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也就罢了,偏偏她突然将脑袋搁上他的肩,沙沙哑哑地笑道:“仲翰,你有一根白头发。”
“……”
细桃看看自家王爷脸色,怯怯道:“井姑娘,还是让奴婢为王爷梳……”
井镜黎瞥一眼细桃,淡淡一笑,举止全无女子应有的德仪,手背轻轻滑过面具般无笑的脸,故意惹他生气似的说道:“仲翰,你瞧,心系天下就会老得快,你今年……多大?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只是,我总得知道与我并驾齐驱的男人有多老啊。”没等他反应,她的话继续下去,“仲翰,我呢,没什么大志,现在我还是觉得……”她压低了声,将“天下一统”四个字悄悄送进他耳里,继续道,“……这事对我没任何关系,你要说我过得苟且也行。仲翰,贪心者,纵使风流,也不得善终。”
他冷冷一哼,挥袖命细桃、菊扇退下。待房内只剩他二人,墨泽情眸徐徐抬起,对上铜镜中那双氤氲不清的眼,冷冷一笑,“不善终又如何。”
“不善终……”她眨眼,继续梳发,口中却是肯定,“很惨。”
“如何惨?”
她转转脑瓜子,发现他今日难得耐心,衣上的檀香直冲肺腑,不由心头痒痒,五指Сhā入发丝,口中道:“惨……就像……就像潘岳。对,就姓潘的那家伙,好皮囊,好文采,走在路上有人抛果子给他,又得宠于晋武帝司马炎,表现上看一派风光,不过这人官路走得艰辛。司马炎死后,他因为帮皇后贾南风谋害太子,模仿太子的笔迹写了一封谋反逆文,虽然太子被杀了,他也因为赵王司马伦的兵变而不得善终——满门抄斩。”
“……”
“还有……”她以发带束紧他的发,越过他的肩头取他上朝用的玉冠和玉簪,又道,“还有嵇康,与阮藉、向秀、山涛、刘伶、阮……”昂头想了想,她记得那人叫——“阮咸?仲翰,我没记错吧?重新数……阮藉、向秀、山涛、刘伶、阮咸、王戎……六个,没错,嵇康加这六个人,号为‘竹林七贤’,这些人风姿萧萧,文采华茂,玄言清谈简直是传世佳话,可惜,无论是美人还是文人,一旦入了政,总是脱不了‘刑东市’的下场,身首异处。嵇康死的时候,好像才四十岁……我记得……”未一句变成自言自语。
“……”
“仲翰……”她将玉冠用簪子固定,突地转了话题,“你不爱束发,如果不用上朝,就可以天天编着发了,多好。如果当了皇帝,一堆烦心事等着你,你的白头发会越来越多……”
这几天瞧得清楚,他不喜以冠束发,过腰的发丝总是松松编成一股,鬓边垂发飘摇却不凌乱,在霜雾之中信步缓行,兰陵玉树也被他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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