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洗手给它喂食,它竟然用嘴轻轻一碰把食碰掉,然后张大嘴含着我的指尖,目光亲昵地盯着我的眼睛,如是五六次,才开始吃食。这是小河河所表达的最亲昵的感情了。
在我们家里,能得到河河如此深爱的只有我一个人。曾经有一个朋友想试试河河,把手指伸进鸟笼,不想被河河毫不客气地啄了一下。
河河是那样地爱我们这个家。它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来了不到半年,就和我们这个家融为一体了。
关于养鸟的书上,大多说鹩哥的寿命有十几年。我常常算着想给它找个配偶,想在窗外为它制作一个大得可以飞翔的折叠鸟笼,因为不敢把它放出去,怕它走失。但是,所有的计划都成了泡影。2003年3月下旬,河河开始不愿吃饭,大便有些稀,继而不说话了,但眼睛仍是那样的明亮。再后来给它洗澡它不叫也不跳下去洗。寻找生病的原因,发现新买的鸟食,包装相似,鸟食却是假的:粗糙,黄颜色是色素染的。急忙重新买鸟食,但似乎晚了,河河不吃。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找宠物医院,找鸟类专家,得到的都是善意的劝告:鸟儿一得病就治不了,再买一只就是了。我不相信河河会一病不起,我用大米炒鸡蛋黄劝它吃,它眼巴巴地看着我,坚持吃几粒。我熬绿豆汤喂它喝,它不愿喝,但见我不断地劝说,它也喝下去。直到4月21日午休时,我躺在床上睡觉,它还和以前一样看着我,只是它已无力站住了。当夜,我梦见小河河躺在门庭的书橱前,我从睡梦中哭醒了。
4月22日,我一天都坐在河河身边,那是我和它说话最多的一天。听着我回忆带它爬山带它到海边的往事,它的眼睛里流露出欣慰的目光。那天,没有风,天下着细雨,楼下的金盏花黄灿灿地开了一树,几株樱花也绽放出红艳。我把笼子提到窗前让它看花,它也看了几眼。其间有一个学生来送书,我当时在厨房,河河还竭尽全力地学着门铃声呼唤我。我哪里知道这是它在世间最后的一声呼唤呢?当天晚上丈夫下班,给它捎回针管和葡萄糖液,我准备遵照医嘱往它嘴里灌水。可那天晚上它精神出奇的好,能在栖木上走来走去,我熬的绿豆汤,它大口大口地吃,好像很饿的样子。它每吃一口都顽皮地看看我,好像说:妈妈,放心,我好了!我真的以为它这就好了。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它就喘得厉害。它躺在笼子里了,它站不起来了。我把它轻轻地捧出来,在床上为它铺上小棉垫。它趴在那里,大张着口,我用针管滴点儿水到它嘴里,立时就被它的喘气扑出来。10点多钟,电话铃响,它还努力扭头看看我,示意我去接电话。是小儿子来的电话,告诉他河河病了。放下电话,我回到河河身边,告诉它是大江的电话,大江哥哥想念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好活下去。它看着我,清纯的目光里有那么多的渴盼。我抚摩着它的小翅膀,它侧着头望着我,那是我见过的最令人心碎的眼神,饱含着依恋、信任和苦痛的哀求。我流着泪对它说,妈妈救不了你,我为你祷告。我刚到另一间屋,就听到啪的一声响,屋里一片静寂,没有了河河的喘息声。急奔到小屋,河河没在床上,我以为它憋气太甚冲到前面去了,就到床前去找,没有。我大声叫:河河!这才发现它躺在床边的地上,我两手抱起它来,我哭着叫它河河,河河。它从嗓子里挤出两声:哦,哦……
再也看不到它明亮深情的眼睛了,再也听不到它悠扬婉转的声音了。我感到时间突然凝滞了,我心灵的世界顿时一片荒寂。
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我天天都在听河河表达着各种感情的美妙叫声。这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倾听。我从没想到这声音会一下子消失,再也听不到了,永远也听不到了。“你好”,“祝你平安”,“感谢主耶稣”,在河河走后的许多天里,我一个人在家,不断模仿着河河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去呼唤它常说的那几句话,可唤声全部孤单地失落在空洞的房间里,不再有河河回应的声音和它跳动的身影。当电话铃响起,当有人按门铃,当我从外面回来刚刚踏上楼梯,我会习惯地去听,去寻找河河发出的喜悦的呼叫声,那是它一次也没有忘记过的。可我听到的是一片空寂。
我们把河河埋在家对面的山崖下,在月季花和迎春花之间。
回想起来,我真是亏欠河河。河河生前喜欢出来飞飞。我第一次打开笼门,它不敢出来,以后出来次数多了,一开笼门,它就飞出来了。那是它自由的时刻,它在桌子底下,沙发前,到处巡视,有时跟我进厨房,看见塑料袋,它也啄着玩。我很愿意放它出来,但因为我的视力不好,看不清它拉在地上的粪便,有时踩得到处都是,就很少放它出来。河河没有怨言。有时看到它被禁锢在笼子里的样子,我真想放飞它,朋友说,它已失去了在大自然里生存的能力,飞出去很快就会死掉。可最后,它是飞着离开这个世界的,它一定不愿躺在床上逝去。它飞起来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飞起来了,它是用尽最后的力气飞起来的,它飞起来的时候,旁边没有一个人,它在飞翔中坠落。它保持了一个鸟儿飞翔的尊严。
有关鸟的书里说,鸟儿在病中和生命垂危时,羽毛松乱,眼睛无神,眼睛或半闭着,或有分泌物。可河河最终都是羽毛光滑黑亮,眼睛清澈如水。也正是这样,我们才大意了,没想到它会永远离开。它趴在棉垫上,也许是累了,有时眼睛会闭一会儿,可当它睁开眼看我时,眼睛却依然是那样明亮!它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了我最后一眼。那是饱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神啊!它有多少欲说而没说的话语都蕴涵在它那黑宝石一样晶莹灵动的眼睛里,留给我的是一生的思念,是无限的惆怅。
河河是一只鸟儿吗?它为什么能用人的话语、人的语意声调表达丰富的情感?它的表达是那样的准确又那样的优美!它为什么会用眼睛说话?它的眼神它的目光所盈溢的是怎样美丽纯洁的心音啊!每当有客人来时,它都要向客人问安,听客人说话。它为什么能从众多的足音里分辨出我们的足音,不等我们走进楼门就会在家里欢叫着迎接我们?它为什么会拥有人类崇尚的许多美好的情感?写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阵地揪疼,我想起那一次我言而无信给河河的打击。那天早晨,我们5点多离家到机场送人。走时我告诉河河8点多就可以回来,要是饿了可先吃小碗里的干食。不想那天航班延误,登机的时间一拖再拖,直到下午5点。我担心河河饿坏了,小碗的干食不够它吃的。急急赶回家已是 6点多。远远地听不见河河的声音,它没像往常那样欢叫着迎接我们,进门它也没和我们说话。我一看,它没有站在栖木上,而是耷拉着头,趴在笼底,小碗里的干食一点儿也没动,水钵里的水依旧是我走时那么多。我们的河河竟然一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我心痛地急忙去煮鸡蛋,我告诉它我为什么回来晚了,问它为什么不吃饭。我和它说了很长时间,它才缓过神来,跳上栖木,喝了口水,然后,仰起小脑袋看着我说“啊”“祝你平安”,那眼神好像说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谁能说清在那12个小时里河河都想了些什么?也许,它一直在牵挂中等待了又等待,见不着人就不吃不喝。
“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面对河河的赤诚,人怎能不汗颜呢?失去河河,岂止是失去了一只鸟……
河河走后的第三天,上午9点多钟,一个邻居来电话告诉我:“你家的鸟飞出来了,在你家厨房的窗台上,赶快把它捉回去吧!”我一听,一阵惊喜,急忙放下电话,赶到厨房。窗台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楼下几个老师都说,是有一只鸟儿在你家的窗台上,怎么一眨眼,那样大的一只鸟就不见了。
他们一直在那里看着它,却没有看见它往哪里飞了。
我希望那是我的河河,那肯定是我的河河。它在飞回天堂之前来看一看它的家,来作最后的告别。它一定对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告诉我不要太伤心,我们会在天堂相见的。它一定是喊着“祝你平安”,然后飞走的。
可惜,我听不到它在另一个空间里的声音了。它让那么多人看到了它,为的是让他们向我证实它的存在,它隐去而不让我看到它,必是怕我伤心啊!
小儿子在电话中哭着读他写给河河的信:“妈妈说她和爸爸昨天把你埋在门外他们种的迎春花下,这样每天你都会看到爸爸上班下班,每天都会看到咱家人在餐厅吃饭。不管你在哪儿,你始终都是咱家的成员。”
我的河河飞走了!飞到永恒的乐园。它婉转优美的声音在常青的树木下、在不凋的花丛间回响,它深邃清纯的目光永远永远流泻在大地上。
蓝天下,山崖旁,长眠着我心爱的小河河。不论春夏秋冬,不管白昼还是夜晚,我都能看见它美丽的眼睛清纯的目光,那是世间最美丽的眼睛,那是只有我们河河才有的目光。
扇嘴巴子的故事
李钢林
抗日战争肯定与扇嘴巴子有关系,这是肯定的,要不,怎么会打起来呢?今天的世界是变了,反正战争是一个概念,和平是另一个概念;反正两全其美是一个概念,两败俱伤是另一个概念;反正谁都想过好日子;反正谁要想过上好日子,谁还离不了谁;反正未来中日的故事,是一个大智慧的故事,这是肯定的;反正未来还会有中日的新故事,不是老故事。这也是肯定的。
抗日战争与扇嘴巴子有关系,这是肯定的。
为什么六十多年前中日两国会打起来呢?
今日花甲再回首,还必须从《扇嘴巴子的故事》开篇。
事先申明:我讲的每一个故事都是真实的,绝对不是自编的小说。
日本人有一个很鲜明的民族特点:好扇嘴巴子。
凡日本电影,一般都有这个情节,他们遇事自己心里不痛快,就互相扇嘴巴子。
中国人一般不打脸,打ρi股。
中国老话:打人不打脸。中国人爱面子,要脸。
中国人遇事讲究一个“忍”字:忍为大;小不忍则乱大谋等等。
对脸的态度,可算是大和民族与中华民族的一个比较明显的民族性格区别。
1931年,日本人搞了一个“九一八”事变,把当时的东北军打跑了。于是,日本人就把我们的东北地区都给占了。当时,日本还给东北地区起一个新名字,叫“满洲国”,还给“满洲国”指定了一个皇帝,叫溥仪。不过,在“满洲国”里,溥仪是孙子,日本人是爹,于是,当时的东北就成了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在天上,中国人被压在地底下。
于是,就有了一个关于扇嘴巴子的故事。
1.第一个嘴巴子
中国人常隆基,今辽宁省西丰县龙潭寺铜台乡苔壁村人,1921年生人。
他3岁时丧母,其父常年病魔缠身,自顾不暇。
常隆基从3岁起就随寡居的外婆生活,外婆没地,他们靠要饭活着。
在苔壁村至西丰县城六十多里的乡间小路上,在沿途的村庄里,春夏秋冬都能看到一个瘦小干瘪的小男孩沿街乞讨,或跟着外婆,或单独一人,风里来,雨里去。在他常年往返的小路上,每天都能听得到同一个稚嫩的喊声:“大爷爷,大奶奶,行行好吧。”他只能天天要饭,为了他的外婆,为了他重病的爹,也为了他自己的肚子。
这就是童年的常隆基。
1935年,一天清晨,还不到要饭的时候,常隆基就背着粪筐,拎着粪铲子,四处拾粪。当他走到县城边日本小学的大门边时,他停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远远看见日本人,他好奇地站在大门口看日本小学生“上操”。一不小心粪筐子滑落下来,半筐粪撒在学校大门旁,常隆基赶紧俯身去拾粪,他心疼他的粪啊。
这时,正赶上一个日本人出来,一看到他和地上的粪,抓起他的脖领子就扇嘴巴子,就像抓着一个小鸡仔一样把他提起来,左右开弓,扇得常隆基两眼直冒金星,他完全蒙了。
日本人打够了,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摁在粪堆上,非逼他把地上的粪吃干净不可。
常隆基的脸被扣在粪堆里,满脸憋得通红,喘不过气来。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脸被紧紧摁在粪堆里了。他实在憋得受不了啦,本能地一个兔子打滚,把日本人翻倒在一旁,他抓起粪铲劈头就砍,把那个日本人给开瓢了。
事后他很害怕,很后悔,当时他的确是被逼急眼了,失手打了日本人,不是成心的。
那天,常隆基跑了。他知道闯了大祸了,当天夜里,他没有回家,他爬上一趟开往四平的火车,投奔远房的表姑去了。
这是常隆基平生第一次见到日本人,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挨嘴巴子。其实,他根本没看清那个日本人长什么样。以前,他爹只拿鞋底子打过他的ρi股,没扇过他的嘴巴子。
好几天,他的脸肿得像馒头一样,脸庞火红火红的,火辣火辣地疼。刻骨铭心。
他记住了,日本人好扇嘴巴子。
常隆基害怕了,他怕日本人,他怕挨嘴巴子。以前,他只知道饥饿最可怕,第一次挨了嘴巴子之后,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比饥饿更可怕的东西:日本人扇嘴巴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日本人要扇他的嘴巴子,也不敢问,他整天把嘴闭着,只有眼睛睁着。
那年,他14岁。
常隆基跑到四平的远房表姑家,担惊受怕地过了几年。他躲着日本人,再没有挨嘴巴子。到了1941年,他还是被抓住了,抓他不是去坐牢,而是去当兵。
这次,常隆基又碰上日本人了。
2.“拿酷鲁”
1941年,常隆基20岁,正值被征兵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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