刻大声宣道:“皇上有旨,赐毓宁格格上席入座——”

顿时整个殿堂的目光全都聚到了这个珊瑚­色­的修长身影上,一时间,安静的大堂之上,只听得一片“啧啧”惊叹之声,几乎所有的人都为这惊人的美貌和无上的尊荣折服了。

“四哥——”胤祥轻轻捅捅胤禛,“四哥你没事儿吧——”李德全一宣旨,只听得胤禛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就彻底呆在那里了。

半晌,胤禛方才透过一口气来,依旧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宁儿。

“喂——四哥——”胤祥捏起筷子,狠狠的在胤禛的手背上敲了一下。

“嗳呦——”胤禛痛的哆嗦了一下,瞪了胤祥一样,“­干­嘛——”

“我再不使点狠的,恐怕你今晚上都别想扭过头来了!”胤祥皱眉道,“这下你可知道你的相思病为谁得的了吧!真是冤家路窄——什么事儿嘛!”

“什么冤家不冤家的——”胤禛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根本没有办法把目光移开宁儿一寸。“哥——”胤祥不高兴了,“拜托你醒醒!那丫头可是你妹妹哟——”

“啊——”胤禛毫无意义的应着,胤祥说的是什么,他压根儿没听进去,眼前只有一片辉煌的五光十­色­,令人兴奋的眩晕。

胤祥皱眉无奈的摇摇头,“往日里好好的,怎么忽然痴起来比谁都厉害——哪有人像你这样嘛——”

其实他说的不全对,殿堂之上和胤禛一样忽然变的痴哑的举目可见。三阿哥素日出名的稳重,此时连筷子都抓不住,霹雳啪啦的掉在地上,方才红着耳根去捡。半张着嘴愣在那里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宁儿却不理会,只是悄悄的瞥一眼席下,只盼着能看见胤禩。胤禩此时却始终不敢抬头,深知此时宁儿是出了大风头了,这一屋子的惊叹声,却只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宁儿这两年终究平安长大,忧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好像那些直勾勾的目光仿佛已经将宁儿从他心里夺走了一半。

康熙也看出了席间的异样,轻咳一声,有些得意的笑道,“怎么你们一个个平日都夸口见过大世面的,如今看来不过这般没有识见嘛!”

众人一时都笑了,殿上方才稍解刚才的尴尬局面。

“哎,胤祥——”胤禛一路追着胤祥,胤祥却走的更快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胤禛好容易追上他,拉着他气喘吁吁的问。

“我怎么啦?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毛病!”胤祥气呼呼的甩开胤禛的手。

“我?我没怎么——”

“没怎么!你瞧你今晚上那个失态的样子!”胤祥转身又要走。

“我——”胤禛眼前又浮起宁儿明媚的脸庞,不禁又痴痴的笑了。

“你——”胤祥狠狠的在胤禛胸口推一掌,“你真是气死我了!”

“有什么好气的——”胤禛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我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是我们的妹妹——”

胤祥看着胤禛眼中迷梦一般的神­色­深深的叹口气道,“你到底明不明白——她可是我们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呀——何况她还有胤禩这么个亲哥哥——”后面这一句说的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胤禛的梦幻似的。

“那有什么关系——”胤禛仿佛没听懂似的,幽幽的笑着,“我们如今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妹妹——”

这下,胤祥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姐姐——”宁儿见毓琳从面前过,忍者气行礼道。

“哼——”毓琳狠狠的瞪了宁儿一眼,回头对自己的丫头讥讽的说,“那个贱丫头也敢穿红的!不看大家都在怎么瞧她呢——”声音大的足够让宁儿听见。

宁儿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作。雪樱也怕出事非,忙牢牢的拉住她。

那丫头倒还厚道,“我看着也还好——您瞧大家也都赞呢——”

“哼——是呀,那些男人们一个一个都流口水呢——”毓琳更上扬了一个调道,“当年她额娘不就凭着这身贱功夫才从个奴才摇身一变就成了主子了——”

“啪!”

没等她说完,宁儿早挣开了雪樱的手,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你这个小贱人——你敢打我——”毓琳恼羞成怒指着宁儿的鼻子就骂。

“我怎么就不敢——”宁儿又扬手,“打的就是你——”,雪樱见势不好忙赶上去拉住。

毓琳见宁儿被雪樱拦下来,一时心生恶计,“噌”的拔下一只尖细的钗,“不就是仗着这张臭脸吗,处处与我要强!看我今儿不——”说着就朝宁儿的脸颊上划过来。

雪樱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护。

“哎呦——”

只听得雪樱一声惨叫,手背上已被那尖尖的钗头划了长长的两个口子,一时血流如注。宁儿握着雪樱的手流泪道,“姐姐你怎么样——”说着抽出手帕就替她扎上。

毓琳见一计不成,气急败坏,抬腿向宁儿腿弯就是一脚,宁儿哪里防着她这一手,“嗳呦”一声就跌坐在地上,连雪樱都带倒了。

毓琳待要抬脚再给她一下,

“住手!”

玉岚姑姑一面赶过来喝止道。“谁容许你们如此放肆!”

一面验看着雪樱的伤口。

“明明是她放肆出手在先——”毓琳见势不好,恶人先告状。

“不要再说了!”玉岚严厉的看了毓琳一眼,“秋菱!立刻带你们格格回去!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你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凭什么指使我们!”毓琳盛气凌人的站着不动。

“没错,我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可是格格若是坚持和我这个奴才过不去的话,只怕明天我去回了娘娘,大家都不会好看!”玉岚听得她说话嚣张,起身毫不让步的说。

毓琳听得要上报,自知理亏得不着便宜,方才“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格格可有受伤?”玉岚关切的问道。

宁儿含泪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雪樱姐姐——”说着拉着雪樱的手又哭。

“不妨事的,只是皮­肉­小伤,上些药就好了——”雪樱安慰道。

“都是我的不是了——”宁儿还是流泪不止,况且腿上着了毓琳一下,始终是痛的。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明儿我去回明了娘娘,也让她管管这个嚣张的毓琳——”玉岚想起毓琳嚣张的模样依然气不打一处来。

“别——”宁儿忙拦她,“究竟只是小事口角而已,何苦劳皇额娘­操­这个闲心!况且我也不是没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咳——”玉岚叹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额娘是一个脾气——殊不知这‘饶人’也是要看人的,你纵的她一时,只怕她将来误你一世呢!”

圈套(上)

“额娘,你看——”毓琳把脸凑过去给惠贵妃看。

“没怎么样啊——”惠贵妃瞧了瞧,“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清楚!”

“还不是毓宁那个小贱人!”毓琳咬牙切齿的说,“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居然敢跟我动手!额娘,你要是再不管,她就真的骑到我头上来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凭她——”惠贵妃啜着茶。

“额娘——您哪里知道——那天皇上的万寿宴,整个大殿都盯着她看,皇上还赏了她上席就坐——她可出了大风头了!——”

“这我知道——她额娘当年这几招,再熟悉不过了!”惠贵妃轻蔑一笑,“只是我就不信这一家还真的就代代都出美人了——”

“那就叫她来啊——看了就知道了——”毓琳撅着嘴,“瞅见她那张狐媚的脸就来气——”

“哎——”惠妃伸手止道,“说话小心!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就是在怎么也改不了!如今她得了势,更是要当心,不然吃亏的恐怕就是你了——”

“额娘——你到底管不管嘛——”毓琳着急了。

“不忙——”惠贵妃搁下茶碗,幽幽一笑,“等等,自然有的是机会——”

“皇上——各蒙古王公已在殿外候着了——”

“宣——”

“爷——”

“怎么样?究竟有没有弄清楚东西的下落——”胤禛有些着急。

“有——只是——”

“说!”

“奴才刚查了——那个帖子被卷在那幅画的后面,路上被掉了包,拿回来的就只有画了——”

“混帐!我问你帖子究竟下落何处!”胤禛似乎已经气急败坏了。

“如今尚未查清——”郑树越说声儿越小。

“没用的东西!”胤禛跺脚,“回头再收拾你!”

“爷——”李卫一路小跑进来。

“又什么事儿!”胤禛皱着眉。

“爷——奴才刚才打听清楚了,帖子如今落在——”李卫说着四下一瞧,又咽回去半句。

胤禛着急,“快说呀!”

“如今在——”李卫咬牙道,“在八爷手里——”

“咳——”胤禛跺脚,“这可真是——”说完一甩手就进门去了。留下李卫和郑树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哥——”胤禟拍拍桌上的帖子笑道,“这下可就将了老四的军了——”

胤禩笑笑,又摇头,“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制服了,就不是老四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捏着这个东西,的确足够要老四的命,”胤禩晃晃手上的纸片,“但要真正的扳倒他,却要等到合适的机会,否则时机不到,只怕反而被皇阿玛疑心,到时候,吃亏的就是咱们了。”

“却不知胤禛现在手里还捏着什么,至今还按兵不动——”胤禩皱眉,“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胤禛还有什么杀手锏握着始终不动,只等我们一有风吹草动,就放出来杀我们个片甲不留!”

“不能吧——”胤禟瞪眼,又摸摸下巴,“这么要命的东西都在我们手上了,他还能有什么——”

胤禩摇头,“我哪里知道——总之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觉得这事没看上去那么容易——”

“哥,您先别急——”胤祥看着胤禛不安的踱来踱去,宽慰道,“不过一张名表而已,就是真的到了老八手里,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那名表里的人个个都­干­系重大——”胤禛咬牙道,“皇阿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以我清心寡欲不从党争,如今倘或这帖子到了皇阿玛手里,这一正一反,我有几条命去宗人府折腾!”

胤祥也沉默了。心想此次果然要命。只好自己嘻笑,“总之宗人府我是呆惯了的——只求还让我住原先那屋子,夜里起来也方便些——”

“亏你还笑的出来!”胤禛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啊——”

胤祥收起了哂笑,“哥,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人家现在捏着咱们的软肋,能有什么法子!”

“难道我们就不能找找他们的软肋?”

胤禛“哼”一声,“要有早有了!还愁什么!我看不如先找找看怎么自保吧!对了,你来究竟什么事儿?”

“哦,漠北的蒙古王公都到了,皇阿玛身体欠安,让你代为召议呢——”

“这下可好了——”韩元复兴冲冲的跨进门来,却看见宁儿跪坐在地上啜泣,“怎么了——”

雪樱朝隔壁努嘴,“还不是她!见面就要有是非!”

“她不过嚣张的这一时——”韩元复劝道,“将来的事都说不定呢——何必生这闲气!”

“我的花儿——”宁儿低着头哭,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花盆被砸的粉粹,好容易结出的花苞被踩的稀烂。

“格格——”韩元复拍拍宁儿的肩,“格格——”

宁儿只是哭,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

韩元复伸手聚拢地上的土,从身边取一只香炉来,倒空里面的香灰,将土重新培好土,,将花根载在盆里,“你看——这根不是还好好的吗——将来一样可以开出花来的——

说完,韩元复用衣袖擦擦宁儿脸上的泪,

“真的可以吗?”宁儿揉揉眼睛,回头问韩元复。

“你信不信我?”韩元复笑笑。

宁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韩元复笑道,“哦,还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宁儿抬头眨眨眼,“什么好消息?”

“你不是一直都想见见你哥哥吗?”

“大人,这边——”小礼子一路提灯引路。

“嗳——”

“大人,到了——前面走几步就是阿哥所,此后奴才就不奉陪了,奴才自回御药房等待,一个时辰以后,奴才自来接大人。”

“这个自然——只是——”

“哦,大人不必担心,一会儿进门,奴才自能应付。”

“小礼子?”雪樱正要关门,“怎么这会儿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正是——陈大人有要事——”说着,来人便进了门。

雪樱见来者有异,刚要拦,却见他大步进屋了。

“哥——”

“宁儿——”

雪樱立即跟过去,就看见宁儿拉着胤禩的手。

“哎——”

“嘘——”小礼子忙止住,拉她出来。

“这到底是——”雪樱一脸惊愕。

“今儿的事儿你就别问了,也千万别说出去了!”

“哥——”宁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了胤禩的腰。

“宁儿——”胤禩搂着宁儿的肩,含泪笑道,“都长的这么高了——”

“哥,”宁儿靠在胤禩怀里笑,把眼泪都洇在胤禩的衣襟上。

“这两年,委屈你了——”胤禩半天哽咽,却只说出了这半句。

宁儿撅嘴,“你见我怎么只说这么一句——”

胤禩笑笑,“那你想听哥说什么——今儿都说给你——”

“说说你,说说我——说什么都好,就只不要说这些年——”宁儿又流泪了。

“看着你好好的,长的这么高了,只是太瘦了些——”胤禩把着宁儿的腰,觉得衣裳下面只有消瘦的一把骨头。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宁儿环着胤禩的肩,笑道,“是想我想的?”

“怎么还像个孩子!”胤禩轻戳宁儿的脑门,“宫里头泡了两年多,也还是没把你泡成熟些!”

宁儿不说话了,只是紧紧的靠着胤禩,“一个时辰若是有两个时辰那么长就好了——”

“今儿见那些蒙古王爷,可有什么新闻?”

“咳,还不是那么些事儿——这些个蒙古人,用也得养,不用还得养着!如今又琢磨着跟皇上要我们家的公主了!”

“咳——这也轮不到你愁——”胤祥一笑,“昨儿我倒听说个新闻——老八昨儿偷偷去瞧她妹妹了——”

“宁儿——”胤禛一惊。

“你呀你——”胤祥又叹气,“不就是个宁儿——”忽然,一转念,“宁儿——胤禩——下嫁——”忽然笑道:

“哥,你那帖子的事儿,我有主意了!”

圈套(中)

“见着宁儿了?”紫绢见胤禩半夜里回来,亲自捧了水过来侍候。

“嗯——”胤禩点头,向紫绢笑笑。

“我听人说丫头现在长成个小美人了,你瞧着怎么样?”紫绢问着,心里又高兴又感伤。

“哦——这个,我没大注意吔,”胤禩回忆着宁儿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倒和从前没什么大分别,只好像瘦了许多了——”

“你们男人家总是这么粗心——”紫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替胤禩脱靴子。

“哎,我自己来就好——”胤禩闪躲着,“我原也没嫌丫头不好看哪,所以大概我瞧着也没什么变化——”

紫绢就真的罢了手,坐在一边看着他,“今儿这一趟可还顺利——宫里头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吧”

“还好。春林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你假借人家院判大人的名号,万一要是查出来——”紫绢还是担心个不住。

“没有的事——陈润林究竟救过我的命,若是想害我也不差这一个借口——”胤禩笑笑,“你就别瞎­操­心了,当心长褶子!”

“呸!”紫绢白了他一眼,“宁儿那张利嘴都是跟你学的!”说到宁儿又叹气,“不知道现在宫里怎么样——身边也没个自己人,受了委屈都没处说的!”

“你看你!又来了!原先总说我白­操­心——如今你不过也是这样——”

“胤禛呵,昨个儿你和多尔济他们聊的怎么样啦——”康熙笑道。“朕这几天有些不舒服,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你和他们斟酌着办就是了。”

“哦,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多尔济的此次带来了他的小王子土日龄,想要咱们——”

“哦,下嫁的事儿是吧——”康熙捋须道,“土日龄如今又多大了?”

“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尚未娶亲——”

“那么你们几个商议的意思呢?”康熙淡淡的问道。

“尚无定论——因为多尔济娶的就是和硕悫靖公主,如今再着公主下嫁似不大合适——”

“朕记得这王子并非多尔济的亲生——”

“哦,皇阿玛圣明。土日龄是他哥哥的儿子,因为公主下嫁次年就去世了,所以多尔济实际并无子嗣。”

“那么其他的几个汗王呢——”

“都是日常之事,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是这个土日龄的要求——”

“朕,朕再想想——哦,你先跪安吧。”

“儿臣告退。”

“四哥?”胤禩快步跟上来,“可否借一步说话?”

胤禛淡淡的看他一眼,笑笑:“自家兄弟,何必这样客气!”说着快步走出垂花门外,看四下无人,“有什么很要紧的事?”

胤禩看了看胤禛的脸­色­,半晌,难上加难的开口道:“宁儿的事——”

“你该去问皇阿玛,怎么倒来找我!”胤禛乜了他一眼,依旧是淡淡的。

“四哥——如今并没有外人,我们不妨敞开了明说——”

“好啊,那你说。”胤禛笑笑,满不在意似的。

“皇阿玛那边你的人我去说——”胤禩急切的说。

“哦——”胤禛扬扬眉,“难得兄弟有这份心——”

“只求四哥能放过宁儿——”胤禩低声央求道。

“你说哪里话,满蒙和亲是百年惯例,宁儿受了封,当了公主,乃是她的福气,也是咱们大清的福气,”胤禛依旧带着笑。

“四哥,我是认真的,求你放过宁儿——”

胤禛收敛了笑容,冷冷的说,“我放过宁儿?哼,你什么时候放过我?”

“四哥?!”胤禩一惊。

“你这些年处处以宁儿做掩护,在皇阿玛面前动作还少吗?你要我不为难她,你是不是,先至少不为难我吧——”胤禛的目光淡淡的,胤禩却顿觉寒意逼人。

“四哥教诲的是,日后——”胤禩回想宁儿这些年受的伤担的惊,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语气也软了很多。

“皇阿玛最爱的就是你这知错就该的好处——”胤禛冷笑道,“只可惜我看改也得该的是时候!”

“哥!”胤禩心下一沉。

“你放心,宁儿既是你的亲妹子,”说着,胤禛意味深长的看了胤禩一眼,胤禩不禁打个寒颤,“那也是我的亲妹子,我岂有不向着她的!为了大清社稷,你我都只好暂且忍痛割爱,啊?——”

胤禩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脑子里嗡嗡的,胤禛后来说的什么完全都听不见了。

“八阿哥?”常明推推胤禩。

“啊?”胤禩含含糊糊的应着。

“这大热的天儿,您一个人在这儿愣着­干­嘛呢!快回府上歇着吧,瞅您这一脸的汗——”说着,常明就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费心了——”胤禩推开他,记起刚才胤禛的话,心上一阵恍惚,抬脚要出门,却被门槛子绊了一下,几乎摔倒。

“您没事儿吧?”常明赶过来,“要不我送送——”

胤禩点头,被他半搀半拖的扶上了轿子。

“哥,你今儿见皇上怎么说的——”胤祥见胤禛出来忙一路追问。

“咳,该怎么说怎么说呗——”

“嘿——你也慢着点走——”胤祥一路小跑,“你不会真的一狠心把毓宁给送出去了吧——”

“哟——”胤禛转身看了胤祥笑道,“怎么如今你倒比我还­操­心她了——”

“我呸——”胤祥扭头道,“还不是为你多问这么一句——丫头到底没罪嘛——”

“你说呢——”胤禛一笑。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刚才你可是把八哥吓的够戗——”

“哈哈哈——”胤禛大笑,“且让他怕着吧——”又小声附在胤祥耳边,“他可真是心疼宁儿呢——”

“有人以后比他更心疼呢——”胤祥扮个鬼脸。

“你这破嘴——进十回宗人府只怕也改不了——”

圈套(下)

“皇上吉祥!”

“哦,平身吧——”康熙摆手,“朕今儿来,想瞧瞧毓琳——”

“哦,皇上怎么忽然想起来毓琳来了——”

“毓琳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吧——”康熙不理会她,只管问道。

“回皇上,下个月初三就十五岁了——”正说着,毓琳就被领过来了。

“给皇阿玛请安——”

“哦,都长成大姑娘了——”康熙拉着毓琳看了看,“朕都快认不出来了——”

“都是托皇上的洪福——”惠妃在一边应和着。

康熙一笑:“毓琳身体一向都还好吧——”

惠妃立即有些警觉了,“皇上,毓琳小时候一向身子瘦弱,这两年才好些了——”

“哦——”康熙点头,“毓宁和你是住在一起的吧,她近来怎么样了——”

“您那天也看见了——”毓琳撅着嘴小声道:“好死了——”

“毓琳!”惠妃立即喝止。

“不妨——有话可直说——”康熙微微一笑,道。

“她一直都自恃清高,谁也瞧不起,自打那天皇阿玛赏了上席,如今把我们姐妹谁也不放在眼里了!”毓琳恨恨的说,“皇阿玛——”

康熙点头,“朕知道了——”恰此时,李德全过来附耳几句,“哦,朕有些事情,你们母女说话儿吧——”说着起身离开。

“额娘,皇阿玛究竟什么意思啊——”毓琳一头雾水。

“我恍惚听说科尔沁蒙古那边提亲呢——恐怕就是为这事探口风来了!”

“啊?额娘——我可不要嫁到那鬼地方去呢!”毓琳拖着惠妃的手,“你快帮帮我啊——”

“这个肯定的——我才听说了之前嫁过去的那个格格不到一年就死了——你放心,额娘怎么舍得你远嫁呢!哼,要牺牲,也得是那个丫头——”惠妃皱眉道。

“韩大人——”雪樱忙出来招呼,“您可来了!快来瞧瞧吧,这个主子眼睛都赛石榴了!”

“我都知道了!”韩元复大步跨进门来,“宁儿——”

“大人——我不要嫁——”宁儿哭的抽抽哒哒的。

“可是这是大清的国策,所有的公主到最后不都是要下嫁的吗——与其嫁一个朝臣之子倒不如远嫁大漠,虽然辛苦一些,究竟远离朝廷纷争,反而安全些——”

“不——”宁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才不去——不去——”

“听话——这是名传千古的美事——去了就是和当年王昭君一样的功业——”

“我不要建功立业——”宁儿根本不为所动,“我知道那个王子是什么人啊!我才不要送上门去!”。

“胡说!哪里来的传言!”

“也至少可以躲开宫里的是非啊——”

“不要——”

“嗐——”韩元复叹气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起身关上门,又过来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不要去?”

“不去——”宁儿抹一把眼泪,“我一辈子守着皇阿玛!”

“大人——”雪樱追着问,“到底有没有法子啊——”

“我能怎么办——”韩元复皱眉道,“我不过是个大夫,人微言轻,这可是关乎国策的大事,哪里轮得到我Сhā嘴呢——去求她哥哥们只怕还靠谱些——”

“大人——”雪樱还要说什么,韩元复却摆手离开了。只留下雪樱在原地发愣,不知所措。

“哥——你不是吧——”胤禟拉着胤禩­干­着急,“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这样的证据,你当真准备就这么放了老四!?”

“我能怎么办!难道眼看着宁儿被扔到大漠去喂那群草原狼!”胤禩甩开手怒气冲冲的说。

“您就消停吧!所有的公主迟早都是外人的!你挡的了这一回,难道还能替她挡一辈子不成!”胤礻我也劝道,“这可是扳倒老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难道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们不成!”

“就是啊——那个土日龄也年纪相当,听说长的一表人才,总不会委屈了咱妹子的!”

“够了!”胤禩拍案而起,怒道:“你们知道什么!那个多尔济娶的就是十五格格,可是嫁出去不到一年就死了——你们再看看大清建国以来的格格们,早死的早死,守寡的守寡,有几个善终的!多尔济是草原上出名的饿狼,吃盆望锅,宁儿倘使真嫁过去了,怎可能不遭荼毒!”

众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胤祯开口道:“哥——,你就且再忍这一次罢——将来若得成大业,再补偿妹子也好——”

“放屁——”胤禩怒喝到,“我拿什么补偿!造个金棺银椁厚葬她?还是给她修庙立碑!?”

这一下,彻底没人说话了。

“九哥——我看八哥这一次是真的服软了——”

“什么服软!八哥是个重情义的人——总之日后也总有机会!我信咱哥的!”

“就是!不就是放他们一马吗?!哥儿几个这次认了!他老四不仁不义,居然拿这个要挟八哥,日后也不怕遭报应!”

“皇阿玛,这下嫁的事儿——”

“哦,朕不是说再斟酌斟酌嘛——”康熙皱眉道。

“不知皇阿玛怎么想的——”

“朕还没拿定主意——如今尚未出嫁的格格只有毓琳毓宁还有几个不满十三岁的——朕看着都不大合适——你说呢——”

“哦,儿臣是想,倘或预备下嫁,之前的毓安格格十八岁出嫁尚且因病而亡,如今毓宁格格才十三岁,又多病,似不大合适出嫁——若一定要在其中择一人的话,儿臣看毓琳格格还略胜一些——”

“朕其实都舍不得啊——宁儿不过才在朕身边呆了两年,朕一直疏于照顾,心中有愧啊——”康熙说着长叹一声。

“格格——”李德全来传,“皇上召见你呢——”

“知道了——”宁儿起身整理一下就要走,被李德全叫住,“格格,一会儿可千万别露出不高兴来!”

“知道了——谢公公提点——”宁儿一笑,硬是叫李德全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

进了书房,看见康熙正和白晋演习算法。李德全便领着宁儿在一旁候着。宁儿立在一边,看白晋在纸板上演算。

“格格?”李德全小声问道,“格格难道也懂这个?”

宁儿点头,“听说过一点儿——”

一时康熙功课完毕,传宁儿,“等的着急了吧——”康熙含笑问道。

“没有——”宁儿摇头道:“这个我也还没有学会呢——”宁儿伸手指着纸板上的一处算式。

康熙惊讶的问:“你也对这个感兴趣吗?”

“哥哥讲过一点儿——”宁儿看了李德全一眼。

“哦?”康熙感兴趣的问道,“胤禩都教你什么了——”

“《数理­精­蕴》——上编,哥哥都讲了——”宁儿认真的答道。“下编只讲到二十五卷——”

“好啊——”康熙笑道,“既如此,来——”说着,拉宁儿过来坐在自己身旁,随手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列了一个算式:“给皇阿玛算算看——”

宁儿抬头看了康熙一眼,接过笔,略一思索,提笔演算起来。

过了一会儿,宁儿搁下笔,抬头就看见康熙脸上赞许的微笑。

“李德全——”康熙高兴的吩咐道,“传旨内务府造办处,将朕所使用的文具另造一套一样的赐给宁儿——”又跟宁儿道,“你哥哥还教你什么了啊——”

“哥哥说了,阿哥们学什么,我也学什么——除了拉弓上马,其他的都教了——”宁儿甜美一笑:“只是宁儿愚钝,只学了皮毛——”

“哎——就是这个皮毛就比朕好些阿哥都强些呢!”康熙搂着宁儿的肩膀欣慰笑道。

“皇阿玛过誉了——”

“皇上——该用膳了——”

“儿臣该告退了——”宁儿行礼道。

“哦,——”康熙向李德全,“吩咐下去,再添一副碗筷,今儿朕留格格一起用膳——”

“听说昨儿个皇上传召格格了——”韩元复问道。

“是啊——”雪樱收拾着花木笑道,“还赏了好些东西——”

韩元复探头看了一会儿,“怎么不见她人呢——”

“皇上下了旨了,叫宁儿从今儿起也每天跟着阿哥们一起上课呢——”

“哟——”韩元复吃了一惊,复又笑道,“这下好了,——皇上定是舍不得送她去大漠了——”

“真的吗——”雪樱听得他如此肯定,停下手中的活问道。

“八九不离十了——”韩元复笑道,“区区一个台吉的儿子怎么可能配得上皇上费心教导出来的公主呢!”

“今儿是五月二十八吧——”康熙问李德全道。

“回皇上,是——”李德全有些迷茫。

“朕的十八格格倘或活到今天也有十六岁了——”康熙说着有些伤感,“走,到承乾宫去看看和妃吧——”

“和茜呵,”康熙道,“朕这些年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你啊——”

“皇上——”和妃含泪笑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再提呢——”

“朕想着,十八格格早夭,你也寂寞了好些年了,朕看着宁儿这孩子甚好,不如——”

“臣妾明白了——”和妃点头,笑道,“臣妾一定好好待她——”

“胤禛——”

“皇阿玛——”

“朕这几天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合适——”

“皇阿玛的意思是——”胤禛小心的说,“驳回——”

“是这意思——”康熙道,“一者宫里格格们都还小,二者这多尔济不过是个台吉已是额驸,再嫁公主不合适——你叫他们拟旨把这层意思告诉他们吧——”

“额娘——”毓琳愤愤的说道,“那个毓宁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皇阿玛就这么向着她!不让她不说了还赏她东西——”

“我看最厉害的是叫她跟着阿哥们读书——”慧妃皱眉道,“这一来,只怕皇阿玛真的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如今她住到和妃那里了,我们更动不了她了啊——”毓琳摇着慧妃的手,“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她不成?!”

“没那么容易——”慧妃眯起了眼睛,“就是凭她那个额娘,也不能这么放了她!”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

慧妃一笑,“不妨就从那个韩大人开始——”

算计

“崔巍,”慧妃问道,“你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吧?”

“承主子照顾,过了今年就足足二十年了——”

“太医院的各位大人进来还都好吧——”

“娘娘——”崔巍忽然有些警觉,“您忘了,奴才已经久不在太医院当值了!”

“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慧妃一笑,“何必这么紧张!”说着,“给崔公公看茶——”

“公公坐下慢用——”

崔巍接了茶,“娘娘厚待,崔巍惶恐!”

“何必这样客气呢!你我也算是相识多年了——”慧妃端茶啜饮,“当年刚入宫也是承蒙公公的照顾——”

崔巍听得又提当年事,不禁疑窦丛生,“娘娘抬举奴才了,奴才并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那是,你要是真有本事——”慧妃冷笑,“也不会叫良妃从个奴才变成了主子!”

“奴才惶恐——”崔巍听得又提及往事,忙下座跪地道,“娘娘——当日奴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坏了娘娘的大计——”

“本宫倒是欣赏你这点良心未泯——”慧妃笑道,“如今本宫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知崔公公意下如何?”

“娘娘——奴才是个愚钝的人——只怕再误了娘娘——”崔巍心中叫苦,心知慧妃用心狠毒,实在不愿再为其所用。

“住嘴!”慧妃怒喝一声,“了不起呀!如今你居然敢和本宫较劲了!”

“娘娘息怒——”一边丫头彩蝶劝道。

“崔巍——”慧妃冷冷的说,“你的老娘如今有八十岁了吧——”

“娘娘!”崔巍一惊,“请娘娘放过奴才的老母——”

“你放心——只要你一心向着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她老人家——”慧妃冷冰冰的说。

“娘娘有什么指示,奴才一定照办!”崔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记得就好!”

“姐姐——”

“怎么了——”雪樱看见宁儿皱着眉。

“今儿的药怎么这么苦——”

“平日里的不是这样的吗——”雪樱并没有在意。

“没有啊——”宁儿尖着嘴又尝了一口,“——特别苦——”

“可能换了药方了吧——”雪樱笑笑,“韩大人药向来是有些神神秘秘的——”

“嗯——”宁儿点点头,皱着眉将一小碗药灌了下去。

“怎么回事!”康熙恼怒的问,“晌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臣妾大意了——”和妃忙跪下请罪,“请皇上降罪!”

“说那没用的­干­嘛——陈润林!到底是个什么症候——不会是天花吧——”康熙说着自己也抽了一口冷气。

“皇上,据臣所见,格格这病不见发热,不是天花——”说着,陈润林起身将宁儿的被子掀开一个角,道,“皇上您看——”

“这么多疹子,你敢确定不是天花?”

“皇上——臣以­性­命担保,绝不是——”陈润林肯定的说道,“以臣这些年的经验——格格大概发了热毒了——臣开个祛风散毒的方子,不日即可康复。”

“都查清楚了?”

“大人,我们已将连日来格格的膳食点心茶水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

“我知道了——”陈润林点头,觉得事有蹊跷,“小礼子,把近来格格用药的情况也都替我找出来——”

“嗻——”过了一会儿,就碰了一大摞册页过来了,“大人,近半个月的都在这里了——”

“行了,我自己看就是了,你忙你的去吧——”

“皇上——”

“格格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臣已经将药煎好送去了,相信服药不久格格就可以恢复神智了——”陈润林。

“怎么好好的忽然会患上这个病呢——”

“皇上,格格原本多病,长久服药,本有诸多禁忌,若有不慎,即有相克,进而生毒——”陈润林顿一顿,“臣查实当日格格服药中多添了鱼腥草和柴胡两样,添此二味乃是为了降火清热,本应忌口,然而下午格格所进点心中却有山楂桂圆以及蟹粉小笼,几下相克,内生热毒攻心,加上入夏天气潮热,难于发散——”

“行了,你的药书就不必给朕背了——”康熙点头道。“润林啊——这次你又费心不少——”

“皇上,臣始终觉得这次的事有些蹊跷——”陈润林欲言又止,康熙示意他说下去,他方才讲道,“往日太医院用药往往注明禁忌,与御膳房预先交代,从不至于出这样大差错——”

“朕记得宁儿的病一直都是韩元复主理的吧——该怎么样,你是太医院院判,斟酌着办就是了!”

“可是臣查实,当日韩元复因病告假并未当值,那张添改了的药方并未收档,连煎药的药罐都被打碎当作废物丢掉,臣让小礼子从碎片上刮下药渣,才验到了配方——”

“你是说——此次乃是有人故意投毒——”

“岂止如此!臣查过,格格病中,御膳房所送膳食数十,中有羊羹一碗,幸而格格病中反胃未曾食用;倘或喝下此物——”陈润林没说下去,但是看他痛心疾首的表情,康熙就全明白了。

“朕知道了——”康熙有些沉重有些疲惫的说,“你回去歇着吧,格格的病还要你多费心——”

“李德全——”

“奴才在——”

“你立即去御膳房,按陈润林的单子验看所有要送到格格那里的膳食,毓宁的病,除陈润林和他指定的人,任何人不得Сhā手——”

“皇上——”李德全小心的说,“还要不要查下去——”

康熙皱眉,道,“查!”

“皇上!”李德全打听着皇上在承乾宫,一路小跑进来就叫。

“嚷嚷什么!”康熙挥手止道,朝宁儿点点头,“没看见格格睡着呢!”李德全忙捂住嘴。

康熙抬头示意众人都退下,方才低声问道,“查着什么了?”

李德全四顾无人,低声道,“皇上,奴才刚才去太医院查访近日来出入人员的记录,就听见人来报,说御膳房的崔巍昨儿夜里服毒身亡了——”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里面都招认了,奴才揣测他应该是畏罪自尽的——”

康熙不接,只瞥一眼,拍案恨恨的道,“这该死的奴才!倒是尽忠!把他的主子撇的清白!”

“皇上,还查吗——”

“知不知道什么叫杀人灭口啊!口都灭了,还怎么查!”康熙怒道,“朕的宫里如今都藏了写什么蛇蝎之人!”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禛见康熙神­色­不大好,“皇阿玛身子不舒服吗?”

“哼!你们一个个嘴上都叫朕保重,心理面巴不得朕早死了你们遂心!”康熙痛心的说。

“儿臣不敢!”胤禛惶恐的伏在地上叩头不止。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朕不过念她乖巧,不过偏疼她一点儿,你们就非的算计死了她才安心——”

“皇阿玛——”胤禛流泪道,“都是儿臣不是了——”

“皇上息怒啊——”李德全扶住摇摇晃晃的康熙,扶他坐下,见康熙气盛,终不敢劝。和妃在一边站着,亦是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儿,康熙方才缓过来了,“和茜,给朕倒杯茶来——”

“皇上——”和茜端了茶,小心的问:“要不要给四阿哥也倒杯茶吧——”

康熙缓缓的点点头,“胤禛,你也不要跪着了,坐这吧——”

“儿臣不敢——”胤禛尤跪着不敢动。

“朕叫你坐就坐——”康熙皱眉。

胤禛方才战战兢兢坐了,口中尤道,“儿臣惹皇阿玛伤心了——”

康熙尚且不理睬,半晌,和妃方才劝道,“这原是宫里的事,四阿哥这些天也并没进宫,也怪不到你——”

康熙不语,过一会儿,才道,“朕刚才火气大了,胤禛啊,别恨皇阿玛——”

“儿臣岂敢!”胤禛说着,又要下跪。

“别——”康熙皱眉道,“朕找你来有正事儿呢,你且在这惶恐了——”说着,放下茶,“说吧——”

“李公公,今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出了门来,胤禛尤是一头冷汗。

“咳,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四爷,您就别打听了!”李德全皱眉道。

“是毓宁格格吗——”

“可不是!”李德全叹道,“皇上好容易欢喜了两日,格格就被人下了毒了!”

“啊——”胤禛惊的如同晴天霹雳,拉着李德全就问,“她如今可——”

“正医着呐——”李德全轻巧的推开胤禛的手,“您就甭­操­心了,啊——”

“哎——”胤禛这才出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哎呦,——”李德全抬手递过一块帕子,“瞅您这一脑门子的汗——”

“郑树!”

“哎,爷——”郑树应着,“奴才瞅您在这儿愣了半天了,什么事儿赶紧交给奴才去办吧!”

“把这封信给我交到陈润林的住处——”胤禛封好信口,严肃的说,“速去速回,不要叫人看见!”

“是,爷,奴才这就去!”

“你要是再给我办砸了,就等着教你家人给你收尸吧!”胤禛冷冷的说。

“这个奴才心里明白!”

“四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陈润林拜谢道,“这东西,就算了吧——”

“哎——”胤禛一笑,把陈润林的手推回去:“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辞不晚——”说着凑的更近,低声道,“这一次,知道是谁吗——”

“四爷——”陈润林,“下官只是个大夫,能做的实在有限——还是,请四爷另请高明吧——”

“润林——”胤禛笑容不改,“我只是想知道知道——”说完拍拍陈润林的肩膀。

“四爷——”陈润林皱眉,“何苦搅这浑水——”

“你不想宁儿在宫里遭罪吧——”胤禛凑到陈润林耳边轻声说。

“你——”陈润林僵住了,他不知道胤禛究竟想要­干­什么。胤禛见他发愣,轻轻一笑,继续说,“我也不想——”

“我是真的不想——”胤禛拍拍陈润林的胳膊,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发愣。

“四爷——”陈润林追上来。

“哦?”陈润林“嗐”了一声,将一个纸条塞在胤禛手里转头就走了。

胤禛望着他的背影一笑。

“还看你的美人呢!”

“别那么刻薄嘛!”胤禛一笑,“人家这次可是救了我们呢——”

“呸,人家又不是诚心的——”

“那有什么要紧——”胤禛笑,“总之我们还欠她个人情——”

“喂——你真是不可救药了——”胤祥撇撇嘴,“将来她出嫁,我看哭的最痛的恐怕是你吧——”

“那就最好拦着不让她嫁喽——”胤禛笑笑。

“你呀——真是个疯子——”胤祥戳着他的肩膀,“我看你怎么个拦法——”

朕兆

“郑亭——”

“爷——”

“你和鄂望听说有些交情?”胤禛笑问。

“奴才曾接济过他老母亲,所以还算得上有些交情——爷——”郑亭不知胤禛的意思。

“鄂望如今在宫里管御膳房这几年了也算是混出了头了啊——”

“爷,有什么吩咐就明说了吧,奴才——”

“哦,倒也没什么,想借你的面子会会这个老朋友——”

“奴才这就去安排——”

“随便一会,不必太张扬了——”

“这个自然,奴才自取安排一处妥当场所——”说罢,郑亭退下。

“给皇阿玛请安——”

“哎——”康熙忙伸手扶道,“你病才好了,这些都免了吧。”

“谢皇阿玛——”宁儿抬头笑道,“这些天都只是躺着,并没有累着——”

“这都又瘦了一大圈儿了——”康熙皱眉道,“还是只能喝粥吗?”

“嗯——陈大人说了,只能这么慢慢的养着——”宁儿笑笑,“不妨的——只是这一病,又耽搁好些功课——”

“咳,那个有什么要紧!”康熙笑道,“回头叫师傅格外补就是了——”

“皇阿玛——”

“有什么只管说——”康熙看她欲言又止,便道,“病了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皇阿玛——”宁儿有些迟疑的说,“我想哥哥了——”

“哦——”康熙脸­色­略有些变化,随即又恢复了明朗,“这么着吧,今儿下午,朕叫胤禩来,咱们一块儿吃顿饭吧——”

“谢皇阿玛!”宁儿握着康熙的手,眼睛亮闪闪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慌慌张张的?!”康熙见慧妃脸­色­不大好。

“皇上——”慧妃沉吟了一下,没出声。

“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的了!”

“前儿是毓琳生辰,请了喇嘛来做的法事,臣妾也是听说这个耆布里善会识些谶兆,便随便一问,结果——”

“怎么——”康熙笑道,“又要问,又把自个儿吓着了——”

“皇上——”慧妃皱眉认真道,“臣妾听他说,格格的八字与宫中一人不和,什么‘金火相逼,凤凰泣血’——甚是不吉啊——臣妾只怕会祸及毓琳——”

“哦——”康熙听得此言,面无表情,只道,“既是随便问的,何必认真!朕有些累了,你歇着罢——”

“皇上——”慧妃慌道,“请皇上为毓琳做主啊——岂能容那人害了皇上骨­肉­的­性­命啊——”

“够了——”康熙不耐烦的说道,“你好好歇着——”说完就走快步离开了。

“皇上!万不可信其妄言啊!”和妃变­色­道,“慧妃所言生辰相克者,按生辰来恰是毓宁啊——”

“朕不都说了吗?不过就是那个和尚的几句虚妄之言,就把你们吓的!何必当真!”

“臣妾知道了——”和妃低头道。

“宁儿呢——”康熙问道,“这一会儿怎么不见她?”

“回皇上,在后面看书呢——说是自己先看看书,回头补起课来也省些力气——”

“这孩子——”康熙欣慰一笑,又叹道,“朕的阿哥们要都有这么懂事朕不知省多少力气!”

“要臣妾去叫她吗?”

“朕自己过去瞧瞧她吧——”康熙说着就往后边走去。

“看着可还容易吗?”康熙在宁儿身后轻声道。

“皇阿玛——”宁儿一惊,忙起身行礼,“儿臣失礼了——”

康熙拦着不让她下跪,笑道,“朕想你了,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

宁儿一笑,“好多了——”

“来——陪朕坐着说说话儿,”康熙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皇阿玛——”

“怎么了——”康熙见宁儿神­色­有些不对。

“头好晕——”宁儿说着,一手捂着额头。

“哎呀——”和妃在一旁一声惊叫。宁儿一低头,只见得大滴的血正滴在衣裙上。

“怎么回事!”康熙一惊,托起宁儿的下巴,看见宁儿鼻子正汩汩的往外淌血。“快传太医!”

和妃惊慌失措的叫人传太医,康熙忙抽出自己的手帕替宁儿擦拭,“宁儿——”康熙扶着宁儿,宁儿却头一偏,软软的歪在了康熙怀里。

一时陈润林赶来,见康熙手里染透的手帕,大惊失­色­,正要替宁儿把脉,只听得和妃在一边落泪道,“‘火金相逼,凤凰泣血’啊——皇上——”

康熙不语,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四爷!”

“哟,润林——”胤禛回头见陈润林急匆匆的冲进来,有些诧异,“往日我是攀也攀不上,今儿怎么你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四爷!”陈润林作揖道,“你让下官做的下官都替你做了,你究竟怎么才肯放过她!”

胤禛扬扬眉毛,“你说的‘她’是哪一个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

胤禛笑道,“我不过是为了她好嘛!”

“随便用药毒害皇亲可是死罪——你——”陈润林“嗐”道,“你们再怎么过节也怨不到她一个丫头身上,何苦来!”

“哎——润林兄——你这可是冤枉我了——”胤禛起身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笑道,“我并没有要毒害她呀——”

“还没有!”陈润林推开他的手,“你自己看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白丝帕,已经叫血几乎染透。

胤禛也一惊,“怎么会这样厉害!”

“你叫人下了那么多南星,她一个女孩子家,又弱,怎么吃得消!”陈润林恨恨的说。

“我错了还不行嘛——”胤禛有些勉强的笑道,“反正,不是也有你来收拾残局嘛!”又小声嘀咕道,“我哪里知道她弱的这样!”

“哼!”陈润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嗨——这个——”胤禛一笑,“你也知道有人存心想害她,我不如借这个机会倒打一耙啊!”见陈润林犯疑,胤禛接着笑道,“总之是相克嘛,让她逮着机会说宁儿克她,反倒不如让皇上认为是她犯着宁儿了——”

“那你也不该出此下策!万一要是害了她的­性­命——”陈润林还是不依不饶。

“胡说!”胤禛也有些生气了,“怎么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恶毒的人吗!”

“总之我看不惯你这样专拣弱的欺——”

“我怎么欺她了——”胤禛耳根都红了。“反而是你,固执己见——”

“好啊——我固执己见——”陈润林拍案而起,“我就偏不信你怎么可能对胤禩的人存着善心!”说完抬脚就走。

“你——”胤禛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冲他的背影嚷道。“那咱们就走着瞧!”

“李德全!”康熙表情严峻,“立刻传旨,自今日起不许慧妃离开其寝宫一步——”

“嗻——奴才这就去办——”

“还有——”康熙顿一顿,“即日起慧妃份例减半,除原有宫人,任何人不得进出永寿宫——”

“皇上——”李德全有些惊讶。

“哦,毓琳格格也不可以——另外,”康熙皱眉,又叹口气,“叫人好生看护宁儿——”

“哟,跟谁置气呢!”胤祥笑着拍拍胤禛,“这脸都可以烤地瓜了!”

胤禛不理,只甩开他的手。

“哟——”胤祥诧异道,“真的生气了!”陪笑道,“来,跟我说说,兄弟好与你排解排解——”

见胤禛还是不理睬胤祥小声道,“你的美人跟你绝交啦——”

“哎——跟我说说嘛——”胤祥拉着他,“别这样呵——”

“说什么说!”胤禛怒道,“当心我害死你!”

“这是哪一回啊——”胤祥愣住了,“谁说你要害死我了!”瞧见郑树朝门外撇撇嘴,忽然点头,笑道,“是那个太医大人吧?怎么,他没把咱妹子的病治好么?”

“别提他!”胤禛没好气的说。“好心都当成驴肝肺!”

“来来来——”胤祥带着戏谑的笑抚着胤禛的胸口,“咱消消气儿,啊——”一边道,“日久见人心嘛,总之这一茬过了以后,丫头平安不就得了!”

“这倒是——”胤禛点头,又咬牙道,“哼——我就不信就他胤禩配有这么个妹妹!”

“哦,胤禛,你来了——”

“儿臣不知皇阿玛正在听大师说法,——”胤禛见耆布里善也在书房里由是说道。

“不妨——你不是一向也对此有心吗?坐着一起听听吧。”

“皇上不知还有什么疑问——”耆布里善颔首道,“如若没有,贫僧就告退了——”

“大师稍等——”康熙皱眉道,“朕有件事想要问大师——敢问大师,‘凤凰泣血,金火相逼’可曾有解——”

耆布里善顿首道,“所谓一物降一物,有结必有解——”

“如何解——”

“金火相逼,其毒尤甚,破恐不易,但避之犹及——”

“往何处避——”

“需寻水木相生之处,方得安生——”

康熙欲得再问,却也知不宜问的太清,只点头,“朕知道了。”

“李德全——”康熙道,“朕出巡塞外的事儿都打点妥当了吗?”

“回皇上,内廷各处都准备妥当了——”

“朕着你去探访的探明白了吗?”康熙问道,“朕这一去又得好些日子,须得为宁儿寻一个妥当之处——免得在宫中又有不测!”

“奴才已经暗暗打探了,按大师‘水木相生’‘所指之处,所遇第一处贵宅即是’——”

“究竟是哪一处?”康熙听他说的绕弯,直接问道。

“回皇上,乃是雍亲王的府邸——”

“哦?”康熙沉吟了一下,也有些意外,然而随即道,“既是自己家人,那更好了——”

“既如此,就让胤禛准备了,接宁儿过去暂住些日子,等朕回来了再计较之后的打算——”

“嗻,奴才这就去打点——”

“宁儿——”康熙轻声叫醒,“来,胤禛——”

胤禛上前一步,“皇阿玛——”

“宁儿啊,”康熙一边拉着胤禛的手一面向宁儿说,“朕呢,要出门一阵子,你呢就跟着你四哥哥住些日子——”

"皇阿玛——"宁儿虚弱的皱起了眉。“我哥哥呢——”

“朕这次出去要带你哥哥侍驾,胤禛——”康熙看一眼胤禛,“来,——要好好待宁儿——不许出一点儿差错!”

胤禛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宁儿。

“胤禛——”康熙皱眉,“朕说的你听见了没!”

胤禛愣一下才回过神来,慌忙回答道,“哦,回皇阿玛——儿臣,嗯——谨遵皇阿玛教诲!”

“四哥——”

“嘘——”胤禛忙掩住胤祥的嘴,“嚷什么嚷!”

“喂——到底怎么啦——”胤祥压着嗓子说。

“来——”胤禛微笑了,说着拉着胤祥的手,一边轻轻的将床帏撩开一条缝。

胤祥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几乎叫出来,忙用手捂上自己的嘴。“老天——哥,你——”

胤禛只一笑,“我说过,她该是我的——”说完,理好床幔,又满含笑意的回头看了一眼。

“别陶醉了——”看到他这样,胤祥又有些恼火,“我看胤禩知道了你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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