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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端午节于石家庄

大儒无声亦有声

韩小蕙

在北京301医院,季羡林先生已经快住满四年了。

这是当初入院时谁也没想到的。在荷竹摇曳的北大朗润园家中,季先生最疼爱的大白猫一直等待着“爷爷”归来;更有一批又一批新生来到季府窗下,殷殷地向里张望,期冀能有奇迹发生。

季先生从6岁起即开始读私塾,9岁开始学英语,12岁读《左传》《战国策》《史记》,15岁学德语,17岁开始发表小说,19岁发表翻译作品,23岁毕业于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24岁赴德国主修印度学,同时学习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俄文、南斯拉夫文、阿拉伯文等多种文字。30岁获德国哥廷根大学哲学博士。35岁起任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主任,一直做了37年,后来还做过北京大学副校长等无数职务。

季先生的一生,用他自己的话说:“天天都在读书写文章。越老工作­干­得越多。”除了让中国学者望而生畏的、深奥无比的德国哲学研究外,数十年来主要从事印度文学的翻译研究工作,佛教史以及中印文化交流史的研究工作,还撰写了江河湖海一样汪洋四溢的大量散文随笔等文学作品。现在,《季羡林全集》已编到了32册,粗略一算,已经有一千多万字了,真正是著作等身,学问大师,当代鸿儒!

然而极为可贵的是,季先生又绝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斋学者,相反,他相当入世,胸中承载着天下万物,时时守望着民族、国家、世界,还有大自然。他还一直保持着独立思考的­精­神,始终秉持独家观点,绝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李玉洁老师曾多次感叹说:老先生想的跟别人都不一样,有时还特别超前。就见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在那儿想,我们跟都跟不上。

比如最让人震惊的是2001年9月10日,季先生去参加政协会议。发言时,他突然讲起在21世纪,中国和亚洲一定会上升,东方文化将会重新成为世界文化的主潮;而美国则早晚要倒霉,因为它一天到晚做国际警察,哪儿的事都要Сhā手,太霸道了,谁跟着它跑谁也要倒霉。季先生预言,尽管美国最富有和强大,但是当今世界谁也不能强加于人,因而美国必然要走下坡路,多行不义,人家都联合起来­干­你还不容易……

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就从美国传来了举世震惊的“9·11”事件! 季先生家的电话没完没了响起来,许多昨天还认为他讲话不沾边的人都深表佩服。而人们更想起早在二十多年前,季先生就大谈“和谐”:“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本就是和谐。”人与人要和谐相处。人与大自然也要和谐相处。东方人对待大自然的态度,是同大自然交朋友,了解自然,认识自然, 在这个基础上再向自然有所索取。“天人合一”的命题,就是这种态度在哲学上凝练的表述,所以必须珍惜资源,保护环境。当时他还援引歌德曾经怎么怎么说,恩格斯曾经怎么怎么说,梭罗曾经怎么住到瓦尔登湖简单生活,等等。那时,中国正处于一切为经济大发展让路的阶段,和谐与环保在中国根本还没形成概念,所以人们跟不上季先生的思想,有人公然表示不耐烦,认为他是老糊涂了,说话没把门的了;还有人公开批驳和反对。可是无论如何,季先生就是不松口,一再坚持说:“不和谐就不能稳步前进。”现在,时间驾着巨翅轰轰隆隆地飞到而今,当人们回头再看来路,不禁感慨再三:“老马之智可用也”(《韩非子》),季先生的预见,印证了多少生活的真理啊!

我自己也有过两次亲身体验:一是去年中秋节时候,我受命请季先生为本报的“中秋专版”写一段话。在电话中,季先生边思考边问希望写些什么?我随口答,中秋节,就是图个团圆图个吉祥,比如“家和万事兴”等等都行,这是现在最流行的政治词汇了。没想到季先生却不同意,说是家还没和哪。我立刻明白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说台湾还没有回归祖国的怀抱哪——哎呀,多么睿智、多么博大,而又反应多么机敏、头脑多么清醒的大师啊!

还有一次要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中国散文界大力呼吁散文革新,“新论”不少,其中还包括一些西方的新潮理论,确实使人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惶惑。当时已很少有人固守着传统散文的路子写,以为陈旧缺乏现代意识,没有出路。但是季先生一篇又一篇,竭力作足传统散文的所有优势,让我在深深叹服的同时,也坚定了对传统散文的信心。季先生还给我写来一封信,直接手把手教我:“常读到一些散文家的论调,说什么散文的诀窍就在一个‘散’字,又有人说随笔的关键就在一个‘随’字。 我心目中的优秀散文,不是最广义的散文,也不是‘再狭窄一点’的散文,而是‘更狭窄一点’的那一种。即使在这个更狭窄的范围内,我还有更更狭窄的偏见。我认为,散文的­精­髓在于‘真情’二字。”这独特的真知灼见,使我猛醒,无论对我的审稿、编稿还是个人写作,都有醍醐灌顶般的教益。

多年来,每次见到季羡林先生,他都是佛像一般的平静。老人本来就话不多,对于没有意义的话题更是沉默缄口,简直木讷得像一棵老树。但是,你要是认为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和事佬,是只会哈哈笑的弥勒佛,是只会唱赞歌的拍掌派,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季先生是位有原则的知识分子,对许多重大问题都提出过自己的意见和批评,只不过他不是采取怒目金刚的方式,而是绵里藏针,微言大义,让你自己省悟。比如他在《纪念郑毅生(天挺)先生》一文中,有这么一段:

我于1946年来北大任教。那时候的北大确实是­精­兵简政。只有一个校长,是胡适之先生,并不设什么副校长。他下面有一个教务长,总管全校的科研和教学。还有一个秘书长,总管全校的行政后勤。再就是六个学院的院长。全校的领导仅有九人。绝不像现在的校长一走廊,处长一礼堂,科长一­操­场这样伟大堂皇的场面……

这是典型的“季式文笔”,大师自有大师的风格,不是“噼噼啪啪”就砸过去了,先把你批个体无完肤再说;而是提醒,是劝解,是循循善诱,帮助你自己提高认识,慢慢把弊病改掉。季先生是对的,小到一个人来说,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是国家和世界大事,绝没有一早晨起来就到处都是蓝天、白云,整个地球哪儿都是一片灿烂阳光的。

前些日子,有一件事在301医院引起轰动。各个科室病房,但见医生护士们窃窃私议,显出很激愤的样子。然而当他们来到老爷子面前时,却都换上一脸春风,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原来,是外省有一位著名学者在某报撰文,严厉批评季羡林先生自封大师云云。虽然医生护士们不是专业人士,不懂学术,但从这几年跟老爷子的接触中,从上至党和国家领导人、下至学界人士对老爷子的敬仰中,他们觉得自己能分辨出东西南北,春夏秋冬。

这一天,季先生突然把李玉洁老师叫到身边,脸上还是那佛像一般的平静。说:“不用演戏了。”又说:“人家说得对,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师。只不过我运气好,好事都往我这儿流。”然后解释说:“我就两条,爱国和勤奋。我总觉得自己不行,我是样样通,样样松。”

见李玉洁老师不服气,季先生就叫她端正态度,并说:“人家说得对的是鼓励,说得不对是鞭策,都要感谢,都值得思考。即使有人胡说八道,对认识自己也有好处,无则加勉嘛。就怕一边倒的意见,都是吹捧,人就晕了,分不清好赖,就不可能前进了!”

待自己如此严,季先生对别人却是极为宽厚,太有长者之风了。他特别能看到别人的优点和长处,赞扬起来从不吝啬。每天下午的读报读书,当听到有熟悉的作家学者又写文章了,他都格外注意,还高兴得要命。比如他夸李国文先生的随笔写得好,有哲理,是能让人过目不忘、在脑子里留下印象的文章。还夸邵燕祥先生的诗好,又有文采又有思想又有意境,说着竟然随口背了出来,把李玉洁老师惊得一下子就坐直了。过了好些日子,李老师还纳闷地跟我说:“诗是我给老先生念的。我念完就完了,一点儿都没怎么着,而老先生竟然就背下来了,你说惊人不惊人?”

这使我想起当年的一件逸事: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约季先生写写当代另一位大儒张中行先生。很快,季先生的文章《我眼中的张中行》就飞来了。季先生称张先生“是高人、逸人、至人、超人。淡泊宁静,不慕荣利,淳朴无华,待人以诚”。其中有一大段断语,是季先生对张先生一辈子文章、学识的高度评价,请允许我引在这里:

他的文章是极富有特­色­的。他行文节奏短促,思想跳跃迅速;气韵生动,天趣盎然;文从字顺,但决不板滞,有时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仿佛能听到节奏的声音。中行先生学富五车,腹笥丰盈。他负暄闲坐,冷眼静观大千世界的众生相,谈禅论佛,评儒论道,信手拈来,皆成文章。这个境界对别人来说是颇难达到的。我常常想,在现代作家中,人们读他们的文章,只须读上几段而能认出作者是谁的人,极为稀见。在我眼中,也不过几个人。鲁迅是一个,沈从文是一个,中行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难得一位大学者对另一位大学者如此欣赏。我们只听古人说“文人相轻”,又看过了太多的文人互相诋毁乃至“残杀”,却很少能看到互相佩服的,更少见如此之高的评价。季羡林先生把张中行先生的高明之处原原本本告诉读者,也把他自己对张先生的钦佩之处老老实实告诉读者,一副甘拜下风的若谷虚怀。

什么叫“大师”?至少,我每每固执地认为,他必须真心做到了“学然后知不足”。还有大唐名相魏征的一句名言:“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季羡林先生都做到了。

春天的思念

——回忆婆婆张茜

秦昭

春天到了。“吹绿东风又一年”,我们又迎来了这润物有情、催花无语、大地回阳、万物复苏的季节。而每当我心里充满了春意带来的喜悦的时候,同时就会想到一个值得我永远怀念的人,她就是我的婆婆张茜。婆婆离开我们已经32年了,她是在春天走的,却没有能看到真正的春天的到来。所以每当春天来到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不平常的日子……

第一次见到张茜

第一次见张茜是20世纪60年代初,我正读高中。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我和哥哥秦晋、弟弟秦晓到护国寺人民剧院观看话剧《雷锋》。光美阿姨和张茜阿姨也来到剧场。能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她们,心中十分欣喜。不仅因为她们是令我敬仰的女­性­,还为她们清丽雅致的仪态和气质所感染。演出结束以后,她们随着人群往外走,竟然从我的眼前走过,因为距离很近,我看得非常清楚,当时的记忆在脑海中一直保留至今。王光美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端庄秀丽;张茜阿姨圆圆的脸庞,留着短发,像大学生一样,清纯素雅,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那天她穿一件天蓝­色­的带皱纹的丝绸衬衣,出了剧场,我看见她们在几个警卫的随行下骑上自行车轻盈地离去,夜灯下的天蓝­色­至今历历在目。

没想到10年之后,到70年代初,我竟然走进了她的生活,张茜阿姨成为我的婆婆。当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满头花白,脸­色­也显得暗黄,没有了当年的光彩。啊!她经历了多少磨难,经受了怎样的艰辛,承受着多大的负担……我不禁感到心中酸楚。但她依然是美丽的,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有神,说话的声音圆润又清亮。此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

非常时期的婚宴

我和昊苏、二弟丹淮和鲍燕是同时结婚的。当时政治空气严峻,陈老总两次手术后,由301医院转至日坛医院,病情危重。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整个家庭笼罩着一层­阴­云。按婆婆的意思,结婚事宜从简,没请什么客人。那天晚上,婆婆张茜深情地对我们两个媳­妇­说:“你们是在我们家庭最困难的时候进门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还读了陈老总的诗词:《青松》、《示丹淮》等。婆婆动情地流了泪,大家也很压抑。后来是王震胡子叔叔带着小孙女京京的突然到来,打破了沉闷的空气,给大家带来一丝喜悦。结婚的晚宴没有其他外人,菜全部是家里的四川厨师做的,有地道的豆瓣鸭、罐罐­鸡­、担担面等。简单的婚礼一点也没有减弱我们的爱,那种对这个家庭的相知相通、相依相存的情感,一直在我的心里流淌。

之后的日子,我们每天都陪着婆婆去日坛医院,在那里听取专家的会诊意见,了解病情的发展变化,细心地照顾和守候在生命垂危的公公床前。我们在心里都默默地祈祷着,期盼着病情能有一个好的转机。婆婆的心里也总是希望着能出现一个奇迹,希望­阴­暗的天空能有一线光明。她写了长长的条幅:“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征途履危难,抗疾亦是如是看。”含泪在公公床前慢慢展开。是劝慰他,也是鼓励自己要坚强,要和疾病作顽强的斗争。

于无声处的悲号

我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在1972年1月6日那天,病魔就夺走了我们敬爱的陈老总。他走完了光明磊落、坚贞不屈、光辉灿烂的一生。历史是公平的,人民的眼睛是明亮的。陈毅逝世,引起极大的震动。毛主席亲自出席追悼会,是我们事先没有想到的。那天,毛主席突然来到八宝山,连胡子也没有刮,衣服也没有换,只在睡衣外面加了一件夹大衣。得到消息我们悲欣交集。当被叫进休息室的时候,看见主席坐在沙发上,婆婆泪流满面地讲诉着公公临终时对主席的想念,表达对主席亲自前来参加追悼会的感激。总理在一旁用白手绢不断地擦拭着眼泪。毛主席说:“我与陈毅是井冈山的老战友,我们有过分歧,那是同志间的争论,和林彪不同。陈毅是好同志。”主席的到来,令很多人积聚在内心的悲痛一下子奔涌出来,这在“于无声处”的当时,成了一件举世瞩目的事情,慰问信、悼念诗词、挽联像雪片一样寄来。我曾经帮助昊苏整理过这些信件。写信人有熟悉的老战友、老­干­部和他们的子女,也有素不相识的天南地北的人,有著名的文化人士、艺术家、科学家、军队将领,也有普通的工人、教员、战士和学生。他们真挚的情感,深切的怀念,表达着一种人心和民意。这让婆婆沉浸在极度痛苦中的心得到了慰藉。

著名文化人士张伯驹和夫人潘素合作的《海思图》使我记忆犹新,画面上陈毅雄伟的身影,面对着大海伫立凝望。那波澜壮阔、浩瀚无际的大海,仿佛是他南征北战、用热血捍卫和赞美过的壮丽江山;仿佛是他坚贞不贰、清正一生、在波涛风浪中奋斗到最后的人生事业;也是千百万人民群众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所表达的无限深情和不尽哀思。张老的挽联写道:

仗剑从云作­干­城,忠心不易,军声在淮海,遗爱在东南,万庶尽衔哀,回望大好河山,永辞赤县。

挥戈挽日接樽俎,豪气犹存,无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泉应含笑,伫看重新世界,遍树红旗。

这幅诗画由我父亲秦力生亲自送来,婆婆看了十分感动,想对张伯驹夫­妇­表达一点谢意,征求我们的意见。秦晓建议送一副围棋。婆婆立即同意,叫小丹把公公用过的围棋拿来,由我父亲转送给张老夫­妇­。听父亲说,张伯驹夫­妇­收到张茜赠送的礼物,热泪盈眶,后来父亲还在西四“砂锅居”摆了一桌酒席,代表张茜特别感谢在公公病重期间和去世以后关心和帮助过陈家的几位文化界的老先生和他们的夫人。

斗不垮打不烂的友情

陈毅元帅逝世以后,和他一起战斗过的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给予婆婆和我们家庭无微不至的关怀。叶帅亲自过问并主持张茜的身体检查治疗和生活安排。聂老总和张妈妈经常来看望、安慰张茜婆婆,并把我们全家请到家里吃饭。邓妈妈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家里来,每次都带着新鲜的水果,问长问短,关怀备至,有时还走到厨房,说要看一看我们吃些什么。廖公的住地离得很近,常常过来玩,为了让张茜婆婆高兴,他亲自给我们全家照相,还出着怪样子,把大家都逗笑了。有一次在西山小放映厅看电影,是一部埃及爱情悲剧片,片中女主人公后来不幸染病,命运十分悲惨,看了一会儿,叶帅叫停播,说今天不看了。回家后婆婆说:“叶帅是怕我难受。”许多新四军、华东野战军的老同志都以各种方式表达着他们对公公陈毅的思念之情。在这期间,我得以见到那么多心中尊敬爱戴的老前辈,深切感受到他们之间真挚的战斗情谊和深厚的革命友情,这种坚毅的友情使我很受感动。

含泪带病整理诗稿

公公去世后,婆婆张茜异常地坚强,她擦­干­眼泪,怀着巨大的悲痛开始整理陈毅诗集。她清楚这是陈老总生前的愿望,却不知病魔正悄悄地向她袭来。她咳血已经很长时间了,但从没有认真地检查治疗过。就在陈老总逝世两个月之后,她也被确诊为肺癌。手术后叶帅亲自安排为我请了长假,住在301医院专心照顾张茜婆婆,让昊苏也留下来料理家中的事务。手术之后婆婆知道时间的紧迫,就支撑着病体开始工作。陈老总的诗词多是在战争年代,戎马倥偬中挥就,过去没有来得及整理。张茜婆婆请赵朴初帮助一首一首仔细地斟酌、推敲、校订。每天下午午睡之后,我和婆婆总是坐在那里等待着昊苏的到来,当听到他那熟悉的脚步声快到门口时,我和婆婆都会会意地笑出来。他一进门还有点奇怪,不知我们笑什么。他除了带来适宜的饮食、水果、营养品之外,就是要整理的诗稿和赵朴老的意见。这时,呣子二人就会很细致、很深入地讨论诗词中的问题。张茜婆婆十分认真,十分严格。在那些日子里,为完成诗稿的整理工作,她日以继夜,呕心沥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病痛。

陈毅诗词中很多地方涉及战争年代的史实状况和背景环境,张茜婆婆为此经常翻阅新四军、华东野战军战史等历史资料。一天,301医院的杜院长来看望她。为了搞清1943年陈毅从苏北经山东、山西到延安的路线,她向杜院长询问起那一带的地形道路。杜院长原是129师的,在晋冀鲁豫工作过。我记得他们在地图上查找,边讨论边比划,到了吃饭时间还在不停地说。

她一生都在学习

婆婆是一个知识型的女­性­,她很少和别人闲聊,从来不打牌不打麻将,几乎没有其他娱乐。一生都在学习,和时间赛跑,和生命比赛。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她每天伏案工作的时间都很长。晚上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我走到她的房间照顾她洗漱时,她才从桌边离开。她曾经对我们说,她和陈老总之间有很大差距,几十年来她都在努力地缩小着他们之间的差距。整理陈毅诗词的过程,也是她学习的过程。她经常翻阅《史记》、《资治通鉴》等古籍。古今文学著作,如《李太白集》、《杜工部集》、《白香山集》、《楚辞》、《鲁迅全集》、《沫若文集》等,她经常从书柜里找出来放在案头。她读过的诗词,­精­辟的诗句都用红铅笔圈点过,现在我们翻阅时依然能够感受到她当年阅读时的专注和对古典诗词理解的深邃。她曾经用很大的­精­力把龙榆先生的唐宋词定格中全部的例句(并标明平仄),用隽秀的行书抄写一遍,称春蓝词谱(春蓝是婆婆的名字)。漫漫长卷,感人至深,这里面浸透着她的心血,记录着她清丽秀美的人生。

婆婆一生都在学习。战争年代她就开始学习英语。很多新四军的阿姨们像凌奔阿姨、王于耕阿姨、楚青阿姨、薛和阿姨,提起张茜的好学都风趣地说:“她当时学外语我们都不理解,现在看起来她可真有远见!那个时候就知道,进城以后她要当外交部长的夫人。”建国初期,陈老总担任上海市长,已经有了四个孩子的张茜,从上海来到北京上了俄文专科学校。住在学生宿舍和青年学生一样地学习和生活。后来因过度劳累她得了肺结核病,才不得不中断学业。但她并没有停止俄文学习,家里有满满两大书柜的俄文原版书。50年代她以耿星的笔名翻译出版了苏联作家绥拉菲摩维奇的小说《沙原》和李昂诺夫的多幕话剧《平平常常的人》。这是她辛勤耕耘的收获,是她人生百花园中的硕果。

诗书共吟的陈门家风

走进陈毅元帅的家门,我深深感受到一种浓郁的书香气息。陈家的孩子从父母那里继承了阅读的习惯和写作的能力,博学多才,文质彬彬,并非想象中的将门虎子。父子、母女、兄弟、兄妹之间都有着深厚的诗书情谊。1961年丹淮赴军工就学,陈老总写了《示丹淮》为儿送行:“汝是党之子,革命是吾风。汝是无产者,勤俭是吾宗。汝要学马列,政治多用功。汝要学技术,专业应­精­通。”谆谆嘱咐在一代人中传颂,教育青年人健康成长。陈毅元帅逝世以后,张茜婆婆忍受着内心的痛苦,毅然决定把小女儿珊珊送出国外学习,并含泪写下了长长的送行诗,诗里写道:“临别意怆恻,翻捡父遗篇。与儿共吟咏,追思起连绵。汝父叮咛语,句句是真知。情义最深沉,尽过平生事。”充满了在家国两难中送女远行的悲凉之情和追思人生寄望未来的拳拳之心。二弟丹淮在父亲七十大寿时写了祝寿贺词(永遇乐):“寿日皆欢,今度尤殊,七十古稀。霜天云淡,松江初寄,正家门始离。萧瑟复到,滦峰重贺,不觉十年满期,忆风云,善恶终报,两鬓俱白何惜。 五十年内,才得宽余,谁知又斗疾病。惟谢重恩,安乐晚年,秋风送家喜。海滨情深,松涛散香,再领北戴深意。放眼量,悠闲高龄,更添健力。”丹淮的诗词感情充沛、真挚,富有热情。三弟小鲁最善绝句,­精­悍、­干­练、豪放,正如同他的秉­性­。“五年忍听千夫啐,一死难得万人泪。且喜碧血润中华,磊落平生应无愧。”这是他悼念父亲的诗句,真可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1954年陈老总写了《手莫伸》,张茜为陈老总拟了互勉诗:“满招损,谦受益,莫伸手。终日乾坤自强不息,为了工作必须休息。”后来由陈毅亲笔书写,铭刻在一个铜砚上,下署“春蓝自制”。这是他们共同的座右铭,也成为家庭最珍贵,最有纪念意义,最美好的回忆。

我的爱人昊苏,作为长子,受到父母严格教育和影响,铸就了他严格、严谨、勤恳、勤奋的品格和善始善终的作风。几十年来他在繁忙的工作中仍然不断学习,笔耕不辍。出版的诗集有:《红军之歌》、《继志集》、《走向新世纪》、《希腊之旅》,五百余篇。每到父母的纪念日,他都要在他们的灵前献上他的诗作,表达哀思。“十年思念,魂梦常相见,冬月影,春风面。”是他对父母深深的思念之情。“用不完的财富是前辈留下的教诲,还不清的债务是双亲交付的责任。”这是他与小妹珊珊互勉的诗句,字里行间表达着他心中高度的责任感和继承老一辈革命遗志的决心。昊苏曾为纪念母亲写过一首长诗,赞美母亲的一生,是一支苦难的歌,是一支创造的歌,是一支欢乐的歌。描绘了一个杰出女­性­、一个伟大母亲艰难的、不寻常的、光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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