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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幽兰屠

袁清娴点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先生渐渐变成了陌路人一般,再不曾与我主动说话。”

华玄听到这儿,深深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袁清娴补充道,“听说他现在正在为灾民建房。南京城有这么多都料匠,却只有他肯做这件事。”

“是在什么时候,”华玄忽然凝视着她问道,“你察觉到他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袁清娴想了想,回答道:“大概就是我初识浩风,他在泊尘居养伤的那段日子。”

她说到这里,不禁又沉浸到了回忆里,荆浩风的身影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又想到姐夫了?”袁苗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千万别哭了。”

袁清娴望着她,轻轻摇摇头,心中却忽然记起一事,开口问道:“阿苗,你昨天收拾你姐夫遗物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一道桃木质的平安符?”

“是不是当初姐夫偷偷给你送药草的时候,你放在篮子里回送给他的那一道?”袁苗蹙着眉回答道,“没有见过啊,也许姐夫随身带着的吧,毕竟那是你们最初的爱情见证。”

袁清娴略微失望,心忖也许确如妹妹所说,浩风随身带着此物,改日六扇门将他的尸首归还,自己再仔细找出来留作纪念。

“但是很奇怪,我从没听姐夫提到过他给你送药草的事,也没见他拿出那道平安符来。”袁苗有些纳罕。

袁清娴轻轻笑了笑:“那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将来等你嫁人了,就明白了。”

袁苗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袁清娴忽然注意到,她们只顾着说话,差点忘了一旁的华玄。她急忙顾盼过去,却见华玄还是深皱着眉头,好像在破解什么深奥的难题。

“华先生?”她出言提点。

华玄猛然醒转过来,略带歉意地看着袁清娴姐妹:“抱歉,打扰你们太久了,我该走了。”

“先生到屋子里喝杯茶水吧。”袁清娴客套地说。

华玄摇摇头,转身把瘫在地上的韩禄和孟大轲扯起。袁清娴姐妹只有向他行礼告别。

华玄拱手告辞,半拖半拽地押着韩孟两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过来:“泊尘居已经失去了护御,仇家随时会找上门来,我劝你们姐妹还是应该另外寻求庇护。”

“多谢您挂心了,过了明日头七之后,我们姐妹会另有打算。”袁清娴向他鞠躬致谢。

华玄点点头,迈步离去。袁清娴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胸口隐约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并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甄裕坐在江边的长亭中,闭目凝思,脑中还在回想一个时辰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

当时他闯入卧房,只见现场一片狼藉,薛芝兰全身赤­祼­地躺在鹅毛褥上,四肢被绑在床脚,肚兜塞在口中,胸口留下一个薄而长的血口,直透心脏,额头上烙着鬼蛱蝶的印记。

那时甄裕完全惊呆了。他从六扇门赶到此处还不到半个时辰,原本以为能及时阻止惨案发生,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没过多久,徐同知和狄赫一起惶恐地赶到,随行的冯仵作对薛芝兰验尸过后发现,她死在巳时,是在遭弓虽暴后被那柄鬼蛱蝶专有的利器直Сhā入心而亡。

甄裕缓过神,待要把自己在六扇门籍库中发现鬼蛱蝶翻看户籍簿之事告诉狄赫,却见徐同知把狄赫拉到一旁,厉声厉­色­地叱责,命他严闭消息,万不能让刘巡督知晓此事,否则便革他六扇门总捕头的职。狄赫慌忙召集众捕快,让他们封锁住现场,逼迫所有知情者不得将鬼蛱蝶出现的消息散布出去。

这些所谓的父母官只顾自己奉承巴结,却宁愿把这采花邪魔之事先丢在一旁,甄裕对他们彻底失望,独自走出宅院,牵马来到这长亭中,才坐下来,关于鬼蛱蝶的一个个谜团霎时挤满了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说起来,这次鬼蛱蝶倒是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听说这次的女死者在当地声名狼籍,手段毒辣,方才我在周遭询问,许多百姓得知这女人的死讯,都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神情。”忽然间,一人在他身边坐下,语气平淡地说道。

“鬼蛱蝶以棱辱杀戮为乐,可不会管受害的女子是善是恶。”甄裕从声音便认出了她,转首瞟了一眼,苦笑道,“叶姑娘,你几时来的。”

“方才随总捕头一块儿来的,你没瞧见我,我却看到你失神落魄地走出去。”叶晓拢了拢耳傍被风吹乱了的秀发,“处理完现场后,我就循着马蹄印子找过来。”

甄裕点点头,叹气道:“你知道么,我见到鬼蛱蝶了。”

“啊!”叶晓讶然,“在凶案现场?”

“不,在六扇门。”甄裕把自己在六扇门籍库中的所见告诉了她。

“鬼蛱蝶真是胆大包天!”叶晓一阵惊愕,“竟然到六扇门查询名中带‘花’的女人,择以下手!”

“但我觉得很奇怪,一来鬼蛱蝶之前从没有这样做过,二来从前鬼蛱蝶作案,都是将人掳到别处,为何这次径直在死者宅中行凶?”

“这个女寡­妇­生­性­放荡,常会把情人带回自己房里嬉亵玩乐,所以到了夜晚,家仆都不敢靠近卧室,免得见到不该见的,听到不该听的。鬼蛱蝶很可能因此才肆无忌惮。”

“即便这点解释得通,我还有一点想不透。”甄裕大吐疑惑,“薛芝兰的宅院占地甚广,宅中庭院楼阁俱全,高低有致,地形十分复杂,而她的卧室恰在北边最深处。她重金聘了五名曾是江湖好手的护院,带领上百名家丁在宅中轮流值守,日夜不歇。鬼蛱蝶竟能一路畅通无阻地潜入卧室,作案后又全身而退,那么多人连他的影子都没发现,实在令人称奇。”

叶晓微微沉吟,脱口道:“忘了告诉你,方才我们细查了薛芝兰那间卧房,发现就在床头边的墙壁上有个暗门,门中有一条暗道,藏在楼阁背后的假山中,一直通向宅外。而且这条暗道除了薛芝兰,没有人知道,显然是她用来私会情人的。”

“你是说,”甄裕顿时站起来,“鬼蛱蝶利用了这条暗道潜进潜出,神不知鬼不觉。”

“不敢确定,但若然如此,又有一点矛盾了。”叶晓也站起来来回踱步分析着,“照你先前说的,鬼蛱蝶是在那户籍册上找到这个名字,然后才选择对薛芝兰下手,相隔时间这般短,除非他真的是鬼非人,否则怎能如此轻易就找到那条掩藏得极好的暗道。”

甄裕眉头紧蹙,难以作答,确如叶晓所言,这实在太玄乎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两人扭首顾盼,只见林斌从远处奔向自己。

“你去哪儿了,这一天都没见你。”叶晓冲着他嘟囔。

“别提了。”林斌奔到两人身前,连喘了好几口气,开始埋怨,“还……还不是因为那位工部派来的刘巡督,他说要审查南京城中有关土木水利的公文,总捕头为了讨好他,竟让我去帮着整理文书,忙碌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回去六扇门的时候听师兄说这儿出了大事,我就急忙赶过来了,不想先遇见了你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鬼蛱蝶现身了,又有个女人遭了殃。”甄裕把大致的案情给他述说了一遍。

林斌张大了嘴,许久说不出话,忽然间念及一事,脱口道:“你们说死的人叫薛芝兰?”

“是啊,有什么不妥的?”叶晓对他的神情不解,反问道,“她如果不叫薛芝兰,鬼蛱蝶又岂会找上她?”

“不是她的名字奇怪。”林斌转向甄裕,“甄哥,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

“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甄裕把六扇门那匹马交还给他,便要离开,“今天我也累极了。”

“不,是非常要紧的事。”林斌面­色­焦急地说,“先前你不是让我留意那个都料匠吗?”

“梁郁秋?”甄裕神志骤醒,转向他,“查到什么了?”

“这反倒要谢谢那位刘巡督。”林斌附到他耳边,“我整理近几年土木公文的时候,竟然发现了有关这个都料匠的载录。原来三年前的年末,工部曾在南京张榜招考主事官,这个梁郁秋也报考了,不仅过了笔试,而且算术和营造两科成绩均名列第一。”

甄裕已从华玄口中得知梁郁秋才智过人,听闻其成绩斐然,倒也不是很惊讶,只是奇怪他为何没有因此踏上青云,当即问道:“那后来呢?”

“不知为什么,明明梁郁秋登入仕途的机会极大,他后来竟放弃了复试的机会,还是做回那个小小的都料匠。”

甄裕眉头大皱,这个梁郁秋果然古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这等难得的机会。

这时又听林斌微微抬高了声音:“还有更惊人的巧合,是我方才从你们口中才知晓的。”

“巧合?”甄裕看看叶晓,“从我们口中得知?”

“梁郁秋所填的那份报考的资历表中,详载了他在南京城里做过的所有土木工事。”林斌越说越大声,似乎为自己发现了这个蹊跷而兴奋起来,“上面记载着四年前,他曾被聘为都料匠,为富贵巷的一位富豪建造宅院,而这位富豪的名字,就是薛芝兰。”

甄裕倏然间双眼圆睁,张嘴挢舌。

天­色­疏朗,几乎没有风,秦淮河水淌得静缓而轻匀,甚至有雪鹭在岸边觅食嬉戏。梁郁秋站在用废弃的桁条钉成的木架子上,扫顾四周,凝神爽目,扭头把视线移回到身边,脚底的工匠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施工着。

由于及时得到资助,工程得以继续。如今房屋的框架已经筑造完毕,外墙也快砌完了,只欠屋檐的装饰和瓪瓦的铺设,梁郁秋略作估算,至多几天,就能全部竣工。

“梁先生,做完这个工程,你去哪儿做下一个啊?兄弟们还想跟着你­干­呢。”正用泥浆在墙面上抹灰的阿穆突然朝着梁郁秋喊道,别的工匠也都附和着。

下一个?梁郁秋忽然想到,从前这个时候,自己是应该考虑接手下一个工程了,可这次却完全没有这种设想,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这种想法他没有流露在脸上,只是淡淡道:“你们为何要跟着我?我出的工钱并非最多的。”

“梁先生可不要这样说。”阿穆擦着汗道,“跟着你,我们觉得踏实。”

梁郁秋微微一笑,欲言又止,他其实想说,这或许是我最后的一个工程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高谈声。梁郁秋循声望去,只见河滩上走来一列队伍,看装束都是六扇门的捕快,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六扇门总捕头狄赫、府衙的徐同知和一个衣饰华丽的胖子,那胖子身边,还携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众工匠看到官府的人走来,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肃立在旁,不敢作声。梁郁秋从架子上爬下来,冷眼静观,胸口却已在怦跳。

照理说,狄赫应当还在查办薛芝兰的案子,如何得暇到此处来?梁郁秋揣测着,装作视而不见的模样,侧身翻看图册,余光却瞥向来人。他细审那胖子,只见徐同知和狄赫都对他唯唯诺诺的,显然并非寻常人物。

就在他满腹狐疑的时候,却见那胖子已经走到近处,停下了脚步,打量起眼前几座即将竣工的房屋来。

“这些屋子是谁建的?”胖子忽然板着脸发问。

梁郁秋一愣,放下图册,转过身来。

徐同知瞪向他道:“你这个都料匠怎么这般无礼,工部的刘巡督刘大人问你话呢!”

工部,刘巡督?原来是官员巡检,并非为了那件事。梁郁秋稍稍松了口气,答道:“建造者为求福报,不愿透露姓名,恕难相告。”

刘巡督大蹙眉头,徐同知急忙躬身道:“刘大人,其实这些屋子乃是本地一位匿名的富豪捐助的,说什么要用来救济灾民。您也知道,有些人钱赚得多了,难免觉得手不­干­净,良心难安,唯恐来世得到报应,不得不散财消灾。”

“谁允许他建在这儿的?”刘巡督仍然冷面。

狄赫忙替徐同知解释:“这……这儿是块无主之地,并无建筑的……的禁限。”

“胡捣!”刘巡督重重地哼了一口,手指比划着秦淮河水道,“你瞎眼了吗,看不见这儿是江边!将来如果发生洪灾,此处便需修建堤坝,抵御洪水,岂能任由建造私宅。”

徐同知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回说一句。

“此处河水流势平缓,千百年来从未发过洪水,而且两岸深岩高筑,已是天然堤坝,鬼斧天工,何须多此赘举。再说,倘若发生洪灾才想到修筑堤坝,亡羊补牢,又有何用?”梁郁秋却面不改­色­地与他针锋相对。

刘巡督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好似铺上了一层青霜,口­唇­歙动,却偏偏反驳不了。

“你小子住嘴!”徐同知戟指向梁郁秋骂道,“刘大人学识渊博,字字珠玑,岂容你这不入流的小子相较!”

梁郁秋眼瞟别处,毫不理会,却见阿穆他们都露出愤愤之­色­,替自己鸣不平。

“爹爹,这房子可造得真漂亮,比京城的屋子好看多了,而且打开窗子就能看到秦淮河,惬意极了,咱们买下一间来住好不好?”刘巡督身边那女孩突然撒娇似地摇晃起他的手臂。

“香莲,淘气!”刘巡督微笑着故作斥态,“大人在谈公事,小孩子家莫要置喙。”

“不嘛,不嘛。”刘香莲嘟起嘴,“你以前也说过,告老还乡后想住到江南来,在这儿置一处房居不是正好么?”

刘巡督还是装作不允诺的模样,目光却已向徐同知睃去。

徐同知心领神会,急忙把梁郁秋拉到一边,小声道:“你这个都料匠怎的这般不通人情。刘巡督的千金看上了这儿的房子,你便分一间出来赠给她,这般一来,所有房子都保住了。否则惹得刘巡督不高兴了,他一纸公文报上去,说这儿禁止私自建房,所有这些房屋都需拆除,届时不仅你白费了这么些功夫,我也要受连累。”

梁郁秋听着听着,胸口腾地冒出一股火,袖中的拳头已经捏紧:要我把救济灾民的屋子拿来贿赂这个不知廉耻的贪官,亏你说得出口!

徐同知见梁郁秋没有反应,以为他屈从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到了刘香莲身侧,耳语数句,逗得她花枝般乱颤。

“那这儿就这么算了吧,去别处看看。”刘巡督显然从女儿的神情中明白了徐同知的识时务,顿时眉头展开,迈步往南处去。徐同知和狄赫急忙紧随而上。惟有刘香莲还不断回望这些房屋,好像这屋子已经成了她刘家的产业。

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梁郁秋再也无法忍耐,反身一掌击在木架上,一阵剧烈的撕扯声后,数丈高的木架顿时肢解,哗啦啦撒落在地。

众木匠都惊呆了,显然没料到梁郁秋武功高强如斯,只有阿穆还敢大着胆子道:“梁先生,俺们、俺们这工程怎么办?”

梁郁秋望向他们,收敛愤怒,放低声音道:“这件事你们不必­操­心,我自有对策,继续­干­活吧。”

他眼神凿凿,坚定不移。众工匠们顿时露出放心的神情,各归其职,继续做活。

梁郁秋却独自走到河边,沉思默虑。

“你是不是很恨那群人,恨不得杀了他们?”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似曾听闻的声音。

梁郁秋转首,眼前站着一个轻淡地笑着的青年,正是那个濯门弟子。

梁郁秋早知此人会来找自己,却没料到是现在这个时候,愣了一下才开口道:“方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甄裕点头:“我来此处已经一个时辰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盯着这儿。”

“堂堂濯门弟子,何时对土木之事起了兴致了?”梁郁秋故作惊讶。

“对土木起兴致,不如说我对你这个都料匠起了兴致。”甄裕淡淡一笑,望向被梁郁秋拍碎了的木架,“都料匠里有这等武功的,这世上可真找不出几个啊。”

被此人瞧出自己身怀武功是迟早的事,梁郁秋已有预料,随口说道:“隋朝余子期身为农夫,画技绝顶,有‘天工圣笔’之称;宋代莫韫不过是个摆舟人,能谱惊世之乐,创出‘浩澜缥缈曲’。我虽是都料匠,略通武艺,毫不稀奇。”

甄裕露出一丝愕然之­色­,仍旧笑着道:“我很好奇,以你的资质和天赋,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你甘心屈于小小都料匠之位?”

“人各有志,走哪条一路凭自己高兴便是,何必要衡量值不值得。”梁郁秋神情淡得像湖中的静水,“最好不要以自己的想法妄图揣测别人的意图。”

甄裕点点头,踱了两步,突然转头,死死盯着他:“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这般淡泊名利,为什么也曾想往高处走?你本来也有机会可以成为像方才刘巡督那样的人,本来也能爬到那个让人既痛恨又羡慕的高位上,为什么伸手可触时却又放弃了,这是何缘由?”

面对着甄裕咄咄逼人的连连发问,梁郁秋仍旧面不改­色­。这些问题虽然突兀,但并不在料想之外,唯独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个濯门弟子竟然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人总是会变的。”他十分平静,正视甄裕投来的目光,“周遭变了,遇到的人变了,心也会跟着变。如果你想细究原因,抱歉,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

“对,变了,三年前,那只怕是个大变故,对不对?”甄裕眼神变得紧蹙,“是不是那时候做了一件事,改变了你的人生,改变了你的欲求?那种前所未有的爽快使人欲罢不能,即使做官也得不到,进入仕途反而束手束脚,不如还是做个不引人瞩目的都料匠来得方便。”

“越来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梁郁秋也对着他一笑。

“我会问些你听得懂的话的。”甄裕笑容霎时消逝,声音也肃穆起来,“还记得四年前,你初至南京,接手的第一个工程么?”

“那是个富贵人家,主人是个寡­妇­,姓薛,你问这个做什么?”梁郁秋答得完全没有犹豫。

甄裕微微一愣,颌首道:“记­性­倒是好,她叫薛芝兰,昨晚死了。”

“死了?”梁郁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神情来应对,­干­脆还是淡然相对,“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可惜,怕是遭了天谴。”

“如果老天当真有这等旌善惩恶的能耐,还要我这个濯门弟子做什么?她是死于非命,是死于鬼蛱蝶之手。”

“原来如此,她名中带花,这也难怪。”

“但有一点奇怪至极。薛芝兰的宅院守卫森严、耳目众多,鬼蛱蝶竟能无声无息地潜入她的卧房,作案后又如隐身般消失不见,听说梁都料匠智慧过人,可解释得了当中玄机么?”

“这邪魔名中带着个鬼字,想必真有些飞天遁地的门道,我倒想劝劝你,如果想破案,不如去找找常年修道的羽士,或是法力深厚的高僧。”

“华玄从不信鬼神,也不信什么自称能降妖除魔的僧道。”甄裕脱口而出。

“他信不信鬼神,与我有何相­干­?”梁郁秋虽然早知道甄裕是华玄之友,也猜到他定已从华玄口中打探过自己,但这时突听他没来由地提起华玄,不禁有些吃惊。

“你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不信,你也应该不会信。”甄裕双眸倏然变得犀利无比,虽然没说出口,但透露出的意思分明就是:你有意说此违心的话,莫非心中有鬼么?

梁郁秋暗暗为这濯门弟子的慧眼惊心,面上却镇定自若:“既然是解释不通的事物,除了拿鬼神来搪塞,还有什么法子?”

“未必会解释不通。”甄裕语气中已经带着反驳的意味,“容我询问一件事,你替薛芝兰建造那宅院之时,可在卧房中筑了一条秘道,隐藏在假山中,直通宅外?”

“是又如何?”

“这条秘道掩藏得极其隐秘,乃是薛芝兰用以与情人鬼混的,她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所以说,除了薛芝兰和她那些情人之外,知晓这条秘道的,只有你和那些工匠。而所有这些知情者当中有如此武功的……”

甄裕说到此处,有意顿住,望着梁郁秋,似乎在等他把话接下去。

“看来,甄少侠已经怀疑到我了。”梁郁秋力持笑颜。

“不敢。”甄裕紧绷着的脸稍稍松驰了些,“无凭无据,岂能靠臆想猜度,倘若冤枉了好人,甄裕不是成了罪人?况且梁先生是华玄的至交,我也不愿相信你是那天杀的恶贼。为了洗脱梁先生的嫌疑,在下才到此询问,盼你如实相告。”

“但问无妨。”

“请问,昨晚卯时至辰时这段时间内,你在哪儿?”

“一切如常,到了晚膳的时辰,我就回到家,阅书绘图,昨夜感觉疲惫,便早些上榻了。”

“期间便没有出过屋子么?”

“如果我没有梦游之症的话,应该没有。”梁郁秋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试探甄裕作何反应。

“有没有什么人可以为你作证,证明你一直待在屋子里?”甄裕目光中疑惑果然又深了一层。

“这倒不清楚,附近那户人家或许可以,我屋里的灯一直亮着。”

“你也知道。”甄裕笑了一声,“灯是否亮着,证实不了屋里是否一直有人。”

“抱歉,我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了。的确,你说得对,没有人能证明我一直在屋子里,但同样的,也没有人能证明我曾经出过屋子。”

甄裕沉默了一阵,点头道:“你说得对。”

“对不住。”梁郁秋露出歉疚之­色­,“没能让你摆脱疑惑,白走了一遭。”

“哪里,你客气了,问话只是例行公事,其实得知你和华玄的交情后,一直想以朋友的身份来拜访你。”甄裕紧了紧领口,作势离开。

梁郁秋展臂送客道:“慢走,恕不远送,希望待鬼蛱蝶案破之后,咱们的谈话便不必这般多的刀光剑影。”

甄裕弯嘴一笑,躬身告辞,然而走了两步,忽然间又转回头来说:“不瞒你说,昨日晚上,我遇上了鬼蛱蝶。”

“有这等事?”梁郁秋佯装讶然。

“那时鬼蛱蝶潜入了六扇门籍库,我与他仅仅打了个照面,并未交手,或许是黑暗中并不知我武功高低,他无心恋战,才匆匆逃走。我开始也猜不到他是鬼蛱蝶,直到发现他查阅的事物。”

“这倒奇了。”梁郁秋蹙眉,“无法无天的鬼蛱蝶竟会去六扇门籍库查阅文书?”

“你猜他在查些什么?”

“这倒猜不出。”

“他竟在查阅薛芝兰的户籍册。”

“原来如此,鬼蛱蝶是从户籍中查阅名中带花的女子,薛芝兰才遭了殃。”

“说起来合情合理,但我后来细想,便觉大为不妥。”甄裕习以为常地摩挲起下巴,“我遇见鬼蛱蝶时差不多是辰时一刻,而仵作验定的薛芝兰死期是在卯时与辰时之间。而从六扇门到富贵巷,纵马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如果鬼蛱蝶在六扇门查到薛芝兰的名字,然后再赶去富贵巷将她杀死,绝不可能这般神速。”

梁郁秋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甄裕的分析。

“所以我猜测,鬼蛱蝶是先杀死了薛芝兰,才去六扇门查阅户籍的。”甄裕展开笑容,“想不到鬼蛱蝶也会百密一疏,他设想周到,反而露出了破绽。你想想看,鬼蛱蝶完全可以杀死薛芝兰后便一走了之,但为什么要冒险潜入六扇门查阅她的户籍册?”

梁郁秋漫不经心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也没有太大的兴致知道。

甄裕却不依不饶:“显而易见,那是因为鬼蛱蝶与薛芝兰并非素未谋面,而是早已相识,兴许还留着什么可以证明两人关系的凭证。鬼蛱蝶未免牵扯到自身,便在作案后潜入六扇门,故意造出翻阅户籍册、查阅名中带花的女子的假象,让人误以为他与薛芝兰先前全无关系。”

梁郁秋盯着甄裕一阵,­干­笑了两声:“说得头头是道,可惜仍然只是推测。”

甄裕也跟着笑了起来:“不错,仍然只是推测,空口无凭。你可知道,鬼蛱蝶的武功远高过我,当时他不知我的底细,没有下狠手,但如果换成现在,却足可以杀人灭口。但我倒想和他约定个挑战,看他有没有胆量留下我这条命。信不信,我能够找到确凿的证据,把他从躲藏的­阴­暗窝里揪出来。”

“如果我是鬼蛱蝶。”梁郁秋一字一句道,“一定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这便好。”甄裕深作一揖,拱手告辞,“甄裕发誓,一定会竭力擒住这魔头,即便此人是我好兄弟的至交,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静候佳音。”梁郁秋淡淡地说,随之也转身走开,不自禁地,脸上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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